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都明了》南休

6、撕破

　　车明了这么想。
　　也这么干了。

　　既然是傅西津的错，那他就应该替她承担惩罚。

　　车明了将餐盘放到桌上，双脚踩上桌杆，沉声道：“待会上晚自习的时候你就说你头晕肚子疼，让我送你回家，听见没有？”

　　龙凤胎总是格外引人注目，在车明了和车酌刚入学起，两人是龙凤胎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到现在，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开来的。一个年级一千多人，八百多人都知道他们俩是一家人，还是龙凤胎。
　　旁边和车酌一起吃饭的人见车明了来了，跟着喊了句“姐”，坐到另一边。

　　车酌低头在看手机，哦了一句，又猛地抬起头。“你要去干什么？”
　　车明了没理他，将他挑在一边的胡萝卜和青菜又给扒回去。“不准挑食，给我全吃了。”
　　车酌不情愿，但反抗不过，被硬逼着吃了进去。

　　到最后，车酌装病，车明了成功逃了晚自习。

　　“把傅……”车明了把书包往自行车上一甩，喊到一半，她闭嘴。
　　喊他名字都脏了她的嘴！

　　她沉下脸，直截了当道：“车仔面，把你手机给我。”

　　她的手机在那天晚上被那个胖子扔进酒里之后，就成功报废了。

　　“你要干嘛？”车酌坐在自行车上，单腿抵在地面侧头看向车明了，皱眉。“车二，你最近有点怪怪的。”
　　“哼。”她冷笑了声。

　　能不怪么。
　　她车明了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唯独没见过傅西津这种人。

　　她一副故作深沉的神色，摆手。“你别管。”
　　她沉声道：“我在为民除害。”

　　-
　　车明了打开拨号，视线在看到【傅老师】通话记录那一行，错愕地朝车酌望过去。“你怎么有傅西津的手机号？”
　　“我找他要的啊。”车酌不明白车明了怎么这么大反应。“他其实教得挺好的，你以后也别总不听。”
　　车明了嗤笑了声，笑傅西津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面孔。“你一个考试考十八分的人也分得清哪个老师教得好哪个老师教得不好？”
　　车酌：“……”

　　赶走车酌，她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心里莫名其妙紧张起来。

　　车明了压下去，假咳两句，努力让自己显得有气势。

　　心理建设即将做好。
　　“喂”的一声，将她打回原形。

　　男人声音淡淡的，尾音自然上翘。“哪位？”

　　车明了咽了两口口水。
　　她掐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浑厚一点，道：“我。”

　　场面停顿了下。

　　紧接着——
　　傅西津：“你谁？”

　　车明了心里冷笑了几声。
　　心想，我是你姑奶奶。
　　但她没敢说。

　　她也不装腔作势了，直截了当道：“傅老师，是我，车明了。”

　　气氛霎时凝固住。
　　两边一时都没人开口。

　　半晌后。
　　手机里响起男人拖拉又仿似恍然大悟的声音。“哦，你啊。”

　　“……”
　　车明了不知道傅西津是真没听出来她的声音还是假没听出来，也不想和他绕圈子，她直接将自己打磨许久的腹稿说了出来。“傅老师，我打电话是想问你。你抽烟喝酒玩女人样样不落，真的不怕我告诉我爷爷吗？”

　　一时，气氛仿佛再次陷入先前那种静止。

　　几秒后。
　　傅西津笑了声，话筒里隐约传来笔尖轻拍桌面的声音，他答非所问：“我，怎么就，玩女人了？”

　　“？！”
　　他还没玩女人？
　　她都看见了，那女人坐得离他超级近，整个身上就一块布裹着，还递酒给他。

　　车明了不想和他纠缠下去。“好，那你没玩，但你敢说你没喝过酒没抽过烟没说过脏话？”
　　“嗯，”傅西津好似随便车明了说什么的样子，附和她。“我不敢说，所以呢？”
　　车明了偷笑勾唇，连带着声音也张扬起来。“明天你来我学校一趟，我就帮你保密，怎么样？”

　　场面再一次静默下来。

　　傅西津笑了笑，嗓音轻缓，仿佛带着钩子，又翘又磨人。
　　隔着电流，将那股妖孽感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道：“不、怎、么、样。”
　　整个，大写的，不配合你，你拿我又能怎样。

　　这句话，彻底激怒车明了。
　　她握紧拳，又拿他没办法，谈判进行不下去，整个人又燥又气。

　　但另一边的人显然没管她生气与否，声线凉凉。“我不吃威胁这套，抓着人一点事就知道威胁也不是一个好习惯。”

　　“？”
　　他的意思是她习惯不好咯！

　　那他怎么不说两面派也不是个正常人该做的事呢！

　　她气得手发抖，偏偏今天这事自己也不是有理的那一方，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反驳什么，咬牙放了最后一句话撑场面挂了电话。“你给我等着！”

　　-
　　第二天。
　　车明了一改往日神采飞扬，整个人没精打采。

　　“车二，待会中午去学校后门吃筒子面？”赵闻识拉了张凳子凑她身边。“新开的，尝尝？”
　　车明了没听见。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打败傅西津。

　　赵闻识：“车明了？”
　　“啊？”车明了趴在桌子上。“我最近没胃口，别理我。”
　　“你怎么了，焉了吧唧的。”

　　车明了叹了口气。“我碰见了一个很虚伪的人。”

　　她没打算告诉别人。
　　之前也就是在傅西津面前过过嘴瘾吓住他而已，没打算真的去告状。

　　只是她没想到。
　　不仅没有吓住傅西津，还把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放话让他等着，等什么啊等。
　　她又不能拿他怎么办。
　　车明了抿紧唇，恨不得和傅西津直接来一场光明正大的肉搏。

