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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欧阳兄弟 ...

  •   他在前,小江跟在后,两人来到一个十分破烂的小院,院墙已倒了,倒在地上也没人收拾,上面已长出了茅草和不知名的小花,院子里也长满了草,这草一直长到房门口,屋子没有门,挂着一个又破又脏的帘子,走到这,欧阳丁就不愿意进去了,“欧阳当,你要倒霉了!”他在外面幸灾乐祸地叫着,像是给屋里的欧阳当提醒。屋里有人应了一声,似乎还在睡梦中。欧阳丁倚在墙上,望着小江只是笑,“剑就在里面,你要就自己去拿。”看样子他是想趁机溜,小江并不怕他溜,她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秋水果然就放在桌子上。可夏南剑呢?小江拿起秋水,忽然闻到屋里有血腥味,她探头往里间一望,只见欧阳当倒在炕上抽搐,他黑黝黝的脖子上忽然往出冒血……一剑封喉!这剑法又快又狠,欧阳当只怕都没能感觉到疼。欧阳当还有一口气,他看见小江,瞪大了眼睛,想抬手指什么,却抬不起手来。是谁杀了欧阳当?凶手刚刚还在这间屋里!她抬头看着窗棂,窗户半开,凶手莫非从这里逃走了?
      欧阳丁跑了没多远,又悄无声息地溜回来,趴在门外听里面的动静,但屋里没有动静,难道欧阳当没有被她教训?他满腹疑问,于是探出半个身子往屋里一瞧,他瞧见的是欧阳当瞪得极大的那双眼睛,那双没有神采,死人一样的眼睛。
      “你……你把他杀了?”欧阳丁脑子嗡嗡地响,脚下不稳,栽倒在地上。
      小江一愣,矢口否认,“我为什么要杀他?我进来的时候,他已经中剑了!”
      欧阳丁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浑身抖得似筛糠,嘴里喃喃说道,“果然是真的,果然是真的,你连乔毓都能杀了,又何况我们呢!”
      这句话像是把小江吓到了,她的脸一瞬间白得可怕,白过之后又显出不自然的蜡黄,她的声音也颤抖起来:“我没有杀她!”
      欧阳丁根本没有听她在说什么,他手脚并用爬起来,想离她越远越好。她真的为剑而疯了,十二年前她就为剑疯了,他和欧阳当居然丧心病狂想偷她的剑!
      欧阳丁爬起来,才走到门口,有什么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他感到肚子难以言说的疼,低下头便看到自己的肚子上居然有一个大洞,刚刚是什么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他慢慢扭过头,看见了那个东西,那是一把剑,沈别雪的夏南剑。
      “赌剑山庄为夏南剑出价一千两,我出五千两。”那个玄衣蒙面人是这么说的,他要夏南剑做什么,就是为了这样杀人吗?欧阳丁想问一问小江,可他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下雨了。据说雨水是天公的眼泪,可消去人间千种业火。
      是谁在杀人栽赃?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要把小江接触过的所有人都杀个干净吗?
      小江抱着两把剑走在雨中。雨水洗干净了剑上的痕迹,但洗不去小江心中的血痕。“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那和我所杀又有什么分别?”
      小江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湿透了,在沈长恨问一句怎么了之后,仿若天柱倾塌,她轰然倒地。
      张煌铭懂医术,说她受了惊吓刺激,再加上风邪入体才会晕倒,可她到底见了什么人,又出了什么事呢?没有人知道,沈长恨始终觉得是自己多嘴才会让小江晕过去,所以他下定决心,再也不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雨连夜不停,房檐的水滴声砸在谁的心上,一下又一下。
      “明天可以不去练功了……”小江喃喃说道,这声音里有少年的稚气和短暂的欢愉。
      张煌铭以为她醒了,可她却是在说胡话,眉间的疲惫神色莫名叫人心疼。他伸手抚摸她的眉心,希望把她的疲惫拂去,她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叹息里夹杂着很复杂的情绪,是无奈,是惆怅,是痛苦,甚至是绝望。张煌铭的眉头也皱起,睡梦中梦到假装已经遗忘的过去,该有多么难受呢?
