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山鹿

32、第 32 章

　　“哎，你听说了吗？”前排女生压低了声音，借着早读声的遮掩，偷偷和同桌说：“咱们学校上次体检，有女生被检查出怀孕了。”

　　“哇塞，谁呀？”即便已经刻意压低惊呼，但过于兴奋的声音仍然被池凉雨听到。

　　她背书的声音猛地止住，恰好听到女生说：“这我就不知道了。”语气有些遗憾。

　　池凉雨若无其事地翻到下一页，接着刚才的内容念下去，思绪却控制不住地发散，一个念头浮出水面，她应该不会怀孕吧？

　　只是有这种想法，池凉雨的心脏就猛地一沉，仿佛绑着沉甸甸的铁块浸到了冰水里，寒意刺骨透心，她不由抖了一下，眼中泄露出一点惊恐的神色，手不自觉地放到肚子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质布料，能感觉到皮肤的温热和柔软。

　　会怀孕吗？

　　不会的，池凉雨立刻否认，带着些许惊恐，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她是绝对不会怀孕的。

　　绝对！

　　似乎否定的话语安慰到了自己，周身的冰冷褪去，燥热的温度重新裹上皮肤，让她有种重回人间的错觉。

　　池凉雨缓缓吐出一口气，却再也看不进去书，她控制不住地偷偷看了闻默一眼，有些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阳光似乎都格外眷恋他，淡淡的柔光总是恰到好处地打在他身上，让眼角眉梢都落满了温柔。

　　如果只是这样去看闻默，他无疑是完美的，只可惜表里不一。

　　池凉雨将杂念丢出脑海，不敢也不愿意再去想。

　　临近高考的高三教室时刻充斥着压抑与紧张，仿佛死水一般，所以一丁点小事都能引来注目。

　　彭佳瑶又被人针对了，先是课桌被人丢满了垃圾，接着同一天下午，又有一张a4纸贴在她桌面上，每个从她座位经过的学生都能看到，那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的，简单明了的“贱货”两个字。

　　彭佳瑶气得将纸撕得粉碎，喊破了声音质问：“谁干的？”

　　班里同学没人说话，看着她气得表情扭曲，疯子一样大喊大叫，并没有产生什么共情心理，反而因为见到新鲜八卦，迫不及待小声议论起来。

　　独自发泄了半晌，彭佳瑶才终于意识到，根本不会有人理她，她有些不可置信，觉得难以理解，明明她在班里挺受欢迎的，还有平时玩得好的朋友，怎么这种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来为她说一句话？

　　委屈像潮水一样灌满了胸腔，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在此刻尤其显得敏感脆弱的心脏。

　　班里同学事不关己的态度终于令她感到一丝惧怕，好像自己成了一个小丑，一个供人取笑的丑角，她下意识去寻找闻默，想向他寻求安慰。

　　因为如果是闻默，一定不会漠视她的愤怒和痛苦，一定会温柔地安慰她。

　　怀着这样美好的期待，却发现闻默不在班里，意识到这点，仿佛从云端下坠，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瞬间将彭佳瑶包围，她毫无还手之力，感觉自己像被全世界隔离在外，只能一个人独自伤感，默默垂泪。

　　情绪瞬间跌落谷底，班里同学的目光像是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彭佳瑶实在忍受不下去，低着头想要逃跑，然而闻默恰好在此时回来了。

　　他却不是独自一人，身边还跟着吴雪菲，两人相谈甚欢，一看就知道是一起走着说了很久的话，笑脸刺得彭佳瑶心头密密麻麻地泛起疼痛，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和嫉妒。

　　她当然不会责怪闻默和别的女生有说有笑，她只会厌恶吴雪菲摆出一副欢笑的样子勾引她的男朋友。

　　她自然也不会认错吴雪菲眼里的爱慕，因为她曾经也这是这副模样，注视着闻默。

　　真是令人作呕。

　　贱人。

　　彭佳瑶扭曲而阴暗地想着，她走过去宣示主权，“班长。”

　　“怎么了？”闻默立刻将目光投注到她身上，关心地问道。

　　彭佳瑶顿时心生得意，看吧，吴雪菲再心机又怎么样，闻默喜欢的不还是她。

　　这么一想心里立马舒坦不少，但还不够。彭佳瑶又端起高傲的态度，挑衅地瞥了吴雪菲一眼，自然而然地抱住闻默胳膊，半是撒娇半是告状：“班长，班里有人针对我。”

　　吴雪菲看她这副扭捏样子心里嗤笑，不过心情好懒得理她，只和闻默说了声：“那我先回去了。”

　　闻默没有空闲应声，他被彭佳瑶缠得紧，可又做不出来冷脸的事，温柔又礼貌地想把胳膊抽出来反而让她更往身上贴，在别人看来就显得格外狼狈。

　　“彭佳瑶是不是脑子不正常了？”有人看不过去，偷偷说道。

　　“以前暗恋班长，现在是明目张胆缠着班长。”

　　“有没有觉得班长好可怜？被她缠上了，估计以后有的烦了。”

　　“班长还是太仁慈，要是我就直接告诉老师了。”

