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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平安京[02] ...
冰冷的手背贴在额头上,会带来片刻的清醒。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把那些一层层披上的衣物褪下,一切都要像平日那样。
侍女不明白我的用意,她随即捡起唐衣披在我的肩头,语气犹豫地说请等她一会儿,她可以再去和库房那边的人求求情,看能不能要点木炭过来。
我握住了她的手,告诉她不要去了。
同样冰冷的手掌不会给彼此带来任何暖意,但做出这样的举动之后,心里会升起无名的安心。
即便,“没用的。”
这样的事,做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还想说什么,但我轻声告诉她:“不是他们想这样。”
命令他们这样做的人,是整座宅邸中最讨厌我的人。
我从侍女们的闲谈中偶尔听到,这里本是他母亲居住的宅邸。
在某些本能上,人与兽类极为相似,领地被入侵会带来刺痛般的不适,流转在口耳中的声音时刻都在提醒着这一事实。哪怕那个人看不到我,他也能听到我的存在。
流动的风会带去的不仅是花香,也有破碎的言语。它们从缝隙钻进寝居,涌入那个人的耳朵。
我深深地呼吸,贴着侍女的额头告诉她不要担心我。拉开障门,顺着蜿蜒的走廊能找到膳房。
熬制汤药时散发出来的味道填满了整个膳房,打开的窗户像是要将这股味道吹遍整个宅邸。
我站在膳房门口,迎面而来燃烧的柴火产生的暖意让我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在厨房帮工的侍女们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过来,愣了一下之后,有侍女过来请我回自己的房间去。
她说,“请让凉子过来吧,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凉子是我的贴身侍女的名字。
我摇了摇头。
膳房的角落里在熬着要送去给那个人的药,我走了过去,对守在那里的侍女说让我来吧。她有些意外地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没有发出声音来。
熬药是很简单的事情,沥去药渣也不困难,将黑色的汤汁倒进瓷碗……虽然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膳房里的侍女们都在窃窃私语,用怪异的眼光看我,但没有人来阻止我。
我端着熬好的汤药来到那个人的院子,这是我第二次踏足他的院落。
哪怕直觉告诉我「他不会想看到我。」我还是来了。
厚重的御帘层层坠下,将房间严严实实地遮掩。障门紧闭,我抬起手背,曲指轻轻地叩响障门,在听到里面传来声音后拉开一条缝隙。
膳房很暖和,那个人的寝居也很暖和,他的房间里会摆着木炭通红的火盆,那里面一整个冬天都不会熄灭。
抬起眼睛从缝隙望去,正好对上一双红梅色的眸子。
第一次见到他时,我没有细看,稍一瞥便只记得那双漂亮的红色眼睛里,满盛着对我的厌恶。
意识到他并不喜欢我之后,我低下了脑袋。我以为那之后我们可以不再有任何往来,但意外总会不期而至。
苍白的皮肤衬得那双红梅色的眸子更加稠冶,狭长的眼睛注意到我的存在,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怎么是你。”
是平静的、冷淡的、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
这让我觉得,或许他也不是那么的讨厌我。
我将身体也移进了房间里,把那碗颜色并不漂亮、气味也并不好闻的汤药端来了他的面前。
第二次见到他时,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
“滚吧。”
他用平静的嗓音开口,并未抬头看我半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哪怕话语不甚友善,可我看着他的侧脸,又觉得,或许他对我的厌憎并非我想象中那么严重。
这样的想法本可以持续很久,只要他不撕破这层假象,哪怕如履薄冰,我也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我们仍有平静相处下去的可能。
可我试图维持这份假象,第二次给他端来汤药时,他没有喝。
天气依旧很冷,风中夹杂着冰粒,我从外廊走过时稀疏地吹落在唐衣,被炭火烘烤后化作衣上微微的湿意。
那个人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白色的里衣像是披挂般穿在身上,他的身形单薄而又瘦削。但红梅色的眼睛却比炭火还要艳丽,那里面仿佛也在长久而又持续地燃烧着什么。
我这时候才明白,昨天的平静才是虚假的表象。他总在抗拒着,总在不满着,怨恨和厌憎都不只是针对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大抵是同情他的。起码我们有一点会相似,是对“生”的渴望。
似乎是我的眼神触怒了他,那个人开始大发雷霆,我的侍女凉子闻讯赶来,侍女们都不敢进屋,她们仅在外面听到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一切可以见到的,一切可以搬动的……他的怒火像是要将自己也烧尽。我贴在墙角,屋内一片狼藉,他的呼吸变得紊乱,弓着身子勉强站立,捂口咳出的血液止不住地往外涌,泅湿了他雪白的里衣。
我本该离开的,但我没有走,在他让我滚的时候我反而上前了。
因怒意和咳嗽泛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血腥味取代了苦涩的药味,我让外面候着的侍女去打来热水,打湿帕子为他擦去那些血迹。
侍女们屏气噤声,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氤氲着。
常年不见阳光的少年,皮肤是没有血色的惨白,蜿蜒的血迹顺着他的下颌与脖颈淌至锁骨,我细细地擦拭着,眼前这具身躯仿佛仅剩下腐败的皮肉贴着灰白的骨。
他像是半腐朽的树,也像是将枯萎的花。
我不是没有尝试去理解这位无惨少爷,可他的脾气时好时坏,对我的态度同样如此。
那之后我仍会给他送药,他不再拒绝,也不会将我赶出房间,只是偶尔会瞥来审视的目光,像是要看穿我这样做的意图。
“你想要什么?”
