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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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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周老三全然不见方才的大义凛然,若是没有一左一右两人架着,恐怕早已腿软得站不住了。
叶临瞄着他打颤的腿,倒是觉得颇能理解,毕竟他也只料到了郁辞会派人前来,却没料到郁主事本人亲自光临了。
周老三的嘴唇颤了又颤,半晌才吐出一句饱含悲凉的控诉:“……郁辞,我和你往日无仇,今日无冤,当年要是没有我引荐,你根本近不了吴名的身,也坐不上现在的位置……你做什么追着我不放?!”
“三哥误会了,”郁辞轻笑一声,答,“提携之恩,没齿难忘。我今天过来,见这里环境实在太差,担心三哥安危,才请三哥回去叙叙旧。”
周老三悲愤不已,还想再说些什么,郁辞却抬了抬手,身边人立刻会意,不顾周老三划破天际的嚎叫,强行将他押上了准备好的机甲。
邵武目送着周老三被架上去,回过头来,大笑着恭维郁辞道:“郁主事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眼界和能力,邵某着实佩服啊。”
算起来,邵武的年纪要比郁辞大上不少,不说老狐狸精,至少也是根成熟的油条了。这老油条当着一众部下的面,毫不吝惜地拍了一通马屁下来,郁辞却是不为所动,坦然听完,似笑非笑地抬手拍了下邵武的肩背,道:“辛苦邵哥。”
“郁主事。”方直径直走上前来,压低声音向郁辞汇报扫尾的情况,郁辞面无表情地听完,略一颔首,道,“返回。”
邵武等一众人应答了声“是”,负责清点收缴物品的、看管俘虏的各自押送上了机甲,方直又倾身附耳低语两句,郁辞便朝叶临的方向看了过来。
明明隔着数米远的距离,光线昏暗看不明晰,被郁辞目光盯上的一瞬,叶临却感到周身掠过一股森凉寒意。郁辞瞳色深沉,像沉淀着周遭晦暗的夜色,与他在禁闭室见过的那张档案照相比,更鲜活、更惊心动魄,却也更加冷厉阴郁。
方直对负责看管的部下招了招手,叶临便被他喝令着向郁辞的方向走去。
他心思疾转,面上自然流露出惶恐和不安,在离郁辞还有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任凭背后的人怎样呵斥,也不肯再前进一步,眼巴巴地望着郁辞和方直央求:“……我、我和他们真不是一伙的,我不认识他们,今天刚好路过……别抓我……”
郁辞听他可怜兮兮的辩解,不怒反笑:“路过? ”
叶临诚恳地点头:“嗯。”
郁辞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眼底的笑容愈发浓郁,片刻后,淡淡吩咐了一句:“绑走。”
“……”叶临惊惧地挣扎起来,方直不知从哪拎出早已准备好的绑缚带,绕到他身后执行命令,郁辞则不再看他,转身便走。
“等等……等一下!”叶临奋力的挣扎和发颤的嗓音让郁辞的脚步停顿了稍许,似乎还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
郁辞稍稍侧过身,只见他努力转过小半个身子,看向小智的方向,不服气地控诉道:“卖转化剂的事他也有份,凭什么只抓我一个?!”
