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自己的猎物动心》十以

71、第 71 章

　　姜雪带人将“拍摄基地”连同附近的山区上上下下搜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周开的踪迹。那晚的降雨将一切可能存在的线索冲刷得干干净净，尽管如此，一无所获的结果本身也昭示着一个并不乐观的信息——周开被人带走了。

　　郁辞并未下令继续向外围搜寻，只盯紧了叶临，一连两天，他都在家里懒洋洋地消磨时间。

　　叶临知道郁辞人虽不在家中，却一定会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索性彻底放松休息，什么也不做。但样子毕竟只是做出来的，他心中还是盼望着方直能像上次一样离开一段时间，给他送走周开的机会，但不巧的是，方直这两日也留在别墅中。

　　继续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隔日降了温，叶临便借口给小智买东西出了趟门，无奈方直一直跟随左右。

　　买完东西回来，叶临思量片刻，对方直道：“今晚送我回去吧。”

　　方直照旧站在车边等他。

　　叶临拎了只不小的箱子出来，正要往车内放，便被一只交融着金属色泽的手掌按住了：“打开。”

　　叶临有些不快：“什么意思，拿我当贼防？”

　　“原本不需要这么麻烦，”方直语气冷硬道，“但鉴于你丰富的前科……”

　　“……”叶临紧握着不肯松手，认真严肃地看着他：“小方，你是不是不太清楚我和你们老大的关系？”

　　方直：“……知道。”

　　“那你觉得自己现在这么做，还合适吗？”

　　方直绷着脸：“检查你带走的每一件物品，是主事的命令。”

　　“……”叶临咬着牙抢夺箱子，“那我回头再找他算账！你给我放手！”

　　叶临的力气不比方直大，尽管百般阻挠，最终还是被方直夺了过去，强行打开——

　　箱子摊开，上层只叠放着几件衣物。

　　方直余光瞥了眼叶临的表情，伸手掀开，露出下面的几盒画笔——的确都是叶临不久前出门买回的东西。

　　方直面无表情地将箱子合拢，恢复原样，然后递回给他。

　　叶临却不肯接，目光凉凉地看他：“检查好了？要不再顺便搜个身？”

　　方直将箱子在车内放好，面不改色地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临冷哼一声上了车，心中却不免有些担忧，郁辞防得这样紧，短期内几乎没有将人送出去的可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刚才没有直接将装着周开的行李箱带过来，不然这会儿已经凉透了。

　　-
　　抵达珈蓝，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便收到了吴缺的传唤。

　　宽敞的套间内，会客厅中除了吴缺和几名手下，还有缩在角落、被两人看守着的小智。

　　叶临向那边扫了眼，径自走到吴缺面前，将口袋里那盒套子掏出来，好声道：“吴主事，您要的东西我已经拿回来了。您看，是不是可以让他回去了？”

　　吴缺面色阴沉地望着他，少顷，飞快地做了个手势，身后一名保镖立刻上前，拔枪顶住了叶临的太阳穴。

　　叶临身子一僵：“您这是……”

　　吴缺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反手用力将它甩到叶临身上，怒道：“晚上叫唤得挺起劲，一点有用的消息都带不回来，你他妈活腻了是不是？！”

　　叶临抿了抿唇角，低声道：“……有的。”

　　吴缺：“你说什么？”

　　“我从郁主事手下那里偷听到一个消息，也许正是您需要的，”叶临道，“还请您把我弟弟放回去，不然，我保证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了。”

　　叶临的话明明只是在陈述事实，不知怎么，吴缺却莫名从中咂摸出了点威胁的味道。

　　他扫了眼睫低垂、模样乖顺的叶临，冷嗤：“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叶临抬起眼睛，声音依旧很轻：“这里的人实在太多，我怕消息一出口，就算您愿意放过我，郁主事也不会愿意。”

　　吴缺眯起眼睛，沉默了须臾，朝手下打了个手势，握枪顶着叶临的人后撤一步，其他人则带着小智退出了套间。

　　“少卖关子，说！”

　　“是，”叶临望着他，道，“他的手下找到了那个教授……”

　　吴缺倏地起身：“什么？！”

　　叶临：“……的踪迹。”

　　吴缺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差点呛出个好歹，想要发作，但又急于知道下面的信息：“你他妈……说话给我利索点！”

　　“听常跟在郁主事身边的人说，他们在黑三角发现了疑似周教授的踪迹，根据提取到的信息，最终确认就是那个人，”叶临稍稍一顿，“他最后的痕迹留在与21区交界一带，从现场的迹象分析，是被一台未启用跃迁模式的小型机甲带走了。”

　　吴缺摸着下巴，如果带走周开的是未启用跃迁的小型机甲，说明目的地离黑三角不远，这样一来，可以排除维安联区将人接回的可能，不过……

　　他沉声问道：“他说这话的时候，你就在旁边？”

　　“没有，”叶临说，“那时天还没亮，他和手下在客厅说话，我悄悄到厨房找东西吃，刚好听见了，他们并没有发现我。”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抱歉，”叶临坦然回答，“那时盒子没带在我身上，我无法证明。”

　　吴缺向他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于是那漆黑的枪口又顶在叶临脑后。

　　“你以为，乌老板给你这个编号，我就不敢真的要了你的命，是不是？”

　　“不，我说的是实话，”叶临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却并不闪躲，“您是主事，又是乌老板的贵客，一定有办法验证我的话，我没有撒谎的可能。”