他问我。
我对他说:“活下去。”
他忽的笑了,像是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东西,目光轻飘飘地瞥着我。十几岁的少年面容仍未长开,俊秀的轮廓近乎柔美,笑起来的时候甚至让人觉得温柔而又无害。
但我知道,这只是表象罢了。
我没有正经名分,不敢真的将他当做继子,也不敢在他面前摆出继母的架子。反而时常要仰仗他的鼻息。
日复一日经由我手送去他面前的汤药,似乎让他默许了我的存在。又或者他只是想以此宣示自己所拥有的绝对权力,用以告诫宅邸中的所有人这里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位。
我成了他的侍女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日子本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死。
他一定会比我更先死去。
为他调理身体的医师说,无惨少爷的身体情况并不乐观,大抵是活不过二十岁了。
我对此深以为然,在二十岁愈发接近的时候,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脾气也越来越反复无常。每次医师来过之后便会让我过去守夜,一整晚我绝不能闭上眼睛片刻。
他总是在叫我。在入夜的时刻,在深更的时刻,在凌晨也在日升。
“南朝。”
起初是平静的。
“南朝!”
之后的声音会越来越大。
回应的速度慢上半步,他又会勃然大怒,我什么也不必说,只要在他停下之后守在他的身边,等他再次困倦又再次惊醒。
他睡得很浅,一点点声响也会被吵醒,有时是门外路过的野猫发出了细细的叫声,有时是树上捉不尽的蝉知彻夜鸣叫。
这些都会让他无法安心睡下,也会让他无法平静地面对我。
白天用松脂涂上竹竿,粘下树上的蝉知会安静许多,他坐在寝殿的阴凉处看着,我举着竹竿半晌却也粘不下几只。
许久他才说,“放下吧,让他们来。”
他不指望我真能做成什么,只是喜欢看我去做。看我竭尽全力满头大汗,最后却又一事无成。
他不喜汗味,我站在外廊喘息,汗水浸湿了头发,流进了眼睛。他的神情罕见的平静,甚至隐约可以看出心情颇佳。
在我喘匀气后,他又慢悠悠地看我一眼,说:“佝偻承蜩,明日继续。”
他时常会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这让我想起他的父亲,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会从这些言语中显露端倪,他们都不愿正眼看待任何人。
这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懂得的。一开始我只知道,在我如侍女般侍奉在这位无惨少爷身侧时,产屋敷家主再也没有出现。
但宅邸中的佣人们依旧唤我夫人。
这是寝殿中那位无惨少爷的授意,他做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似乎就是为了问我一句话。
他问,“你恨我吗?”
不恨的。
我一点也不恨。
“我很感激您。”
我不看他的眼睛,也不看他的脸,低着头默默盯着地面,沉默一寸一寸地扩散,有人掐住了我的下巴。
“怎么会不恨呢。”他的手指哪怕在炎炎夏日依旧冰冷,看起来苍白而又无力。
与其说是在问我,倒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一开始就是了。我在他身侧六年,却仍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恨我。
人仿佛生来就拥有恨的能力,却并非所有人都能够去爱其他的人。所以比起守护更想破坏,比起温柔更易残忍。
他的手依旧钳制着我的下巴,漫不经心地开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我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他神色平淡,倾身贴在我的耳边,哪怕是在炎炎夏日也未能沾染几分暖意的嗓音轻飘飘地钻进我的耳朵。
他说,“我想要你死。”
我没有想也不愿想,有一天我会比他更先死去。
可我一直以来都知道,比起我活着,他更想让我死。
互相觉得对方一定会比自己更先死的无惨和南朝——
南朝:医师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无惨:我想要你什么时候死你就得什么时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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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爱这种病弱又恶毒的美人,棒!这才是我爱的无惨嘛。写了一点点就能捡起对他的爱,我又能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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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封面终于出来啦,这个人设图四月份就找好了画手定下了,本来说半个月出图,结果她鸽了我三个月……悲伤落泪。书名是莲莲给我加的,一想到她已经放假而我还没有……再次落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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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平安京[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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