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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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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大净寺山下时已近晌午,闻姝在山脚便叫停了马车,下了车举目望向前方的山。
隐隐能看见寺庙墙壁,上山之路早已被人开辟出一条环山山路,来寺庙的香客无需下车爬山,直接便可乘着马车直抵大净寺门前。
泗水县虽小,大净寺却是有些名气的,故而他们的马车一路驶来,也遇到二三香客。
上了山,入了佛堂,闻姝跪于蒲团上,双手合十、叩拜:信女乞求上天怜悯,让我查出闻家灭门真相,顺利避过劫难,也不枉重生一场。
随即又行了叩拜之礼,点了三炷香供奉与佛前。
回过身时见旁侧的蒲团跪着一个年轻妇人,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妇人头上插满金饰,手上带着硕大的金镯子,便是脖子上也不放过,亦是足足戴了三串沉甸甸的大金坠子。
肉眼可见的富贵,却也着实闪人眼睛。
闻姝对妇人的视线不明所以,只冲她礼貌浅笑颔首,便往佛堂外走去。
却听妇人急忙喊道:“妹子且先等等!”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妇人那声‘妹子’莫不是在唤她。
扭头看去,果然见妇人匆匆往香炉上插了一炷香,便直直朝自己走过来。
妇人亲切的拉着她的手:“姐姐我是安合村的,不知妹子是哪个村的?姐姐当真是从未见过妹子这般好看女子,便忍不住心生欢喜,妹子可莫要见怪。”
说着便将手上的金镯子褪下往闻姝手里塞。
这妇人力气极大,闻姝想躲,奈何手腕被她紧紧握住,挣了半天也挣脱不得。
她有些急了,挣的越发厉害,妇人这才意识到她是当真不想要,讪讪地将金镯子收回去,诚恳的道歉:“妹子莫见怪,我这人手粗……瞧瞧妹子这细皮嫩肉的,竟被我手上的茧子磨红了,当真是罪过!”
妇人一松开,闻姝便往后退了两步,落在妇人身上的目光也有些警惕,但她一向心软,见妇人告罪,便问道:“你有何事?”
妇人搓搓手,颇有些无措羞涩的样子,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见妹子好看,便想跟妹子学一学装扮之技巧,还有你这一头乌发,当真是难得一见的柔顺好看,不知平时是如何养护的?”
闻姝微微松了口气,将自己平时用的东西告知与她,妇人又问了几个问题,她也一一回答。
实则她平时用的水粉膏油皆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她说完便见妇人有些失望道:“那看来是妹子自个儿天生丽质了,这些东西我都用过,压根没什么用。”
随后她便见妇人将先前褪下的大金镯子随手丢进一旁的功德箱中,闻姝也走过去,将早已准备好的一钱碎银丢进去。
前后对比,显得十分寒酸。
但看守功德箱的小和尚并未表现出分毫不愉,这时门口洒扫的和尚丢下扫帚进来问:“我见方才那个也是安合村的,是不是又捐了不少?”
“正是,这安合村不知怎的,忽然之间人人都豪横起来。”
“想来是佛祖保佑,让他们村子发了大财,不然为何往咱们寺里跑的这般勤快。”
“倒也是,以前安合村可是最穷的,佛祖怜悯众生,便保佑他们发了大财。”
闻姝脚步微顿,转身好奇的问道:“安合村的村民回回来都往功德箱塞那般大的金子?”
和尚道:“这事儿说起来谁信啊,但偏偏还真就是这般,你说奇不奇。”
她点头,又问:“他们这般富贵,应当少说也累积了几年吧?”
和尚却摇头,道安合村是从月余之前忽然富了起来的。
于重不知何时站在门外,若有所思道:“若真是如此,便当真是奇闻了。”
闻姝亦是如此想。
方才那妇人随便往她手里塞的金子,能抵闻家一年的所有开销。而闻家虽节俭,却也养了十来个仆人,仅仅每月发放的工钱都不算少。
苏婆婆与寺里僧人交涉一番,对方愿让出一间厢房给他们。
闻姝对苏婆子道:“苏婆婆,我在周遭转转。”
苏婆子却不大放心:“那小姐可别走远了。”
闻姝正思索借口将他们先打发走,却听于重忽然说道:“苏婆婆请放心,我定会护着小姐周全。”
苏婆子扫了眼于重,又看向自家娇美的小姐,心中更不放心了。
但是却听闻姝又道:“我只是去山下村子走走,”
一眼望去,小林村中家家户户都炊烟袅袅,正在做晌饭。
苏婆子思量一番,小姐若是去人村里玩,有于重守着倒是不怕被人冒犯,且村里人多,他便是想做什么也不能。
便道:“那小姐带着于重去吧,我跟玉心再将斋房打扫打扫。”
随后闻姝便带着于重下了山,朝小林村走去。
她身上穿着的是压箱底的旧衣裳,布料虽不错,但又不少褶皱,衣裳下摆还被划了一道口子。
这幅装扮让她瞧着像是个颜色好看的寻常乡下女子。
而于重身上穿着的则是粗布衣衫,与闻姝站在一处并不违和。
小林村正建在山脚下,正到了晌饭的时辰,家家升起炊烟,村口有几个孩子正在玩闹。
闻姝朝孩子们走过去,正要说话,一个小孩忽然指着她喊道:“有人来啦,快跑啊!”