　　吴缺再次沉默下来，房间内安静得让人心惊。

　　事实上，吴缺虽然心怀疑虑，却也信了几分，他想，像“未启用跃迁模式”、“小型机甲”这样的描述，以这个小崽子的见识，是很难凭空捏造出来的。如果他说的全部是真，那台载走周开的机甲，去向无非是23区……

　　不，还有一种可能。吴缺抱着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下巴，不悦地想，会是邵武搞的小动作吗？

　　他抬头看了眼拿枪顶着叶临的人，手下会意，立刻将枪口挪开了。

　　“我当然会验证，”吴缺对叶临冷冷道，“继续做你该做的事，给我老实一点。”

　　叶临察觉到枪口移开，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是，您放心。”

　　吴缺对这个答复感到满意，决定先告一段落，便挥挥手，让他出去。

　　-

　　地库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叶临背靠墙面，微微仰起头，略感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多时，王年慢悠悠地踱到他身边，也照他的姿势靠在一旁，递过一支烟。

　　叶临睁开眼，抬手推拒了。

　　王年便也不再让，收回叼进了自己嘴里，低头点上。

　　叶临想起什么，拿出一支从山越那里弄出的转化剂：“差点忘了这个。”

　　王年明白他的意思，接过收好，又忍不住数落了句：“我说，你小子真是个不要命的，他家的东西也敢这么硬截，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跟老严交代？”

　　“这不是活得好好的。”烟雾飘到叶临这边，呛得他偏过头咳了几声，他本就没什么烟瘾，此刻心中又烦躁，不由皱眉道，“掐了，熏得我犯恶心。”

　　“嘶，怎么这么多事……”王年嘀咕着，不舍地把烟掐了，嘴上忍不住揶揄他，“矫情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了呢。”

　　却见叶临仔细思索了下：“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王年：“……”

　　叶临低声问：“那天闹出这么大动静，乌老板什么反应？”

　　山越和郁辞抢人的热闹，乌衣不可能没有耳闻，叶临暗自揣度，表面上虽是郁辞占理，但凭乌衣与山越多年的交情，向着哪边却不一定。

　　“在这争风吃醋还不正常？就算他俩真动起手来，只要没打出人命，都不算什么。”王年不以为意道，“放心吧，他才懒得管，只要你没怀，别的都是小事。”

　　“……我以后尽量避开山越，”叶临说，“他过来的时候，随便给我安排个什么人。”

　　“这好办，”王年痛快地应下，“我拣几个眼熟事少的给你，省得天天夹在他们仨中间受气。”

　　取到该取的东西，王年便乘坐专用电梯回去了，叶临却没有动，仍旧留在原地。

　　过了半晌，一道纤瘦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向这边靠近，在他另一侧停下。

　　“如你所说，山越那天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找我，这些天，他也一直在想方设法打探那个教授的消息。”昏暗中，小昭平静地望着他，“你究竟是谁的人，有什么目的？”

　　叶临知道她已做好了决定。

　　“我是谁的人，取决于谁拿枪指着我。”叶临回答，“我只想摆脱现在的处境。”

　　“不可能，”小昭低哑道，“在这里，不受制于人的只有废人，一旦成了废人，你也活不久了。”

　　“只要有一线希望，总要试一试，”叶临说，“其实你也这样想，不是吗？假如你真的甘愿受制于人，根本不会照我说的试探他。”

　　小昭冷冷道：“假如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被人蒙骗利用了近十年，你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接近真相的机会。”

　　叶临略感讶异：“你……和他认识这么久了？”

　　“是啊，”小昭声音中听不出明显的情绪起伏，眼底却隐隐闪烁着恨意，“就在我母亲被带走的第二天，他找上了我。”

　　时间回溯到九年前。

　　就在前一天，她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乌衣折磨至死。

　　小昭穿着单薄的旧裙，背抵在剥落老化的墙面上，将自己缩成一团，双目无神地望着面前的虚空，万念俱灰。

　　眼泪已经流干了，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那让她生不如死的一天到来前，母亲哄她喝下了一杯味道呛人的液体，很快喉咙就像着火一样灼痛不已，从那以后，她就彻底哑了。

　　小昭紧紧咬着牙，口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她恨乌衣，恨将母亲拖走的男人，恨这一路上避之不及的窥探眼神，恨透了这里。

　　可恨到最后，她最恨的好像忽然变成了自己——

　　假如她长得强壮一些、异能强悍一些，是不是就能改变这一切，不必徒劳地躲在这里自怨自艾？

　　她想到许多了结自己的方法，却又舍不得轻易结束生命，害死母亲的人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自己还不能就这样选择逃避。

　　手边某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忽然发出微弱的响声，她迟缓地望过去，那是被摘下扔在一旁的耳麦传出的提示音。

　　小昭只扫了一眼，便又挪开目光。无所谓对面是谁，她现在只想一个人躲起来静一静。

　　执着地响了很久，耳麦才终于没有了动静，门却忽然被人敲响了。外面的人等了片刻，放轻声音问：“你在里面吗？我进来了？”

　　没有任何回应。Kieryn到底还是放不下心，将门推开一道缝，看见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小昭，犹豫了一下，走过来抚了抚她散乱的长发，递了杯水过去。

　　小昭轻轻推了下她的手，拒绝了。Kieryn无声地叹了口气，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一只手将人揽进怀里。

　　脑海里有个声音催促她离开这个怀抱，身体却似乎完全失去了力气，她靠在Kieryn的肩膀上，脑海中逐渐变得空白，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份寂静依然是被耳麦中传出的声响打破的。

　　Kieryn瞥了眼地上的声源，皱了皱眉，本不想理会，奈何那东西响个不停。于是，她只好伸手捡起来放在自己耳边，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