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自己的猎物动心》十以

34、第 34 章

　　改装车撞成这个鬼样子，老骗子就算没断胳膊折腿，也一定受了皮外伤。

　　这一车的人，跑了谁不好，偏偏让他给溜了——放在白天，叶临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组织的关键性人物抓出来，可偏偏现在是夜晚。

　　论对地形的熟悉程度，叶临敢说自己占猎院第一，对上这个老家伙却自知没有胜算。这大晚上的，早不知钻哪个山洞去了，就算不考虑时间问题，他也不能把昏迷的瘦猴直接扔在这个地方。

　　叶临无可奈何地咬了咬牙，很快做出了决定，利落地调转方向，绕了两个弯，加速向基地驶去。

　　瘦猴醒来时，惊喜地发现自己被绑成了一个粽子。当看清眼前人的时候，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时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还活着。

　　叶临半蹲下来望着他，脸色阴沉：“从现在开始，敢说半句假话，我拔了你的舌头。”

　　瘦猴哆嗦了一下，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道：“您问，您问。其实不用绑，我也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偷偷打量身处的位置，面积不大的房间，四面都是灰色的墙壁，天花板中央一盏简易吊灯正发着惨白的光。

　　叶临冷冷道：“先说说，刚才在车上讲的，哪句是假话。”

　　“……啊？ ”瘦猴怎么也没想到上来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张口结舌了半天，苦着脸说，“这这这……大哥，我真的不敢骗你们呐……”

　　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叶临的神情倒是略微缓和下来了，语重心长道：“之前撒的谎，我就当你是迫不得已，能不能好好走出去，就看你现在怎么表现了。”

　　瘦猴欲哭无泪：“可那照片真是我拍的，消息也真的是周老三给的……大哥，你们就算不相信我，也不至于怀疑‘山鬼’这么多年的信誉吧？ ”

　　“山鬼”是指老骗子，还是他们这个奇怪的组织，叶临暂时不得而知，但这不妨碍他继续面不改色地唬人：“放屁，‘没告诉过任何人’——你老大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瘦猴踟蹰了一下，哭丧着脸说：“这、这应该不能算吧……毕竟我只告诉老大，方直死而复生有猫腻，这个猫腻和郁辞关系很大，具体是什么，我没敢说，毕竟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大他要是半点都不知道，也没法跟越公子联系啊……”

　　“哦，”叶临又恢复了冷脸，“你心里还怪有数的。”

　　他赶紧赔着笑：“是是是，这点数咱还是有的。”

　　“既然这么有数，那你来说说，”叶临似笑非笑道，“知道和可能知道这件事的，都有什么人。”

　　“……啊？”瘦猴又傻眼了，“这我哪儿知……”
　　说着说着，他不知哪根筋忽然搭上了，灵光乍现反应过来：“大哥，你应该不是越公子那边的吧？！ ”
　　如果是山越派来的人，更在乎的应该是消息的准确性，而不是可能知道的有多少人。

　　叶临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这在瘦猴眼里就是默认了的意思，顿时惊恐不已：“你你……那您该不会是……”

　　叶临故意意味深长地挑眉看他。

　　瘦猴顿时面如菜色，嘴巴张了又闭，最后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郁主事的人吧？ ”

　　叶临笑了。

　　如果没被绳子绑着，瘦猴几乎要爬起来给他跪下了：“大哥！大哥我错了！我绝对没有要害郁主事的主意，不过是想混口饭活命而已！周老三把我坑到这个要啥没啥的鬼地方，我没办法，只好跟着他们。您也知道，‘山鬼’就靠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赚钱，我什么都不说，那就是废人一个，老大……啊不，老鬼也不会留着我的！”

　　这下叶临倒是听明白了，这个活动在黑三角一带、专靠贩卖消息牟利的组织叫做“山鬼”，老骗子诨名“老鬼”，是他们的头目。组织成员不知有多少，但成分似乎很明确，就是从各区偷渡出来、游离在珈蓝之外的人。

　　“想活命就少说废话！”

　　“哎哎，我交代，我都交代……”这一会儿的工夫，瘦猴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除了跟老鬼透露了一点，其他人我是半点都没说过……我猜周老三那边的亲信可能会知道，但总归也是嘴严的，不然早就传开了……不，不对！周老三这个王八蛋以前卖给我的消息，根本就不能和这条比！方直怎么可能是维安的奸细，就算是也不可能和郁主事扯上关系……对，我知道了！周老三一定是看方直不顺眼故意编排他，我他娘的当初就是鬼迷心窍，花那么多钱买一条假消息……”

　　因为过于紧张，他逐渐语无伦次，到最后，竟然只剩痛哭流涕的哀求：“大哥我错了，我不该听信周老三那个王八蛋编排的谣言！我再也不买什么小道消息了，更不敢背后乱嚼舌根子了，求您给我个机会，我一定痛改前非，求求您，求郁主事饶我一命……”

