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阴》唯我独损

14、第十四章 封神榜出（下）

　　悲惨的往事回放完毕，姜子牙闷闷不乐地走到玉虚宫门前，让白鹤童子通报。白鹤童子很快出来，领姜子牙见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见姜子牙进来，开门见山地说：“你来得正好。”转身吩咐南极仙翁，“去取封神榜来。”
　　南极仙翁拿来一卷密封的榜文，交给姜子牙。元始天尊说：“你回去后，在岐山造一封神台，台上张挂封神榜，把你一生事俱完毕了。”
　　姜子牙拜谢，元始天尊又让白鹤童子牵出一只四不像来。这四不像长得头像麟，尾巴像豸，身体像龙，足踏祥光。元始天尊说：“将我的坐骑与你骑回西岐，日后好会三山五岳奇异宝物。”元始天尊又让南极仙翁拿来一个木鞭，鞭长三尺六寸五分，有二十一节；每一节上有四道符印，共八十四道符印。元始天尊将此鞭交给姜子牙，说：“此乃打神鞭，可打得神明。我再将中央戊已杏黄旗交与你。”
　　南极仙翁再次被遛了一趟腿，取来杏黄旗，交给姜子牙。姜子牙就像当初被太乙塞了好多法宝的哪吒一样，不知道怎么拿好。元始天尊看着自己的弟子右手打神鞭，左手杏黄旗，夹着封神榜，骑着四不像，觉得很满意，又说：“你在西岐坐守，事到危急之处，自有高人相辅。不过眼前有一事，你需牢记：你回去之时，但凡有人叫你，不可应他；若是应他，便会有三十六路征伐你。你去罢。”

　　姜子牙拜别了师父，出了玉虚宫，告别了相送的南极仙翁，骑着四不像向山下走了一段，停了下来，解开系在封神榜上的绳带，展开榜文察看，只见榜文上大部分还是空白，只有十几个人名字写在上面，比干的名字赫然在列。
　　姜子牙摇头叹息。

　　姜子牙在朝歌之时，和比干交情不错。比干是纣王的亲叔叔，也是亚相，经常苦口婆心地向纣王进谏。姜子牙算出比干将来有难，就在临走之际给比干留下了符印。后来比干果然被妲己陷害，要把他的心剖出来做药引。比干在剖心之前将这道符印烧成灰，放在水里喝下去；比干剖腹摘心之后，竟不流血，而是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向朝歌外走去。如果比干就这样走出朝歌，那么他还能继续活下去。
　　然而比干终究还是死了。
　　那道符印上写着：切莫回头。

　　姜子牙长叹一声，把封神榜重新卷好系起，方欲继续下山，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姜子牙！”
　　姜子牙心中一惊，想起了临行前元始天尊的嘱咐，不敢回头，慌忙地一拍四不像头上的角，向山下冲去。后面那个声音又喊：“姜尚！”姜子牙仍旧不理，再次拍催四不像加快速度，冲至麒麟崖。然而那个声音却不死心，大喊：“姜飞熊！”
　　姜子牙大为慌乱，心想这是缠上我了，连忙猛地一拍四不像。四不像不亏为奇兽，足下祥光猛然闪耀，瞬间急射而出，一下子就把骑术不怎么样的姜子牙从背上甩了出去。姜子牙翻着个摔下了麒麟崖，途中撞到山崖上生长珍奇玉树若干，撞掉美玉无数，最后在崖底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还好姜子牙是个修行过的人，这一番撞击并未造成重伤，只不过灰头土脸鼻青脸肿而已。姜子牙捉摸着叫他的人大概还在附近，恐怕会纠缠不休，赶紧离开此地为妙。姜子牙想到这里，连忙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身上的土都顾不得拍，磕磕绊绊地向前追赶四不像。

　　这时背后的人见姜子牙几次不应，摔得如此模样也不回头应声，忍不住大叫：“姜尚，你忒薄情而忘旧也！享了人间富贵，连同门也忘了！在玉虚宫与你同学道四十年，今日连呼你数次，应也不应！”
　　姜子牙听到有人严重质疑他的人品，终于忍不住回头向声源处看，看到一个身着道袍骑着白额虎的少年在麒麟崖上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这位就是姜子牙的师弟申公豹。

