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留芳名照汗青之军师远行》梁药

129、林府寿宴

　　四月四日是裴乂的生辰，在四公主怡露的建议和协助下，她在府上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寿宴。虽然并没有往京城的各府递上请柬，然而那日依旧来了有不少京城的各大名流名客、贵门氏族、大大小小的官员、甚至还有不少的富商。
　　当然，因为裴乂是女性，自然这里面来的更多的是这些名流官宦家族中的女眷们，然而也有一些不在乎那些规规条条，想要亲自来与裴乂结交的男士。比如，这京兆府尹董和戚便自己来了，他这京官最是难当，什么都得亲历亲为，这京城有了新贵，他自是要亲自去了解一番的；还有像是工部尚书杜阙的二儿子杜寻隐这样的花花公子，这种热闹场面他又怎么会错过；还有几个在朝廷任职但是职位较低者，正好想趁这种场合多结交一些名仕，好找个往上的门路；也有几个叫不上名字的没落氏族公子、甚至还有几个商贾，想来给裴乂推销自家产品的等等，总之每个来的人，各有各的目的，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利可图，谁想来凑什么热闹，有利可图的话，谁又在乎你是什么男军师女军师的？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历来罢了。
　　不过，也来了几个裴乂本就认识的人，这吃光酒楼的掌柜陆雪满便是其中之一。他能来倒也不算出人意料，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能认出裴乂来，显然在他心里，裴乂是有份量的，至于这份量的背后是什么，却无人知道了。况且，他如今还是怡风的幕僚，不管是出于他私人的原因还是出于为怡风探密，他都一定会来的。
　　“没想到陆掌柜也赏脸光临寒舍。”裴乂接待陆雪满时道。
　　陆雪满笑而回道：“军师如今是京城红人，我是个生意人，自然要来走走关系的。军师这来往皆是高朋贵戚，我还担心自己白丁一个，进不来呢？”
　　“陆掌柜多次慷慨请客，我又岂能将陆掌柜拒之门外呢？你能来我荣幸至极，请里面坐吧。”裴乂又道。
　　惊风堂里面早已聚集了不少的客人，他们各坐一处，挨得近的便互相自我介绍结识，有些本就是熟人的便自走到一处去闲聊。
　　裴乂今日的寿宴与别的府上的宴会不一样的是，这里不分男女，全都各聚一堂，裴乂不是没想过这样做会带来的后果，然而她又想，若是连她自己都怯懦胆小不敢走这一步，那又怎么破除陈规，为天下女子谋一条生路呢？况且，若要制造一些轰动，还有什么比这更轰动的呢？而她终究是属于战场的，她终究要回到西北去，这京城的是与非，又何必在意太多？顾虑越多，越难成就大事。
　　“非常感谢各位拨冗来参加鄙人的寿宴，我于这京城算是初来乍到，你们不嫌我是个新人，赏脸来为我贺寿，我万分感激，只是这粗茶淡饭，希望各位也不要嫌弃才好。”一番简单的开场白之后，便进入了用餐时间，用餐之时也不过是聊一些有的没的话题，裴乂也只是随机应变，客客气气地应对也就罢了。
　　遥想当初她在这里也参加过一个生日宴，那时她不仅连主座都没有坐上，甚至都没有人正眼瞧过自己，何曾想，到了今日她竟成了这里的主人，还是唯一的主人，成了今日这众人争先恭贺的对象，唯一恭贺的对象？
　　但，也有一人例外，那人好像从一开始认识裴乂便对她留心颇多。
　　“你还记得我吗？”
　　裴乂转身，瞧见一张熟悉但也不是十分熟悉的脸，她的脸上写满着友善，但是她的眼神却透露出凌厉和精明，裴乂心想：“幸亏我不是她的敌人。”
　　“见过宁王妃。”裴乂回道。
　　“本宫还以为你不认得我了呢？”
　　裴乂笑回道：“怎么会呢？王妃天姿国色，让人难忘。”
　　贺洛熙将裴乂引出大厅，似乎是有话想私底下与她说，裴乂便跟着她走出惊风堂，两人来到后院，身边已没有其他的人了，贺洛熙才又道：“初见姑娘的时候便觉得你有才，必成大器，如今你果真成了了不起的人物。”
　　裴乂恭敬回道：“王妃何尝不是聪明绝顶，果敢坚毅之人？但凡是个男子，也必早有一番建树了吧。”
　　贺洛熙无奈而笑道：“是啊，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你不惧这世间规矩，敢做别人不敢想的事。我呢？想的只是在这规矩方圆里有所作为罢了。”
　　“所以，王妃就选择了嫁给宁王殿下吗？”裴乂问。
　　贺洛熙回道：“与其说是我的选择，不如说是互相选择。”
　　贺洛熙是御史中丞贺惠章的长女，想来宁王与她的婚姻本就是一场政治交易。不过让裴乂奇怪的是，就她跟在怡阳身边的那几年所观察的，怡阳对王妃倒是颇为上心，表现出来的对王妃对孩子的思念并不似假，若说没有真情只是交易，应该不至于。
　　“我见殿下对王妃倒是一片真心。”
　　“与那些盲婚哑嫁比起来，我们这样的虽说不上是神仙眷侣，倒也算天作之合了，我于殿下是红袖添香，殿下于我是好风凭借力，此中若再无半点真心，岂不是太过贪心了？经营婚姻犹如经营一场生意，只有用心了才能做好。”