　　叶临不胜其烦地轻啧一声，瞥了眼通讯器上的时间，决定不跟他绕下去了。抽出提前配制好的致幻剂，照着他的头皮静脉扎了下去。

　　“还知道什么情报，说来听听。”有了药剂加持，审问起来连话术都省了。

　　瘦猴目光呆滞了不少，嘴巴却十分灵活且老实地开始吐露各种消息，什么明星八卦、花边新闻，巨量且无用的信息排山倒海向叶临扑来。

　　叶临听了一段，哭笑不得：“说重要的！”

　　见瘦猴表情迷茫，叶临索性直接点了：“吴名、方直、吴缺、山崎这些人，还有……郁辞。”

　　当瘦猴滔滔不绝地从吴氏兄弟小时候打架打到鼻青脸肿讲到吴名生前讲过的吴缺和山崎的坏话，叶临终于确信，从他嘴里确实套不出更有用的信息了。

　　“行了，”他制止了瘦猴的讲述，再次蹲下身来，视线与他平齐，“老鬼究竟是什么人，他胳膊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那晚老鬼第一次去找崔宁，叶临就注意到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发颤，如果不是先天，那就一定是什么重伤留下的后遗症。

　　瘦猴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山鬼的老巢在哪里？”

　　瘦猴的表情更迷茫了。

　　即便是受过审讯训练的猎鹰，也无法凭借意志对抗致幻剂。叶临想，能在黑三角稳定下来的组织，警惕性一定是超乎寻常的，瘦猴才加入组织不久，看来的确是不知道了。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叶临盯着他的眼睛，最后问道。

　　瘦猴再次眼神茫然地摇了摇头。一道银光飞快地划过他的咽喉，随后那对瞳孔彻底失去了焦距。
　　叶临面无表情地收回绞杀索,一点点把银索缠回手上，沉默地把人带出去埋了，又将剩下几张照片烧掉，重新发动越野车，沿着来路驶回。

　　严啸一直在另一端听着，被这长时间的沉默搞的有些忧心，终于在发动机轻微的噪声中开了口：“你没事吧？”

　　那年的重大事故后，猎院的医生曾对叶临做出评估报告，认为心理障碍将伴随他多年乃至终身。那时严啸也对着报告沉默了许久，明知故问道：“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医生为难地斟酌着措辞，最后用一种文艺过头的方式说，“这把好刀……怕是要封刃了。”

　　此刻他却听到刚见过血的“这把好刀”语气平静地回应他：“我能有什么事。”

　　严啸听他声音并无异常，放下心来：“这么久不吭声，还以为你改修闭口禅了。”

　　“说真的，我刚在琢磨一件事，”叶临握着方向盘，目视被黑暗笼罩的前方，心情有些复杂，“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做这种事了，时隔这么久再干，多少该有点不适应。”

　　严啸对他居然会主动吐露心声感到惊讶，同时刚刚散去的担忧也重新回来了。

　　“但事实上，动手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才开始觉得有点别扭。”叶临轻轻叹了口气，“你说我是不是年纪大了，反应变迟钝了？”

　　严啸：“……”他就多余担心！

　　“别的不知道，你这嘴什么时候变迟钝了，倒是值得放礼炮庆祝。”严啸说。

　　叶临笑了笑，手心的冷汗下去了一些，把话题扯开：“你说，我帮郁辞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他是不是欠我个人情？”

　　“今晚得到的信息，还不足以推定他的立场。”

　　“我知道，”叶临说，“但至少，他没有反叛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希望归希望，”严啸正色道，“总归不能事先预设他的立场，再找证据支持。”

　　“说的跟那么回事似的，当初他反叛的证据摆在你眼前，你不是也不肯相信，”叶临半带调侃地说，“要不是他长得比你强太多，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你亲生的了。”

　　严啸：“……兔崽子，仗着我现在够不着你是不是？ ”

　　叶临笑得格外开心，决定把这个地理位置优势发挥到极致：“老严你说实话，要是有一天，我干了和他一模一样的事，你会给我同样的机会吗？”

　　没想到，严啸沉默了一会儿，几乎是斩钉截铁的口气：“你不会那样做的。”

　　叶临有点受宠若惊了：“老严，真看不出来你这么相信我——那万一我真的干了呢？”

　　严啸用更加斩钉截铁的语气说：“打折你的腿。”

　　叶临：“……”

　　说话间，越野车已开到叶临选好的坐标，他边泊车边道：“你提前这么久在珈蓝安插了线人，是不是早就察觉这里有问题？”

　　“不，他有其他任务。”严啸简短地说，“不过，既然你已经进入珈蓝，我会让他尽力配合你。”

　　其他任务是什么，叶临知道不是自己该问的，于是只道：“这么说，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我还没有通知他。”严啸道，“安全起见，你们双方暂时通过我联络，不要直接见面。”

　　“OK，”叶临下车时顺手在驾驶位丢下一个微型摄像头，“坐标发你了，通知他尽快取车，维修费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