小孩顿时转身一哄而散,其中一个被地上的石头拌了一跤。
不等他爬起来继续跑,于重已经一伸手抓住小孩后衣领。
而一旁,闻姝等孩子散开后才看到地上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奶狗。
小奶狗牙掉了几颗,满嘴的血,旁边是血淋淋的牙齿,和一块沾满了血的尖锐石头,它正躺在血泊中无助的呻-吟。
看着这一幕,闻姝只觉得心头有些透不过气来,深吸一口气,她从身上找了找,却只找到一张小帕子。
但很快耳边传来‘撕拉’一声,闻姝转头,见于重刚从身上扯下一大片布来。
又蹲下来将布扑在地上,小心的把小奶狗放上去,两只手稳稳的将小奶狗捧起来。
于重侧眸安慰女子:“小姐莫要担心,它应当是死不了。”
闻姝眉眼微松:“当真?”
女子眉眼间浮现出熟悉的怜悯与心疼。
他不由想起不久前同一个人曾将同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当时他好似是有些细微的动容的。
沉默良久,被少女期待的目光盯着,他终是无奈点头道:“小姐将它给我照顾即可。”
罢了。
这世上怕是再难有这般柔软的心肠。
于重又见女子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小狗的伤处,那般小心轻柔的动作,当真是……让人心痒的很。
小狗大抵意识到自己有人疼爱了,哼唧的声音越发凄惨可怜。
于重垫在布料下面的手悄然伸出,充满威胁的往小狗身上一戳。
小狗顿时绷紧身子,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闻姝顿时紧张:“它这是怎么了?”
于重面不改色,声音清明悦耳:“应当是睡着了。”
这时一中年妇人远远从村里走出来,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正是方才被于重抓住的那个。
中年妇人气势汹汹,还未走近便指着他们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欺负我孙子?”
闻姝道:“是这样……”
妇人听她说了前因后果,一巴掌拍在自家孩子屁股上,问:“你搁哪弄的小狗?”
小孩忙喊道:“山上捡的!”
“谁让你上山的,说了多少回不许上山,山上有狼你个小兔崽子怎就不听,再有一次老娘便割了你耳朵下酒,既听不懂人话要这双耳朵作甚!”
妇人骂骂咧咧之际,余光瞥见女子皱起眉头,忽然止住谩骂,目光在这一男一女身上流转一瞬,定在少女身上。
虽两人瞧这都是好说话的,但女子显然更柔弱好欺些。
生怕人跑了般冲过去,伸手之际,男子却忽然侧身挡在前面。
妇人倒也不计较抓的是谁,一把抓住了男子的衣物:“你们伤了我孙子,今日若拿不出钱来别想走,还有这只狗,我们家好生生的狗崽子被你们虐成这般,赔钱!”
闻姝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是被气的脑袋空白了。
当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于重道:“你说你孙子伤着了,还说这是你家狗崽子?”
妇人见男子神色十分淡定,觉得奇怪,不过仍然理直气壮道:“正是,总归今日不赔钱,你休想跑。”
“你孙子可是当真伤着了?这小狗你又如何证明是你家?我赔钱倒也可,但我现下赔了,转头便要去衙门告你勒索钱财,你若无证据怕是要吃牢饭。”
男子倒是不见怒容,亦无咄咄逼人的姿态,只是听他提到衙门,妇人心底便发虚,手不自觉松了。
“怎么回事?”一道声音传来。
闻姝抬眸看去,便见是一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从村内出来。
方才的踌躇心虚的妇人,一听这声音肉眼可见的有了底气,再次伸手去抓于重衣裳。
然而这次却抓了个空。
妇人转身对中年男子喊道:“村长,这两个外来的伤了我孙子不赔钱!”