      沈长恨也在梦呓,他小声地呼唤着娘亲。张煌铭的回忆遂被勾了起来,他想起他的伤心事,想起那个他不愿意想起的人。只怕,她的孩子亦有沈长恨这般高了吧。
      屋顶有人。脚步声极轻,就像雨水打落在瓦片上似的,但张煌铭还是听出了不同,雨滴有自己的节奏,人没有。他握紧秋水剑,调匀了自己的呼吸,整间屋子都似乎进入了梦乡。
      窗户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没有人进来,进来的是一条蛇,一条黑色的蛇。张煌铭看到这条蛇就站了起来,黑蛇在黑夜里行踪不定,速度快极了,一眨眼就到了他脚下,他并不怕蛇,可脸色却变了一变,蓦然提剑将那蛇砍成两截,扭头看了看昏睡中的小江,他忽然悄悄走了出去,走进雨中。
      雨是冷的,但张煌铭的血滚烫,眼前虽然是一片黑暗,但他知道那个人就藏在黑暗之中,那股阴森之气实在太浓太重。
      “既然来了,何必吝惜一见?”他低声问道。
      黑暗中并没有人答话,只有雨滴如泣如诉。良久,雨滴的节奏似乎出现了不和谐的因素,张煌铭用两指擦去秋水剑上的雨滴,剑身泛起青色的光芒,他挽个剑花,四周的雨水稍作停滞,然后化作青色涟漪荡漾开去,和涟漪一起荡漾出去的是很多黑蛇的尸体,雨水里充满了腥臭之气,断掉的蛇还在地上扭动,那阴森之气不见了,黑暗中只剩下了黑暗。
      那人已走了,但他一定还会再来。
      次日一早,张煌铭已将一碗药端到小江的床前,小江看他似乎是想喂自己,连忙伸手接过,可沈长恨忽然尖叫一声,两下失手,药碗就跌落在床下。沈长恨跑到他们身边,指着桌子说道:“蛇,有蛇!”张煌铭没有去看桌子下,他看见小江的药碗里也有一条小蛇,黑色的小蛇。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药碗,蛇是什么时候跑到小江的碗里去的呢?
      “这些蛇是来找我的。”张煌铭大大方方承认了,他用脚踩死那只条还在药碗旁扭动的蛇,担心地望着小江,“你还没有恢复,我不敢抛下你们。”他本来是想自己去了结此事的,可小江仍在病中,他不能轻易离去。
      小江想了一会,问道,“是黑蛇郎君还是蛇翁?”江湖上与蛇为伍还敢挑衅张煌铭的,只有这两个人。小江很希望听到两个字,若是蛇翁,凭着青霜剑所铸的匕首,约莫还能讨个情面。可张煌铭偏偏说了四个字。
      “你惹他做什么?”小江觉得张煌铭不可理喻,据说黑蛇郎君恣睢必报,手段又十分卑鄙,他藏在暗中不露真身,专挑百密一疏的时机下手,一旦与他结仇,便是真正的饿蛇缠身,无孔不入,不死不休。
      张煌铭不知想到什么竟笑了出来,一眼瞥见小江毫无血色的嘴唇又止住了笑声,“黑蛇郎君想试试能不能接住我那招百川灌河,约好了九月十五在婺城轻云楼不见不散,结果,我没去……”他不仅没去,还就此失踪,让黑蛇郎君耿耿于怀了十年。如今秋水剑再度现世,黑蛇郎君自然会追来。
      见他言笑晏晏,小江又好气又好笑,她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张煌铭竟如此幼稚。幼稚之余,他又是何其大胆,知道被黑蛇郎君惦记,仍当作笑谈。
      “张大叔,你为什么没去?”沈长恨忍不住问道。这个问题像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动了张煌铭最隐秘的伤口。小江知道那一定和他躲起来有关,便替他遮掩道,“自然是因为他打不过黑蛇郎君,所以不敢去……”这凭空捏造的理由让沈长恨有些失望又有些不安,见识过张煌铭的剑法后,沈长恨觉得张煌铭的剑法可谓天下第一,他怎么可能有打不过的人?如果连张煌铭都害怕黑蛇郎君,那么黑蛇郎君该多恐怖,他们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看沈长恨的神情,张煌铭觉得自己栽了,小江找什么理由不好,偏偏找了这么一个诋毁他形象的理由?他气鼓鼓地瞪了小江一眼,小江却笑了。她笑起来实在很好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顿时无影无踪,像是春风来临,北方极寒之地的寒冰一同融化,绽开了洁白的花朵,令张煌铭心中一荡,再也不敢瞧她的脸。
      出华州西去皆是山路,顾及到小江还未痊愈,张煌铭抠掉剑鞘上的宝石装饰换了辆马车。“剑鞘是衡阳雁大少赠的,原先的剑鞘被他砍坏了,不然我今日只怕要卖剑。”他想起年少轻狂的时光,语气也轻快起来。
      “待有了钱,我定送你一个剑鞘。”小江很认真,她的语气和口吻,像极了青城山下欠沈别雪一壶酒的张煌铭。
      张煌铭让马慢慢地走着,山路有些颠簸,风里传来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他低声道,“你听过那个故事吗?少年本来要仗剑骑马走天涯,路上遇到一个人,说要许他终生,少年一激动,丢了剑杀了马,一回头,人没了。”
      小江没有出声,沈长恨却问他,“那人呢?”
      “也许是死了。”小江的语气有些失落,“我也情愿那人是死了。”如果不是死了,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人间蒸发呢?
      沈长恨忽然觉得很难过,“那真是很可惜啊……”
      张煌铭却问他,是谁可惜,是那个少年可惜么?
      “他们两人都很可惜。”沈长恨低声说道。
      这时马儿嘶鸣一声,说什么都不肯走了,前方似乎有什么巨大危险。
      张煌铭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那声音实在叫人头皮发麻。不是别的,是蛇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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