　　低声的议论不可避免地传入池凉雨耳中，她给铅笔换好芯，也没朝那边看一眼。

　　现在的彭佳瑶就像是当初的她，只是因为一个人，就坠入地狱，沦为笑柄，但是要她升起哪怕一丝同情，她做不到，毕竟被欺凌者怎么会对欺凌者产生同情呢？

　　不过她可以感谢，感谢彭佳瑶吸引了班里大部分的仇恨值，所以现在都没有人来关注她了，从小可怜进化为小透明，这甚至让池凉雨感觉有些不真实。

　　这就是闻默的魔力吗？

　　池凉雨想了想，如果要她形容闻默，那肯定就是祸水。

　　似乎被这个形容乐到了，池凉雨低下头弯了弯唇，一直到下晚自习，心情都很好。

　　只是再好的心情也有结束的时候，刚下楼闻默的消息就及时发来了，要她去西门等他一起回去。

　　最近这些天上下学的接送几乎成了常态，池凉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接受了不坐校车，每天被闻默一条消息召唤过去，习惯了早上刚出小区就看到路边停靠的车，等回过神，这一切就好像理所当然了，明明最开始她一点都不想被闻默接送。

　　池凉雨不想去西门，而且她最近总有种感觉，只要靠近闻默，身上就好像被套了枷锁，难以呼吸，所以她至少不想这么快就过去，刚放学，给她一点自由的空间也很合理。

　　想明白了之后，池凉雨打开手机回复了一句，就顺着人流出了校门。

　　她的笔芯用完了，所以要去学校外面买，理由很正当。

　　校门外的文具店里人正多，池凉雨不想跟人挤，慢悠悠在店里逛了一圈，才磨磨蹭蹭挑选好笔芯，付钱的时候看到收银台旁边挂的编织绳，一时心动，就买了几根。

　　她会编手链，以前小学的时候跟同学学的，但是上次编好像还是初中时候的事了，同样她也很久没看到哪家店有卖编织绳。

　　回忆着以前学过的编织样式，池凉雨慢吞吞走回学校西门，路灯下孤零零停了一辆车，她过去打开后车门坐进去，车内没开灯，只靠路灯的光亮明显不足，但池凉雨还是看清了闻默的脸。

　　没有了在别人面前表露的温和，那双眼睛在黑暗里甚至有些可怖。

　　池凉雨不由心头一跳，就听他开口，声音低沉：“去哪儿了？”

　　“买笔芯。”

　　“手里什么东西？”

　　池凉雨才想起来编织绳还捏在手里，举起来给他看：“这个……编手链用的。”

　　闻默神色柔和下来，眼中的冷厉转瞬间褪去，他摸摸池凉雨的头发，哄道：“你去哪里要跟我说，不说我会担心的。”

　　池凉雨垂着眼睛应了一声，实际上有些不情愿，她去哪里关他什么事了。

　　车里的灯打开，光亮刺得眼睛有些不适，池凉雨不由眨了眨眼，才适应就看到闻默把手腕递到她面前，接着又听到他理所当然的话：“编吧。”

　　池凉雨一瞬间有些无语，想说她买编织绳不是要给他编手链，但是想想也没有说出来，几根编织绳而已，本来就是买来玩的，反正无所谓了。

　　“捏着。”池凉雨把编织绳的一端递给闻默。

　　“我以前看别人编过，难吗？”闻默乖乖捏住，边问了句。

　　“看样式，有简单有难。”池凉雨头也没抬，手指略有些生疏地在红线间穿插。

　　闻默不再做声，低头打量着指尖的红线，视线又顺着红线瞟向另一端，停留在池凉雨的手指上，突然弯唇笑了笑，他觉得这好像月老的姻缘红线，两人各捏一端，姻缘天注定。

　　太久没有编，复杂的花样池凉雨已经不记得了，只编了最基础的样式，虽然有些生疏，但编得也快，到小区时差不多就已经编好了。

　　刚编好闻默就把手腕递给她：“给我戴上。”

　　池凉雨认命地照做，结果戴上才发现，她错估了闻默的手腕粗细，编的短了，虽然也能戴，但是……

　　“会不会太紧了？”池凉雨抬眼问。

　　“能戴就行。”闻默半点不在意，打量着刚戴上的编织手链，脸上带笑。

　　看他没有不满意，池凉雨也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再编一条。

　　“那我先走了。”拿上书包，池凉雨边打开车门边和闻默说。

　　“我送你。”闻默也要跟着下去。

　　“不用。”池凉雨已经下了车，闻言脱口而出，神情有些紧张，生怕他真的送自己。

　　闻默脸上笑意一凝，嘴角下弯，暴戾滋生，暗沉沉压在眉眼上，最终化为一声嗤笑。

　　池凉雨知道自己表现的太着急，惹怒他了，也怕闻默生起气来不好收场，做出更过分的事，只好低声讨好：“我只是害怕被人看到，上次就差点被我妈发现。”

　　她说得上次其实就是前天，闻默送她上楼，谁知道那个时间她妈正好下楼扔垃圾，差点就撞上了，虽然没有被发现，但也吓得她惊魂未定了好几天，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让闻默送她上楼，谁知道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她冒不起这个险。

　　“闻默。”他没说话，池凉雨拿不准他的心思，试探着叫了一声。

　　“啧。”闻默有些不耐地抬眼看她，到底没说什么。

　　池凉雨悄悄松了口气，弯腰探进车里，在闻默嘴角亲了一下，也没看他反应，抓紧书包背带，转身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