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有雪时》初可

7、朋友

　　叶雪时并不想让妈妈担心，用手将脸搓了又搓，又摆出大大的笑脸来，这才捡起书包出门坐车回家。陪妈妈说了会儿话，他回到自己的卧室，一关上门，他的肩膀就耷落下来。
　　他拿上手机去泡澡，打开音响，轻快的音乐萦绕浴室，他的心才平静些许。
　　他躺在浴缸里，给在国外的龚沛打电话。

　　第一次没人接，他又打了一次，龚沛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喂~”
　　“还不醒？都几点了。”叶雪时不满道。
　　“昨晚喝了点酒……你怎么了？声音怎么听起来软绵绵的。”
　　叶雪时皱起眉头：“你还没有成年，你又趁你在国外没人管偷偷喝酒！我要告诉你妈！”
　　“哎哟我错了么，快别说我了，说说你，你到底怎么了？”
　　叶雪时把这两天的经历告诉龚沛：“…………真的好难，我心情好差，怎么办？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
　　龚沛打了个哈欠：“这不正常么，首先你跟人家语言就不通，人家怎么跟你说话？”
　　“那要怎么办，方言难学死了，我本来就不聪明。”
　　龚沛不在意道：“干妈在那里又住不了多久，我看你也就顶多待几个月的，你管他们讨厌还是喜欢你，反正很快你们就回来了。”
　　“可是真的很难受呀，我不希望我和新同学之间是这样的关系……今天，还有个同学因为我生病了……”叶雪时又把胡海瞪他的事情告诉龚沛。
　　“这就更好办了，你明天就给你们学校弄一批空调装上，这不就一劳永逸了？”

　　叶雪时从浴缸里坐起来，惊喜道：“是哦！我怎么没想到！”
　　“笨蛋。”
　　“我已经很难过了！别再这么说我！”
　　“嗯哼，那就不说这个，你猜昨晚我遇到谁了？”
　　“谁？”
　　“Lance。”
　　叶雪时沉默不语，龚沛道：“他近来可是风光到不行，前几天卡尔加里站的世青赛U16组，他打败加拿大那小子拿了冠军。碰到我时，他还向我问起你，听说你以后不滑了，还为你可惜，还请我转告你，说有时间来看你。那假惺惺的样子，我看得都替你生气。”
　　“……”叶雪时继续沉默。
　　龚沛则是道：“你们俩从小竞争到大，同年开始比赛，就连生日也是同一个月，那个俄罗斯人，就是常跟你打架的那个，去U18了，就剩Lance称霸U16，你却永远止步了，本来U16的这个冠军或许该是你的，宝贝，你真的甘心吗？”

　　叶雪时沉默很久，才小声道：“我不想再让我妈妈担心，她的身体一直不好。”
　　龚沛叹气：“你看我平常业余踢踢球打打球什么的，还经常受伤呢，这事，干妈的想法真的不太对，男子汉大丈夫，实现梦想，受点伤算什么！要不，我让我妈再去跟你妈说一说？”
　　叶雪时摇头：“算了，我答应我妈妈，以后再也不滑了。上次伤成那样，她哭了一天一夜。”
　　“那你的梦想呢？”
　　“我的梦想重要，可是妈妈的身体更重要，沛沛，这件事以后不说了，你也别再让干妈跟我妈说了。”
　　“可我不甘心——”
　　叶雪时打断他的话：“就这样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也只想跟同学好好相处，我很少在学校上课，不太懂，你教教我怎么跟同学相处！”