“……”
那负责看管他的下属嘴角明显抽动了几下,差点没绷住。
方直收紧绑缚带,默不作声地看向郁辞,等待指示。
郁辞轻哂一声,没说任何,大步流星走向已为他拉开的车门。方直知道,这是让他自行处理的意思了。
他皱起眉看了眼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智,吩咐下属:“一起带走。”
“……不是,你放开我!我的意思是我也不该抓,不是让你们一起抓走啊!”叶临按下心中的暗喜,演得尽职尽责,尽管双手被反剪绑住,仍旧努力抵抗着被带上车。
小智也心领神会,一边抵抗微弱地被绑住,一边眼泪潸然地喊着:“哥!哥——”
许是嫌他们太吵,方直拧着眉头照两人脑后各拍了一掌,两人很快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叶临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地毯上,绑缚带不见了,外衣也被剥了个干净。
头顶的灯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适应了半晌,才活动着酸痛的手腕坐起来,靠上了背后的一块玻璃墙——那是间小浴室的隔断。
“小智? ”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没寻见小智的踪影,也听不到回应。
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方直的声音冷冰冰地飘了过来:“五分钟,主事让你把自己洗干净。”
叶临状似惊吓地轻轻一抖,惶恐地抬眼看向方直:“这是哪里?我弟呢? ”
方直没回答,绷着脸扔了一叠浴巾和浴袍过来,然后带上了门。
在外面摸爬滚打了整整一天,叶临着实算得上灰头土脸了。他扶着玻璃站起身,环顾整个房间。
卧室的面积不算大,布置陈列都十分简洁,看不出生活的痕迹。墙角有个木质衣柜,拉开柜门,里面挂着的衣服不多,却都是他的尺寸。墙上的时钟按部就班地运转着,他推算了一下时长,足够从黑三角回到翼城了,这里恐怕就是江御林在郁辞住处的房间。
他慢慢在这个房间里踱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异样后,才脱掉身上仅剩的衣物,光着脚走进浴室,将自己简单冲洗了一番。裹着浴袍出来时,被站在房间一角的方直吓了一跳:“你……站这里干什么? ”
方直古井无波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跟我走。”
叶临想说能不能先让我换身衣服,略一思量,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闷不吭声地跟着他出了门。周遭的环境看起来显然是栋别墅,刚才的房间位于一楼的一角。到了楼梯转角处,方直示意他走到自己前面来,叶临望着黑黢黢的负一层,迟疑着不肯走了:“这到底是哪里?你们把我弟抓哪去了? ”
方直不说话,活动了一下复合的右臂。
“……有事说事不好吗?怎么动不动就动手。”叶临后退两步,眼看方直逼上前来,背后没有退路,只好自暴自弃道,“好好好,我自己走行了吧?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别碰我弟。”
负一层的走廊昏暗狭长,两侧是数扇紧闭的金属门,走在其间,有种喘不上气的压抑感。转过拐角,方直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在触控板上轻点一下,门应声而开,他对叶临道:“进去。”
叶临虽不情愿,还是依言照做了,刚往里走了两步,金属门便在身后重重闭合,角落里奔出一个人扑到他身上,带着哭腔喊:“哥!”
叶临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周,没有发现明显的摄像头,他安抚性地捋了两下小智的后背,低声道:“哥在呢,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
小智摇摇头,见没有其他人跟过来,眼泪便收住了,小声问:“哥,他把我们关起来干嘛? ”
叶临曾经设想过郁辞会怎样处置擅自越境出逃的旧情人,不是没有想到过囚|禁,但这样简单朴素的囚|禁着实是有些出乎意料了,全然把他丢给下属算怎么回事?
不过,这个问题还不是最要紧的,当下最令他疑惑的是,方直既然没有牺牲,这些年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和联区联系,转而成了郁辞的左膀右臂?
可惜这疑问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开的。他安静地打量着四周,不得不考虑眼下最现实的问题:郁辞打算将他关多久?如果一直不理会他,这样不见天日地关下去,他是否应该尝试逃跑,引起郁辞的注意?
他试着走到金属门前,按了按把手——纹丝不动,其实不必尝试也知道,这种门不是靠蛮力就能破解的。如果用上红珀里的工具,假以时日,破解倒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只是在郁辞地盘上,这样做无疑自寻死路。
囚禁室里的光线太暗,叶临贴着墙边慢慢摸索,在正对金属门的墙上,发现了一扇可推拉的蔽光板。他试着抽开,里面果然是一扇小小的窗户。只是,窗户外也没有光源。
于是他继续向下一处摸索,窗户另一侧却在这时亮了起来。
叶临和小智对视一眼,没有立刻到近前查看,那光亮得强烈,像是房间另一侧的人把灯打开了。
又默默等待了一会儿,光源仍持续平稳地亮着,两人才轻手轻脚走到窗户旁,向外查看。
一间与他们这边规格相同、但多了几样陈设的囚禁室映入眼帘,墙角窝着的,是面如死灰的周老三。方直正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拖死狗一样地将他拎起来,扔到数步之外的椅子上,喝令他坐好。
