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山鹿

4、第 4 章

　　池凉雨在桌洞里发现了一只发卡，绿色的卡通小恐龙，夹在一张纸条上。

　　久违的触动袭上心头，池凉雨突然很开心，为了表达出这份开心，她抿嘴笑了笑，然后把纸条打开：小恐龙也很可爱。

　　她握住纸条左右看看，抱着点希望，试图找到送她东西的人，或许那个人会在这时候看向自己，可是找了一圈，大家不是在说话就是在学习，池凉雨有些失望，垂下了头。

　　同桌还没有来，她把作业本撕下来一页，用尺子量着再撕成一缕缕两指宽的纸条，在一张纸条上面写了“谢谢”两个字，然后放到桌洞里。

　　她想如果那个人还往桌洞里放东西，就会看到。

　　怀揣着不可言说的心情，池凉雨默默期待着，事实也证明她写的纸条被看到了。晚饭后回来教室，桌洞里已经多了新的纸条：喜欢吗？

　　当然喜欢，池凉雨写上，然后把纸条放回桌洞。

　　她与一个人建立了社交关系，这种感觉很新奇，尤其是在她被孤立的一个状态下，这能证明她没有被抛弃，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欢她，这给了她极大的心理安慰。

　　只是池凉雨还带有试探和防备，毕竟她不知道那个人具体是谁，又为什么要这样做，虽然可能性极低，毕竟没有谁因为想要戏弄一个人，就连续一个多学期往她桌洞里放东西，但是长久的被欺负，让池凉雨对外界充满防备，她并不排斥将这一切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收拾好心情，池凉雨打开笔袋准备做作业，却发现她的橡皮不见了，不过池凉雨也没有在意，她不是第一次丢东西了。

　　“哇，班长发糖呀。”忽然有人出声，这在安静的教室，像是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

　　还在写作业的同学纷纷抬起头，就见闻默拎着两袋糖放在讲台上，还没开始发就有同学喊道：“谢谢班长。”

　　闻默笑起来，向前排同学借了剪子，边拆封口边说：“答应你们的，考完试请吃糖。”

　　“班长太好了。”

　　“班长简直天使。”

　　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还有男生在下面吹口哨，原本寂静的氛围消散无踪，所有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了讲台，闻默似乎永远都有这种能力，成为众人的焦点。

　　池凉雨低下头默默写作业，像是不曾听到，反正这种喧闹向来与她无关。

　　闻默是挨个发，两大袋糖足够班里同学都分到，他也就拿着糖袋随便同学抓。

　　因为是从左边开始发，没多久就发到池凉雨，她其实不太想要，但是闻默已经把糖袋递到她面前了，她同桌郑雅琳更是不客气地抓了一把，然后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池凉雨就随便抓了几颗，摊开手却见掌心里全是柠檬糖。

　　扭头看了眼郑雅琳桌上放的糖，也是柠檬口味的，池凉雨才知道，原来闻默买的是柠檬糖，真是巧了，她最喜欢吃柠檬糖。

　　因为喜欢，池凉雨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酸酸甜甜，很好吃。

　　她没看到的地方，有人看她吃了糖，弯起了嘴角。

　　放进桌洞里的纸条在她放学回家的时候就已经忘了，但是第二天早上池凉雨收到了回复，纸条上写着：喜欢小兔子吗？

　　附赠的是一块橡皮，四四方方的形状，上面印着小兔子。

　　池凉雨奇怪的是，那个人怎么知道她丢了橡皮，不过她没有多想，能省点钱吃饭，她是挺开心的。

　　把橡皮放进笔袋里，池凉雨拿出课本读书。

　　两周后期中考试，学校利用星期天举行，晚上不上晚自习，考完最后一门出来外面天已经快黑了。

　　十一月的晚上夜风很大，凉飕飕的，池凉雨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没坐校车，而是到校门外面。今天是她弟生日，早上她妈就和她说了，考完试她爸会来学校接她。

　　池凉雨还认得她爸的车，不过今天校门口车多，基本都是家长来接孩子，或者出租车在等客，满眼望去停的全都是车，池凉雨找了一圈才找到，她过去敲了敲窗户，车玻璃打下来，她爸探出头说：“怎么出来这么晚？”

　　“我没提前交卷。”池凉雨边说边打开车门坐进去。

　　黑色的轿车开出人行道，转了个弯就没入了车流中。

　　校门口，闻默和几个班里的女生刚好看到她坐上车，本来闻默是考完试回家，正好遇到了彭佳瑶她们，就说着话一起出了校门。

　　其中一个女生眼尖看到了，立刻指着说：“是池凉雨。”

　　“她不是一直坐校车吗？”

　　“看她天天在食堂吃素菜，还以为家里多穷，之前不还申请贫困生补助，还好没让她通过。”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言，说得正起劲儿，彭佳瑶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她该不会被人包养了吧？我听说四中就有女生被人包养，还怀孕了。”