　　他岔开话题，龚沛也没办法，接着跟他说起与同学相处的事来。
　　只可惜龚沛也是个大少爷出身，性格霸道，从来是唯我独尊，并没有提出什么很有建设性的建议来，两人约好等龚沛回国就来东安镇看他，打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叶雪时才将电话挂了。
　　叶雪时吐出口气，倒回浴缸里，仰头看着天花板。
　　甘心吗？
　　他也不甘心，他从小就喜欢玩雪，五岁第一次去滑雪场就喜欢上了滑雪，爸妈看他有兴趣，给他找了教练，谁料他还真的在滑雪上极有天赋，十岁时开始参加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赛。他学习成绩不好，只有在滑雪场上才是最有劲头的，也会显现出他的天赋。
　　爸爸妈妈也并不强求他学习，见他高兴，一直支持他练。滑雪这项运动在国内并未得到普及，大部分比赛都在国外，妈妈更是经常陪他出国参加比赛。到十二岁时，他能够报名参加正规的世界级别青少年赛事了，跟教练商量过后，按照他自己的喜好与天赋，他开始练自由式滑雪。
　　这其中，他最喜欢且擅长的又是空中技巧这一项。
　　接着的这四年，他一直为此努力，国外大大小小的赛事，失败过，也拿过冠军。也曾有过国家队的人与爸爸妈妈接触，问他是否想做一名专业的滑雪运动员，他无所谓。他喜欢滑雪，真的只是因为滑雪，其他的关于荣耀，关于名誉，他从来没有多想过。
　　爸爸妈妈呢，也一直都只要他高兴就好。
　　本来他是打算高中毕业之后再决定，是否要成为一名专业的滑雪运动员，却在去年秋天在瑞士训练时意外受伤，从跳台上直接坠落，伤得非常严重，自小到大最严重的一次，他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

　　妈妈为此也病情加重，哭着求他不要再滑了。
　　他能理解爸爸妈妈的想法，为人父母，自然看不得孩子这样。从小到大，爸妈样样事情随他、支持他，这也是第一次，妈妈对他说“不可以”，还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他不想再看到妈妈为他哭，也不想看到妈妈担心害怕的眼神。

　　他纠结了很久，总之，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雪。
　　他看向窗外，其实这场雪，是他这半年来看的第一场雪呢。
　　窗沿上有白色的雪，叶雪时的双臂不由伸展，闭上眼，仿佛又回到雪地上，他飞跃过跳台，在三十米的空中翻腾，他离天空那样近，伸手就能摸到那片天，天地间唯有白色、蓝色与他，直到他落地，耳边是观众们激动的呼喊声……
　　叶雪时暗自叹气，收回手臂，他往下滑，将脸埋进水中。

　　门外，妈妈敲门，担忧道：“宝宝，还没有洗好？”
　　他赶紧从水中出来，应道：“好了好了！刚刚跟沛沛打电话的！”
　　妈妈笑道：“快出来吧，喝了牛奶好睡觉。”
　　“知道啦！”叶雪时甩甩头，将水甩开，握拳告诉自己：叶雪时加油啊！你一定能好好学习的！你也一定可以和大家交朋友的！

　　叶雪时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一觉好梦，他又打起精神，他一定会让大家都喜欢他的！他也一定会交到朋友！
　　他打算就从课间操做起，哪怕今天，那些男同学再排斥他，他也会坚持跟着去的，集体既然排斥他，那他就更努力一点融入集体！当初他第一次去国外比赛，他是唯一一个黑头发，不也被其他小朋友排斥过吗？
　　那次他滑了个第四名，不是特别好的成绩，却也令大家对他刮目相看。
　　后来他的成绩越来越好，围向他的人就也越来越多。
　　性质都是一样的。

　　两节课下，课间操的音乐响起，叶雪时集中注意力，班主任成老师走进来，拍拍手道：“昨晚雪太大，今天课间操就不做了，我们一起去扫雪！”
　　众人不敢欢呼，不过看眼神也知道，大家都很高兴。
　　不用做操了，叶雪时有点失望，他都做好万全准备了呀，不过他看着大家又是拿扫帚，又是拿簸箕，都很激动的样子，他想了想也笑了。
　　扫雪也很不错哦！