　　大喇叭冲进班里，在车明了座位前面刹住脚。“车二，你爸来了么？我看苏培盛气势冲冲地往我们班这边来了，你做好准备。”
　　话落，班里人几乎在瞬间回到自己座位上。

　　与此同时。
　　苏培盛进来。

　　他给了车明了最后一个期限。
　　下午放学之前必须见到她家长。

　　车明了应了下来。

　　打败傅西津的念头被甩到一边。
　　车明了想到昨天的电话，到底也没弄清楚傅西津到底会不会来。但按他那个挑衅的语气，大概率是不会来了。
　　车明了心闷地想。

　　可是。
　　他也没直接拒绝说不来啊。

　　一整天。
　　车明了时不时就往门口望一眼。
　　可一直等到五点二十放学，傅西津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真的不来。

　　车明了在心里骂了几句。
　　脑子转得飞快，迅速跑去校外花五百块找了个人冒充车祁。
　　顺利蒙混过关。

　　“没穿帮吧？”赵闻识见那人离开，走上前和车明了会和。
　　车明了摇头。“没有。”

　　“那你干嘛肃着张脸？”赵闻识纳闷地看向她。“事不都解决完了？”

　　解决完了？
　　哪里解决完了。

　　那个虚伪得肆无忌惮的人，不就没解决。

　　从小到大，除了车祁，傅西津是第一个让她车明了这么咬牙切齿的人。

　　她发誓，不出了这口恶气，她不叫车明了。

　　-
　　周日。
　　车家二楼书房。

　　车明了求知若渴地将自己的家作全都摆到桌面上，脸上笑嘻嘻，心里mmp。“老师，这些作业我全都不会做，麻烦你教教我。”
　　装是吧，那她陪他装到底。

　　他拉了把椅子一插插到车酌和傅西津之间。

　　车酌：“车二，你干……”
　　“一边去，”车明了推开他。“别耽误你姐学习。”
　　车酌：见了鬼了。

　　“这道题啊，这道啊，还有这道，”车明了把书全部摊开往前一推，痛心道：“我全都不会。”说完，她一脸“麻烦您了”的表情，肃穆道：“麻烦老师全都给我讲一遍。”
　　她事先估计了一下，就算一道题讲两分钟，那这些题也够他嗓子喝一壶了。

　　但她没想到。
　　傅西津没喝够，她已经喝够了。

　　脑子晕得要死，车明了瞄了眼旁边淡声淡气的人，咬牙掐了自己一把。

　　坚持到十点四十多，车明了昏昏欲睡被人打断。
　　傅西津：“这道题和之前的那道题型一样，只是数字变了一下，你说一下解题思路。”
　　车明了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和鬼画符的图像，心想我说个屁。

　　她装模作样思考两分钟，一副挫败模样。“我还是不会做。”说完，她抱歉地看了傅西津一眼，恳求道：“老师，你再给我讲一遍吧。”
　　整个人就是大写的“虽然我很蠢，但是我真的很想学习”。

　　车酌早在接收到车明了的暗示后就离开了书房，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俩。

　　傅西津朝车明了打量了两秒，上半身往椅背一靠，看穿了似地淡声问：“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想干什么？
　　她还能干什么？

　　车明了一脸听不懂的模样。“老师你在说什么？”
　　装嘛，谁不会啊。

　　傅西津彻底被车明了挑衅成功。
　　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整个人往后倚靠在椅背上，一条长腿伸直搁在书桌下，一腿微弯。
　　整个坐姿，全然没有一点老师该有的样子。

　　车明了心里暗暗给自己束了个大拇指，鼓励自己再接再厉。
　　“老师，这道题你再给我讲一遍吧，我真的很想知道怎么做。”眼神不好意思地微垂下去，她抿紧唇，生怕自己的愚蠢将傅西津惹恼。“我知道我自己很笨，但我真的很想学好。”说着说着，她低头猛眨自己的眼睛，抬手往眼睛若有其事地抹了抹。

　　感觉自己即将成功惹怒傅西津，车明了悄悄勾唇偷笑。

　　旁边的人突然说了一句：“好。”

　　她倏地抬头望过去。
　　傅西津恢复成那副斯文模样，仿佛先前那场对话只是车明了的杜撰。“看一下这道题，首先明确题目告诉我们的数学信息，你来说，题目告诉了我们什么？”
　　车明了：“？”

　　……

　　车明了全副身心投入，时不时就卖蠢地来一句“为什么”“哦哦”“听懂了，但这个题我还是想不出来”。

　　但她没想到傅西津会这么阴险。

　　他讲一道题，就抛问题让她先找答案。
　　整个一流程下来，他说一句，她就要说几句。一句“不会”，一句“老师你给我讲讲”，一句“我是不是太蠢了”……

　　坚持到下午。
　　车明了喝了今天第二十八杯水的时候，车酌过来问她怎么了，她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焉了吧唧地摇头示意她没事。

　　她站在房间口，喘了一口气，就感觉自己的喉咙被生刮了一下。
　　她努力咽了几口口水，扶住车酌的肩膀。“车、仔……我……”话没说完，书房门被人从里打开，露出傅西津的身影。

　　看见车明了两姐弟，他点头示意，整个人和早上刚来那会没两样。
　　临出门前，他朝车明了笑了笑，神色坦然得令车明了差点以为自己今天的表现真的很不错。“今天表现得不错，以后继续保持。”
　　车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