　　恶意的猜测引来惊呼，有女生不信，但是脸上又带着兴奋：“不会吧？”

　　“说不定，她那种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噫，好恶心。”

　　渐渐的有人察觉到闻默一直没说话，彭佳瑶看他脸色不太好，和其他女生说：“好了好了，赵思蕊你们别说了，又不关我们什么事儿。”

　　众人一时都有些尴尬，刚才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意识到闻默还在，就仿佛是亵渎了他一样，还不知道怎么下台，闻默开口道：“没根没据的事不要说了，都是一个班的同学，至少也要考虑一下后果。”

　　他这样说了，立马有女生道歉：“对不起，班长。”

　　又有人说：“那我们先走了，赶公交车。”

　　人一下子散了，彭佳瑶见没有碍事的人了，主动说：“班长现在要回家吗？”

　　“回，我妈估计都做好饭了。”闻默看了下手表，应付她说。

　　闻言彭佳瑶脸上立刻露出失落的神色，窥了他一眼，才开口说：“哎呀，还想问问班长要不要去看电影呢，我早就想去了，可惜一直找不到人陪。”

　　闻默笑笑，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边往人行道走边说：“想看电影自己也能去看。”

　　“可是哪有一个人去看电影的。”彭佳瑶试探着说。

　　“不说了，我再不回家就晚了，你也早点回去。”闻默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挥了挥手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彭佳瑶跺了下脚，有些泄气。

　　池凉雨跟她爸到酒店时，包间里已经坐了人，除了她弟和她妈，还有姑姑一家，桌子上蛋糕早就摆好了，池鹏程戴着人家店里送的蛋糕帽，已经等得不耐烦。

　　刚进来就听到他说：“爸，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饿了。”

　　“外面堵车，我也想早点过来。”池俊到里面专门给他留得位置坐下，招呼着说：“来来来，先吹蛋糕，吹完蛋糕就吃饭。”

　　“点蜡烛，他爸，打火机给我。”沈芳梅站起来，把装蜡烛的塑料袋拆开，笑着说：“鹏程今年十五岁了。”

　　蜡烛插上后，池俊站起来点上蜡烛。

　　池凉雨坐在她表妹旁边，水还没喝上一口，沈芳梅就叫她：“凉雨，关灯。”

　　她站起来关了灯，包间里只剩下烛光，映着坐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等吹了蜡烛，不用沈芳梅再说，池凉雨自觉站起来开灯，并且出去叫服务员上菜。

　　席间她姑姑问：“凉雨今年高三了吧？”

　　“高三了。”池凉雨喝了口果汁，回答道。

　　“茜茜今年初三，明年你俩一个高考一个中考。”姑姑给她夹了一只虾，说：“可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凉雨学习好，肯定能考上。”她表妹孙茜茜性子外向，很活泼，边说抱住池凉雨的胳膊，还端起自己的果汁要和她碰杯。

　　喝光了果汁，池凉雨又倒了一杯，埋头剥虾吃，耳边是她爸和她姑父喝酒划拳的声音，抬眼看到的是她妈顾不上自己吃，一个劲儿给池鹏程夹菜，他面前的碗里都堆了尖，扭头又看到表妹凑在姑姑耳边说悄悄话，母女俩笑得很开心。

　　池凉雨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这里有没有她都一样。

　　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往常这时候学校才下晚自习，池凉雨还没有睡意，做了一张试卷后才打算洗脸睡觉，正要开门出去，外面忽然响起争吵声，不用偷听也知道是她爸和她妈在吵架。

　　池凉雨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吵架声越来越大，隔着门传进来。

　　她妈气急败坏地喊：“你又要去找那个女人，才回来一天都待不住。”

　　然后是她爸的声音：“你就知道闹，就不能安生点，凉雨跟鹏程都睡觉了。”

　　“我不管，你不许出去，今年鹏程生日，你连你儿子都不顾了。”

　　“你别无理取闹，晓畅生病了，我得去看看。”

　　“那个女人就会耍花招，你不来她闺女不病，你一来她闺女就病，一个丫头片子比你儿子还宝贵。”

　　池凉雨把头蒙在被子里，不想听这些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争吵，她觉得烦。

　　等外面终于安静下来，池凉雨才开门出去，到卫生间要经过客厅，灯没有开，客厅黑乎乎一片，池凉雨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看轮廓是她妈，还有隐隐的啜泣声响起。

　　池凉雨叫了声：“妈。”

　　“叫什么叫，叫魂的吗？”一句怒斥把她剩下的话全堵住了。

　　池凉雨闭上嘴，转身进去卫生间洗脸刷牙。

　　等出来她妈已经不在客厅了，池凉雨借着洗手间的灯光往门口看，鞋架上已经没有了她爸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