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何处》绘花猫

21、第二节 相争

　　颜昉走之前上了折子，弹劾了曹国老。折子只递上了，他就潇洒地离开了京城，把一堆烂摊子都留给了别人。曹国老这人说起来是三朝老臣，又有女儿入宫，还为皇帝生下了皇家长子，这弹劾虽然证据言之凿凿，可又有谁敢去办？

　　李晟文恨不得能追了颜昉回来，甚至连人都派出去了，还让人到西南去盯着，都没能找到他。出了京城，他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找不着了。

　　宫里面颜昀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好像知道颜昉一定会这样做一样。她对秦珑笑，说：“三哥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秦珑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只好在一边陪笑。

　　颜昀又道：“你知道上次封了将军的苏焕如今在哪里当值么？”

　　秦珑摇头：“好像都不曾听说这人了。”

　　“他在西凉受了排挤，如今竟是落得当一个被架空了的将军。”颜昀若有所思，“再过几日，他就要回京述职了。”

　　“殿下要见他？”秦珑问道。

　　颜昀耸耸肩，道：“自然是要见的。你去与陛下说。”

　　李晟文听说颜昀要见苏焕，自然是觉得有些奇怪的，于是亲自到长宁宫来询问。颜昀听着他的询问，只笑道：“听说是少年英雄，如今却什么都没做成，所以好奇得很，想见见，如此而已。”
　　“曹国老的事情朕不会徇私。”李晟文突然道。

　　颜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朝中的事情臣妾不能过问。”

　　李晟文苦笑一声，问道：“今天朕能留下来吗？”

　　“陛下想留便留吧！”颜昀只是笑着，脸上再没有别的表情。

　　李晟文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他看着靠在软塌上的颜昀，心上的某一处隐隐作痛。他只是看着她，就已经想到了很多事情。久远以前的，很久以前的，现在的，甚至还有以后的。从前她有话与他说，哪怕是争吵也好，他们总有话可以说。现在他们常常沉默着，就算是他主动去与她说话，她也懒怠回答，或者只是敷衍。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走上前去抱住她。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抱着。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处，闻着只属于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突然有些鼻酸。“阿昀，我们和好，好不好？”他闷声问道，语气中透露出乞求。

　　“和好之后呢？”颜昀冷声反问，撇开眼去不看他。

　　李晟文沉默了，过了好半晌才松开了她，道：“阿昀，你已经不喜欢我的，是吗？”

　　颜昀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自失地笑了笑，没有给他答案。她自然还是爱他的，但爱已经不能表露了。她不相信他还爱着她。她在想，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曹国老，也不过是为了曹美人和李鹤。而她颜昀，还有她已经死去了的阿翘，对他李晟文而言，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
　　见她这样沉默，李晟文觉得心都揪起来，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只是觉得糟透了。后来好多天，他都没有再去长宁宫。他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

　　春天已经过完了，连端午都过了。李晟文躺在元禧宫的软塌上看着曹美人坐在灯下绣一方帕子，好半晌都没有说话。曹美人放下帕子回身笑道：“殿下要喝点茶么？”

　　李晟文看着那方帕子，兀自出了神，压根儿就没听到她说什么。曹美人见他不说话，也便不再问下去。这时宋泓儿端着一壶茶进来，乖巧地放在曹美人手边，然后退了出去，自始自终都没有多看李晟文。

　　曹美人笑着倒了一杯茶出来送到李晟文手边，道：“陛下喝点茶吧！”

　　李晟文接过茶放到一边，道：“你先下去吧！让朕一人静静。”

　　曹美人抿了抿嘴唇，也不再说什么，带着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了个小内侍站在门口守着。于是殿中安静下来，李晟文闭上了眼睛，试图让心绪宁静。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淡淡的幽香传来，仿佛是女子特有的体香。他蓦地睁开眼睛，看到宋泓儿跪在一旁看着他。

　　“你是宋时的小女儿。”李晟文平静地看着她。

　　“是。”宋泓儿微笑。

　　“退下吧！”李晟文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宋泓儿却没有动，道：“陛下吃惊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退下吧！”李晟文淡淡道。

　　宋泓儿道：“既然陛下这样说，那臣女就退下了。”

　　“你该自称奴婢。”李晟文睁开眼睛看着她，表情波澜不惊。

　　宋泓儿笑了笑，道：“是吗？我阿爹三朝老臣，难道做女儿的不该自称一声臣女？虽然阿爹现在已经不在了，宋家也倒了，可有过的荣誉总是还在，没有人会忘，作为后人，怎么可以作践了自己？”