竟是下林村的村长。
闻姝再次看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个头比一般男子稍高些,与于重相比却又矮一些。浑身腱子肉,眉间有一道刀刻般的深痕,一眼望去给人一种凶狠的感觉。
对方目光明显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不过很快挪开,转头将妇人训斥了一顿,又对于重笑呵呵的道歉:“村里刁妇冲撞二位了,还望见谅。”
妇人眼见情况不对,忙急切道:“村长,这二人伤了我孙子!”
村长朝妇人瞪了眼:“休要胡搅蛮缠,还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妇人恨恨地跺了跺脚,临走前瞪了二人一眼,牵着孙子转身走了。
倒是不曾想,此人看着凶恶,却是个讲理的。
闻姝并非得理不饶人的,朝于重扫了眼,便听他道:“村长既然如此说,我们便也不再纠结此事。”
村长问:“二位可是大净寺的香客?”
于重点头:“正是。”
“我瞧着日头已经晌午了,寺里那帮和尚的午食简陋如猪食,二位若不嫌弃便到我家坐一坐。”
于重看向闻姝。
闻姝特意来下林村,便是怀着目的的,如今见对方主动邀请,自然不愿错过机会。
便朝村长点了点头。
于重盯着少女沉默一瞬,转头道:“叨扰村长了。”
二人跟在村长身后进了村。
下林村共几十户人家,村长家住在村中最显眼的位置,院子亦是村中最大的。
只是进了院子,才发现这院子大归大,却是异常的脏乱,地上到处鸡屎,墙角杀鱼丢的内脏和鱼鳞不知放了多久,已经发出阵阵腥臭。
闻姝也不好当着主人家的面掩住鼻子,便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悄悄屏住呼吸。
这时厨房里钻出一个人来。
是个与闻姝差不多大的少女,少女一手握着砍刀,一手提着一根猪骨头,脸颊上沾了些碎肉,衣服上沾染了不少油渍。
村长这时介绍道:“我是我闺女,林翠。”
“爹,这两人是谁啊?”
闻姝朝对方问候:“林姑娘。”
村长问:“对了,不晓得你们怎么称呼?”
闻姝正思索该如何说,便听于重道:“我叫于重,这是我妹子。”
村长扬眉:“你们是兄妹?”
闻姝连忙点头:“是、是的。”
村长笑了笑,将他们引入厅堂。
林翠看着两人进了自家厅堂,有些怔然的低喃:“这人长得真俊朗。”
闻姝有些坐立不安,脑中努力思索着该如何探寻与林大莽有关的事。
尽管林大莽用的是化名,但想来下林村出了个土匪头子,村里人定然是知道的。
不一会儿村长又给他们端上两杯茶。
闻姝盯着茶杯,心想这村长瞧着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若是直接问不知行不行。
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于重从进来便神色有些不对。
想了一会儿有些口渴,她便端起面前的茶水饮尽。
村长看着少女面前空了的杯子,目光微闪,又看向少年:“你怎么不喝?可是嫌我家茶叶粗糙?”
于重摇头道:“您误会了,只是方才走了一路有些热,想等茶凉些再饮。”
村长目光往他面上打量一瞬,见他面上并无异色,便笑道:“你们先坐着,我去帮翠儿烧火。”
待村长出去,于重端起茶杯,走到窗前,将杯中水倒掉。
闻姝见他如此有些疑惑:“你做什么?”
于重神色淡淡:“喝不惯。”
她便随意应了声,总觉得脑子越发迷糊起来,没过一会儿困意气势汹汹的袭来。
少女掩着面极为含蓄的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的看向他:“我怎么好似开始犯困了?”
于重温声道:“小姐喝的茶水中有蒙汗药,莫要害怕,困了便睡吧。”
未等他话说完,少女已彻底失去了意识。
于重随即也闭上双眼,作熟睡的模样。
过了会儿,村长进来,瞧见趴在桌上的两人。
他走过去,见茶水已空。
林翠随后也走进来,一见这情形便质问道:“爹,是不是你做的?!”
“是又如何?”村长不以为意,“你看爹给你找的后娘如何。”
林翠气极:“你个老不死的怎么又干这种事,你是嫌咱们安生日子没过够是不是?你怎就不为我想想?我还没嫁人呢!”
“你放心,待将你后娘娶进门,便为你安排亲事。”
“有你这个糟心爹,我真是到了八辈子霉,你便作吧,继续做你那土匪的老本行去,我看你迟早要把自己作死!”
“死丫头,这事儿是能说的?再敢胡说信不信老子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