无奈那周老三早就软成了一摊烂泥,屁股刚挨上椅子,整个人便不受控地往下滑,方直又拎了一次,仍然坐不住。叶临看见方直对周老三说了句什么,无奈这面墙隔音太好,什么都听不到,周老三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但下一刻,他便明白了方直要做什么。只见他第三次将周老三按在椅子上,同时踢了踢脚边那只白色的箱子。
一条黑色的、手臂粗细的蟒立刻从箱中游了出来,绕过周老三的脚踝,盘着他的腿一圈圈缠上去,直至将他牢牢固定在椅子上。
“……”叶临看得目瞪口呆,一旁的小智也咕咚吞了声口水,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显然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吓愣了。
叶临默默转开视线,哪怕方直把周老三揍得鲜血飞溅,也没有这个场景给他带来的冲击力大。目光转到另一边才发现,郁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身上还是今晚行动时那件黑色风衣,正靠在周老三对面的沙发上,不紧不慢地搅着一杯咖啡。
尽管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郁辞还是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和眼前的场景相比,在江御林身上植入定位芯片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叶临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想象力如此匮乏,他以为郁辞是那种变态,可郁辞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远比那种变态更加变态。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结合前后种种,意识到郁辞今晚这场行动,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远在21区之外,打击却能如此精准,恐怕周老三当时从翼城成功逃脱,也并非偶然。
他又瞥了眼脸上彻底失去血色的周老三,心道,这一招可谓是一举多得。周老三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如果当时直接杀了他,无非是多添一条人命,而放他逃走,却能让他成为绝佳的鱼饵。届时再出其不意,一击即中,既能威慑蠢蠢欲动、在黑三角试水的22区,又能敲打左右摇摆、举棋不定的21区区防长官。
这场局做得着实精妙,而他误打误撞踏了进来,捞到几支转化剂样本的同时,也无意间帮邵武把重要罪证消灭掉了。
若有所感一般,郁辞忽然抬起眼睛向他这边看来,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叶临赶紧向后扯了下小智,两人一起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齐齐摔了个屁股蹲。
俩人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消化了一会儿,小智缓缓开口说:“哥,我觉得他对你……还是要比对周老三好上那么一点的。”
叶临心不在焉地答:“那当然,起码他没让周老三冲过澡。”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暗暗思忖着对策,没有再趴到窗沿偷看。过了许久,窗外的光源消失了,囚禁室里重归黑暗,又过片刻,金属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他们头顶的灯光猝不及防地亮了起来。
那控制点也不知在哪儿,叶临方才沿着墙壁查看,根本没有发现类似开关的东西。
郁辞径直向他们走过来,身后跟着拎了只白色箱子的方直。
叶临便和小智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墙壁,动弹不得。
郁辞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脸上写满惊恐的叶临,淡淡开口问:“有什么要交代的?”
叶临悄悄用余光去瞥方直手里的箱子,那箱子一面是玻璃,能看到里面盘踞的黑蟒。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同郁辞打商量:“能不能,先让他出去?我弟弟害怕……”
郁辞扫了眼被他护在侧后方的小智,只见这孩子脸上木木的,眼神有些放空,倒是叶临自己,脸上恐惧的神情更明显一些。
他勾了勾嘴角,向前逼近一步,紧盯着叶临追问:“怕他,不怕我? ”
叶临瑟缩了一下,抿紧唇角,硬着头皮答:“也怕。那……你们能一起出去吗? ”
身后的方直瞪着他,忽然发问了:“身上的转化剂哪里来的?!”
叶临一愣,似是没料到他会直进主题,怔了下才答道:“……买、买的啊。”
方直喝道:“哪来的钱?”
叶临磕巴了一下,小声道:“卖转化剂挣的啊……”
郁辞听着,收起面上所剩无几的笑容,问:“刚才都看见了?你是不是也想感受一下?”
“不是,”叶临赶紧摇头,“我说的都是实话……”
“今天在附近零售转化剂的,只有你一个,”方直冷冷打断道,“你身上的货,和22区军方的残次品一模一样,最好不要说是巧合。”
“啊?”叶临眼睛里闪着不可思议的光,支吾了一下,似乎忽然反应过来,“可是,这件事为什么会归你们管啊?我卖过那么多次,从来没有人说过不许,就今天……该不会是—— ”
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圆了一些,转向墙上那扇小小的窗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该不会因为……那个人其实是我亲生父亲吧?”
“……”
囚禁室里的空气凝固了片刻,一时静得让人心慌,小智大气不敢出,过了不知多久,才瞄见郁辞讥诮地扯了扯嘴角,对叶临道:“很好,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