　　说到申公豹，其实他不是人，而是千年豹子精，论年龄比姜子牙大许多，论道行也比姜子牙高许多，然而因为比姜子牙入门稍晚，所以得叫姜子牙师兄。他入门晚的原因不是像姜子牙一样找不到昆仑山，而是元始天尊收徒有个特殊的规定：要求种族是人类，或是修炼成完美人形的其他种族。
　　世间万物（人除外）修炼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人形。这种变化和通过幻术或者变形术变成的人形不同，而是到了这个修炼阶段自然而然地转化成人类的形态，就像蛹成熟后就自然地化成蝴蝶或者蛾子。到了这个阶段，无论是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还是修为增长的速度，都比化成人形前有突飞猛进的增长，因此有种说法认为，人形是所有形态中最适宜修炼的。
　　不过化成人形和化成完美的人形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像那些披鳞带角的、青面獠牙的、长着尾巴的，都是不完美的；要想化成完美人形，天资和苦修都是不可少的。这花费了申公豹不少时间，因此入门也就晚了。

　　申公豹入师门后，因为天生灵根，聪明伶俐，又有千年道行，什么都学得很快，姜子牙花费三年才能学会的东西，他可能用不了一个月就会了，因此就有了大量的空闲时间，而这些时间，基本上都被用来——玩。

　　玩？

　　没错，玩。申公豹他是千年灵兽天生灵根，就算不修炼也比人类活得长得多——然而正由于活得长，生长也缓慢，再加上是心思单纯的兽类的关系，心性的成长更是缓慢，别看他现在化成一副少年模样，内里仍然是几岁儿童的心性。对于儿童来说，一是玩，二是吃。

　　申公豹去缠着元始天尊和他玩。元始天尊很忙，就算不忙也不想陪小孩子玩，于是手一挥，去找你师兄玩吧。
　　师兄有许多，不过大部分都去自立洞府了；留守昆仑山的，比如南极仙翁，也很是繁忙，最后，就只剩姜子牙了。
　　姜子牙大体上算是个老实人，再加上两人入门时间相近，被安排在同室住宿，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是他就接下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一边刻苦地修炼一边陪他的师弟玩。就这样，两人之间建立起深厚的师门情谊。

　　当然，申公豹并不总是和姜子牙玩，他经常会骑着白额虎下昆仑山，去找截教的仙人玩。截教不同于阐教，教主通天什么种族什么根基的都收，因此截教中有许多像申公豹这样不是人、道行很高、心性不甚发达的家伙，他们和申公豹很谈得来，大家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吃吃点心嚎两嗓子，十分愉快。由于仙人们寿命长，时间感都很差，因此有时这种聚会会持续上一个月甚至半年。
　　于是有那么一天，申公豹心满意足地聚会回来，袖子中装着带给师兄的点心，推开屋门却惊悚地发现：姜子牙不见了！姜子牙的琴不见了！姜子牙的枕头也不见了！人去楼空！

　　他急冲冲地跑去问南极仙翁，南极仙翁回答说，你师兄成不了仙，下山享人间富贵去了。

　　得到这个答案的申公豹暴跳如雷：人间富贵有什么好！能比得上和我一起玩好！不过他知道姜子牙下山必须经过元始天尊的批准，就跑到元始天尊面前，要求把姜子牙找回来。
　　元始天尊自然不同意：姜子牙是下山完成重要使命的。但是申公豹不听，他又叫又跳，满地打滚，喊着：把师兄找回来和我玩！和我玩！

　　元始天尊被他闹得烦了，拎过来按在膝盖上，用打神鞭给他来了顿结结实实的竹笋炒肉，然后扔回房间去了。不过这并不能磨灭申公豹的斗志，师父不去找他就自己找。他偷拿了丹药治好了伤口，骑上白额虎偷偷下了昆仑山，去找姜子牙去了。