　　东安中学虽说不是很大，真要扫起雪来也真不容易，尤其学校有很多死角，常年阴冷，长满野草，这些地方积雪格外多，分一分，几乎每个班级都要扫上一大片的雪。
　　老师们管不过来，大家扫着雪，很快各个班级的同学就都混了起来，更有很多人开始悄悄捏雪球，你砸我一下，我扔你一个的，难得下场大雪，只要不太过分，老师们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雪时规规矩矩地扫雪，因为也没人跟他玩。
　　他将自己面前那片扫完，又开始往外扫，扫得正认真，他听到有人说什么“这是高二八班的雪，你别扫多了”，他立即抬头往隔壁看去，难道这些是高二八班的学生？！
　　虽说昨晚，万里学长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的巧克力，还不愿告诉他手机号码。

　　在叶雪时看来，这位学长人还是很好的，况且他成绩那样好，学渣的崇拜之情再度升起。叶雪时拿着扫帚，激动地走过去，问道：“你好，你们是高二八班吗？”
　　叶雪时已然是学校里新的名人，他今天又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只是与第一天那件的款式不同，他长得唇红齿白，站在雪地里耀眼得过了分，即便是高二的学长学姐们，也没有人搭他的话。
　　叶雪时早就习惯了这些人不搭理他，他又往前一步，笑着问：“请问万里学长在吗？”
　　他们沉默片刻，不知是谁“噗”地笑出声，更多的人跟着笑了，叶雪时慢慢开始拧眉头，怎么又笑他……
　　很好笑吗？
　　叶雪时还想再问，身后响起熟悉的严肃声音：“怎么回事！赶紧扫雪！别发呆！”

　　叶雪时立即回头，果然是方主任！
　　叶雪时赶紧毕恭毕敬地站好，方主任瞪他一眼，上前去训那些玩雪球的学生，叶雪时暗松口气，回头看看，那些人早就跑远了，他知道是没法再去找万里了。
　　他没精打采地低头扫着雪，有个扫帚却在一步步地、缓慢地往他靠近。
　　叶雪时开始没有很在意，直到那把扫帚离他越来越近，他才抬头，看到一个男生站在自己面前，男生长得很清秀，对视上后，他非常腼腆地朝叶雪时笑了笑。

　　叶雪时精神一振，立即开口：“你好啊！”
　　男生轻声道：“你好……那个，那个，万里同学早不上学了。”
　　叶雪时本想问他叫什么，听了这话，惊讶道：“不上学了，为什么？！”
　　男生道：“万里同学家里条件不太好……”
　　叶雪时心中更为惊讶，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没有想到会有人上不起学。男生见他发呆，不自在地想要走，叶雪时才又赶紧叫住他：“同学你等等！”他走到男生面前，再问，“他不上学了，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啊？”
　　“我听说，万里同学现在在哪个建筑工地里打工，具体是哪个，我就不知道了……”
　　在建筑工地打工？！
　　叶雪时简直不敢想象那是多辛苦！
　　他想到万里学长脸上的伤，是在工地上受的伤吧？！

　　那头，老师们纷纷喊着集合，雪扫得差不多，男生抬脚离开，叶雪时回过神，拎起扫帚追上他，问道：“同学，你叫什么？我叫叶雪时，高一六班，新转学来的。”
　　男孩不好意思道：“我叫方亦文……我和你一个班的。”
　　“啊！”叶雪时抱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刚来，很多同学不认识。”
　　方亦文羞涩地笑道：“我坐在第四组，离你是比较远。”
　　“对！我坐在第二组！”叶雪时很激动，有什么说什么，“方亦文同学你好！你还是第一个和我交换姓名的同学呢！谢谢你！”

　　方亦文依旧是满脸的不好意思，有些局促地说：“不，不算什么。那个，方主任，是我爸爸……”
　　“啊！！”
　　“我爸爸他就是比较严肃的，没有针对谁的意思，你别害怕……”
　　叶雪时更为激动，他觉得方亦文同学人好好啊！还在安慰他！他兴奋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成老师拍拍手，叫大家排队站好，校长有话要说，叶雪时和方亦文肩并肩站着，不敢说话，不过叶雪时不停看方亦文，方亦文很羞涩，却也会用眼神回应他。

　　叶雪时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在新学校，他终于遇到一个主动接近且愿意回应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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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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