　　“一派胡言！退下！”李晟文不耐地皱了眉头。

　　宋泓儿却半点也不害怕，反而凑到了李晟文身边来：“陛下，你还爱皇后的，是不是？只可惜她如今已经不爱你了。陛下觉得甘心吗？”

　　“滚出去！”李晟文终于是动了怒，“来人，把她叉出去！”

　　宋泓儿不慌不忙地起了身，嫣然一笑便转身离开，不等外面的人进来就从另一边出去了。等外面的人进来，只见李晟文一人坐在那里，于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曹美人也慌慌张张地进来，问道：“陛下怎么了？”

　　李晟文扶额轻叹了一声，看向赵京：“回乾宁宫吧！”说着他就起了身，没有多看曹美人一眼就离开了。

　　回到乾宁宫，李晟文坐在御案前很久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想着宋泓儿的话，又想起了颜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胆小到不敢去找她。他害怕看到她不冷不热的样子，每次看到她平静的样子他就只觉得她心里其实已经没有他了。他比谁都害怕这个事实，但他半分也不能表露。他只能催眠自己，颜昀其实还爱着他，但有时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敲过了三更，他起了身进到寝殿中，躺在龙榻上他睡不着，甚至连半分睡意都没有。睁着眼睛看着纱帐上绣的暗花，他不由得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情。他太多时候都在回忆从前。第二天，他把宋泓儿封为了美人。没有任何原因，或许是她的那句话打动了他，或许只是他想再找一个人爱自己。

　　新封的宋美人和新封的周美人，两人住在同一个宫殿中，一起受着其他人艳羡的目光。十分明显的，宋泓儿更加受到李晟文的宠爱，她聪敏又漂亮，从前十几年规规矩矩又严格的家庭教育赋予她更多的魅力。可周静奴哪里是容易甘心的人，自然便是明争暗斗，一时间后宫中热闹得很。

　　长宁宫中颜昀自然是什么都知道，她依旧是什么都不说。每日里听着秦珑一五一十地说后宫里面的事情，看着后宫的妃嫔们每日到长宁宫来请安，她恬静又平和，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见见宋泓儿吧！”颜昀突然笑了笑，她从前都免去了宋泓儿每日到长宁宫的请安，突然说要见她，连秦珑都感到意外。但秦珑不敢怠慢，急忙去请了宋泓儿到长宁宫来。

　　进到长宁宫，行了礼，宋泓儿站在一边看着颜昀，目光大胆又肆意：“殿下想见我？”

　　“很久没看到你了。”颜昀平静地笑着。

　　“我并不想见你。”宋泓儿嗤笑一声。

　　“换一种说法，其实平常你也见不到我。所以无所谓想见或者不想见。”颜昀继续平静地说，“今天见见你，以后或许也都没有机会这样私下见面了。”

　　“我不懂。”宋泓儿坦然说出自己的疑惑。

　　“不懂就算了。”颜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在宫里面还是不要太锋芒毕露为好，否则明枪暗箭的，你如今又没个人帮衬，谁帮你挡？你又以为他能爱你多久？今天让你来，不过就是为说这句话而已。”

　　宋泓儿沉默了好半晌，抬眼看她：“殿下还爱陛下吗？”

　　“你爱他吗？”颜昀反问。

　　宋泓儿若有所思看着外面，道：“应该是爱吧！”

　　颜昀突然一笑，道：“那就争到手，谁也夺不走他的时候，你就赢了。”

　　“你不怀好意。”宋泓儿眉头一紧。

　　“我帮你。”颜昀似笑非笑。

　　“为什么？凭什么？”宋泓儿将信将疑。

　　颜昀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些狡黠：“你只用回答，要还是不要。”

　　“好。”宋泓儿看着她。

　　.

　　夏日里天气炎热，每到了中午简直教人站立不安，恨不得能泡在水里或者抱着冰块，方觉得能解一点半点的暑气。李晟文怕热，每到了夏天乾宁宫中就会放置很多很多的冰块，好让温度低一点，凉爽一些。

　　“阿昀要去北边避暑？”李晟文看着赵京，满脸不可置信。

　　赵京忙道：“刚才殿下派人来说过了。说已经准备好了，下午就走。”

　　李晟文一摔折子站起身来，什么都没说就往长宁宫去。一进长宁宫，却看到颜昀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准备出去。于是他恼火地拦下了她：“你准备去北边避暑？”

　　颜昀看着他，微微笑着：“是呀，刚才已经派人去乾宁宫说过了。”

　　“我陪你去。”李晟文拉住她。

　　“陛下日理万机，不必相陪。”颜昀看着他。

　　“宫里面那么多事情我都如了你的意，你就不许我陪陪你？”李晟文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颜昀坦然看着她：“宫里面还有很多女人需要你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