　　仙人们一般是用占卜来算出要找的人身在何处，不过这对申公豹来说有些困难。占卜的方法，只要用心学习，谁都能学得会；但是要想解读得准确，就要靠经验和悟性了。虽然仙人们的理想是全能，但事实上很可能有那么一两科瘸腿。不幸的是，申公豹占卜这一项瘸得很厉害，他占了一卦，解读了半天，最终只得出姜子牙在朝歌的结果，再具体的地点就不知道了。

　　申公豹赶到朝歌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姜子牙被纣王封为下大夫，于是进宫抓住个执殿官问，得到的回答是不久前姜子牙不知何故忽然投水而死。

　　申公豹咬牙切齿。区区投水显然是死不了人的（啥），因为这世上还有种法术叫水遁。在申公豹看来，姜子牙是为了躲避他而借水遁逃走了。他生气地再次掐算，算出姜子牙往西岐方向去了。于是他驾着白额虎升到空中，向西岐方向赶去。路过临潼关时，申公豹看到有好几百难民在关前哭喊，他嫌难民哭得太难听，催促白额虎加快速度快点过去，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西岐。

　　抵达西岐的申公豹又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姜子牙的人影，心里很纳闷：就算姜子牙的土遁再慢，也该到了啊。申公豹又占卜了一下，得出姜子牙目前在朝歌方向；他又换了种结果更精细的占卜法，算出姜子牙事实上是在朝歌到西岐的路上，具体位置仍是不知。申公豹回想从上面飞的时候，下面看得很清楚，但并没看到姜子牙，那么他肯定是在哪个关里。申公豹这样想着，又调回头，从汜水关开始，一关一关的搜索。最后在临潼关得到了一点线索，姜子牙曾经进关了试图说服守关总兵放难民出关，但是被总兵拒绝，然后被众将赶出去了。不过告诉申公豹这消息的人并不友善，因为关前好几百难民忽然不见，守关总兵认为是江湖术士做的好事，而骑着白额虎从天而降申公豹显然很符合这个身份，于是被当成姜子牙的同伙被团团包围。

　　站在城门楼上申公豹掐指一算，发现姜子牙已经身在西岐地界了。

　　那天临潼关的将士死伤好多。

　　申公豹又再次来到西岐，把西岐城翻了个底朝天。与此同时，姜子牙在西岐城外三十多里的一条小溪上直钩钓鱼。

　　申公豹终于找得不耐烦了，怒气冲冲地回到了昆仑山，然后在十年后的一天，看到了悠哉悠哉骑着四不像姜子牙。
　　他喊一声，姜子牙不回头；喊两声，姜子牙仍然不回头；喊三声，姜子牙摔下去了，就是不回头。
　　申公豹很生气，在姜子牙终于回头后，他驾着白额虎从麒麟崖上扑下来，把刚站起来的姜子牙踩倒在地。

　　姜子牙双手用力撑住白额虎的前爪，免得自己脸上出现一个大梅花：“原来是师弟啊。”
　　“为什么叫你这么多次都不应声？”申公豹质问道。
　　“下山之前师父嘱咐过，有人叫我千万不能回应，所以多有得罪了。”
　　申公豹本来就对元始天尊让姜子牙下山不满，现在听姜子牙这么一说，更是觉得师父在故意阻碍他，更气人的是姜子牙这个木头脑袋还对师父言听计从：“你下山做什么去？”
　　“奉师父法旨，去造封神台，张挂封神榜，待武王伐纣后主持封神。”
　　“还差多少？”
　　“这个……武王继位不久，西岐国势未盛；殷商气运未尽……”
　　“就是说你下山十余年，才不过刚开个头，太没用了！凭你区区四十年道行，灭什么商，封什么神？照我说，不如烧了封神榜，在昆仑山和我一起玩，多么逍遥快活！”
　　姜子牙继续苦撑着白额虎的爪子：“师弟此言差矣！你的道行是你得，我的道行是我得，再说，我怎能违反师尊……”姜子牙还没说完，申公豹打断他的话：“你不服气，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申公豹说完，从白额虎上翻身跃下。白额虎摇摇尾巴，慢悠悠地走到一旁，不再踩着姜子牙。申公豹在地上站定，对着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姜子牙说：“姜子牙，你所学不过五行遁术，移山倒海而已，怎比得过我，将首级取将下来，往空中一掷，遍游千万里，红云托接，复入颈项上，依旧还元返本，又复能言。今日让你见识一番，好让你死了保周灭商的心！等我的首级飞回来，你就赶快把封神榜烧了！”

　　姜子牙正在拍身上的土，听到申公豹这样讲，连忙说：“师弟等等……”

　　申公豹不听他讲：“就这么定了！”便念起咒来，瞬时周身红光缭绕，一头乌黑的长发竟然无风自飘，如同一条条灵蛇飞舞在空中。紧接着他又拔出背后宝剑，向脖颈割去。
　　姜子牙大惊：“师弟你不能想不开啊！”忙上前阻止，但他怎么会有申公豹手快，只见申公豹一割，头就离开了身体，盘旋着升上了空中。

　　姜子牙连忙上前察看，只见没了头的身体仍然屹立不倒，伤口处也无血流，这才安下心来，仰头观看。只见万里无云的天空之中，一颗头颅正自由自在地翱翔，看上去惬意极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忽然从斜下里冲出一只白鹤，一口叼住正在悠闲打转地头颅，径直往南去了。

　　姜子牙在下面看得直顿脚：“孽障！怎么把头叼跑了！”刚想驾土遁去追，忽然有人在他背后拍了一巴掌。姜子牙回头看，发现是南极仙翁。南极仙翁说：“你这呆子！师尊吩咐你不要应人，你为何应他？你应他不打紧，却有三十六路人马来讨伐你。他这不过是小幻术，只用一时三刻，其头不到颈上，自然冒血而死，你却被他迷惑！幸亏被我看见，我叫白鹤童子化成白鹤，把他的头叼到南海，过了一时三刻，死了这孽障，你才无患。”

　　姜子牙听说申公豹会死，连忙求情：“师兄，我未听师父话是我的错，与他无干。就饶过他吧。”
　　“虽然你有错，但他企图蛊惑你违背师尊，烧毁封神榜，简直罪无可恕。”

　　姜子牙又说：“他虽然罪孽深重，但他年纪还小——”
　　南极仙翁插嘴：“他的年纪已经够你叫祖宗了。”
　　“是是，我说错了。”姜子牙连忙改口，“他虽然有千年道行，但还是小孩子心性，难免犯错，只要耐心开导，让他回归正路就行了。道心无处不慈悲，可怜他千年道行，一朝枉费，岂不可惜！师兄你就饶他这一次吧。”
　　“我饶过他，他却不会饶你，不仅有三十六路来伐，你也有七死三灾之厄。”

　　姜子牙看着申公豹的头颅越来越远，面露不忍，对南极说：“多谢师兄关爱，但我不能因为后面有兵伐我，就先行不仁不义。再说，即便他现在死了，殷商便能不伐西岐？大势所至矣！此乃吾之天命，与其退避畏缩，不如奋力而为。”
　　“你日后经历种种，俱在你一念之间。你不后悔？”
　　“姜尚绝不后悔。”

　　南极仙翁长叹一声：“天性如此，天命如此！”对天把手一招。申公豹正因为头被叼走回不去身体而焦躁不安，忽然白鹤转身飞回，把嘴一张，把他的头颅掉在了肩膀上，落了个脸朝后。申公豹拉着两边的耳朵一转，才把脸转正。他看到南极仙翁在旁边，立刻猜到了大概经过，知道自己此处挽留师兄失败，怨气满面地站在一边。

　　姜子牙看申公豹的头回来了，就上了四不像，向南极仙翁和申公豹告辞。南极仙翁说：“师尊让我转告，东海有一人等你。你好生去吧。”申公豹因为南极仙翁在，也不敢阻拦，只是指着姜子牙道：“你去！我叫你西岐顷刻成血海，白骨积成山！”
　　姜子牙说声告辞，便乘四不像下山了。南极仙翁目送他远去，这才收回目光，叫住上了白额虎试图溜走的申公豹：“孽畜，跟我去见师尊！”

作者有话说

　　文中申公豹喊的“姜尚，你忒薄情而忘旧也！”是《封神演义》原句，特此标注。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