　　“将婚姻经营成事业，倒也是女子在这世间不多的可选之路。”裴乂不无感慨地道。
　　“你会不会因此瞧不起我？”贺洛熙问。
　　裴乂不知为何她会有这样的疑问，虽说自己本身是不会走这样一条路的，但是她也并非是那种激愤的人，倒也不至于因此而瞧不起她。
　　“王妃严重了，我岂敢？”
　　“别人说不敢，我是信的，可你是这样的人物，我想你是瞧不上我们这种人的。”
　　裴乂无奈道：“不知王妃说的我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人，你那样的人又是哪样的人？我只知道我们都是女人，各有各的难处，若是无法同谋，也该互相理解才是。彼此攻击指责除了让人笑话我们女子善妒小气不顾全局难成大事之外，还有何益处？我行事一向我行我素，只因我生来性子就是这样，父亲母亲从没有过分管束过我，让我自在随性而长。可是能像我这样长大的女儿又有多少呢？王妃生在公侯之家，虽衣食无忧，但规矩严明，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也自有你的难处。我不仅不会瞧不起王妃，我甚至佩服王妃这样的大义，若是换了我，只怕我会郁愤一辈子。”
　　贺洛熙又道：“军师此言倒是让我惭愧了，我怎么当得起‘大义’两个字？”
　　裴乂见她依旧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猜着了几分她的来意，当下也不和她过多的周旋，而是直接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王妃是怕我和宁王殿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贺洛熙惊讶于她竟如此的坦白，遂而回道：“若是你与殿下相爱，我不会反对你们的......”
　　裴乂大笑了一声，道：“王妃方才才说怕我瞧不起你，可你又何曾瞧得起我？我这样的身份于你而言，恐怕连给宁王殿下做妾都不配吧？但是你突然来跟我说，你不介意，倒是显得你大方开明。可王妃你忘了吗？我本就是别人的妾，我又何必攀扯上宁王再当一回妾呢？我直接进宫里去住不好吗？”
　　贺洛熙自知失言，连忙补救道：“我......军师如此坦诚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裴乂又道：“王妃想试探我也是情理之中，也请王妃放心，我对于和你争男人没兴趣。”
　　贺洛熙拉着裴乂的手，在院子里坐下，与她真切地又道：“殿下是我的事业，但是如今你跟着殿下在西北战场，他又何曾不是你的事业呢？我先前是怕你们朝夕相处，终有一天会摩擦出感情，所以我才想来跟你说个明白，若是你们要在一起，我不反对，我还愿意帮你们铺平前路。只是这正妃之位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们贺家的。你别怪我刚才失言，我也只是一时情急。”
　　裴乂回她道：“殿下虽是我的主帅，但不是我事业的全部，更不是我人生的全部。我与殿下若能一直以主帅和军师的身份来相处，一切都会简单很多。若是参杂了点别的什么，只怕这一切便不能长久了。王妃今日来试我，我也正好跟王妃跟宁王殿下说明白，我当这个军师只是不想辜负自己的所学，想建一番事业，想要当一个于国于家有望之人。至于那些男女之事，并非我所在意的。对于很多女子来说，嫁得有情郎便是件幸事，生个儿子便有了靠山。于我而言，唯有自强尔。”
　　贺洛熙抓着裴乂的手久久没有松开，是敬佩更是感激，她的心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敬佩于她虽是女子之身，可志向之远大，勇气之可嘉，智谋之卓越，实在令天下男子亦不足以匹敌。松一口气是因为，她清楚眼前的女子不会与自己有任何的竞争，她王妃的地位保住了，她家族的荣耀也就保住了。
　　“王妃还有什么担心的吗？”裴乂见她拉着自己的手不放，便又问一句。
　　贺洛熙顿了顿，才回道：“没有了，谢谢你，谢谢你理解我，更谢谢你愿意辅助宁王。”
　　裴乂能看得出她此时的真诚，她想如果天下的女子都能像她与贺洛熙这般便好了，两人也许不是走在同一条道上，却也能互相理解，互相欣赏，而不是彼此指责，甚至在对方需要的时候，还可以互相拉一把。不管过去裴乂还跟在越王身边的时候，还是如今跟在宁王的身边，贺洛熙从来都没有为难过她，或者说她其实一直在找机会，试图拉拢裴乂，这于裴乂而言，也是一种能力的认可。
　　到了戌时，天色微暗，府上的客人已经全部送走了，裴乂坐在内堂里，看着堆成山的贺礼，疲倦却又兴奋。疲倦于白天与那些贵人们周旋攀谈，兴奋于眼前这象征着此时她在京城的身份地位的贺礼。这些礼物值不值钱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这背后所代表的是她裴乂得到了的认可。当然，裴乂并非那种追名逐利之徒，她自己就是从名利双失而繁华落尽的悲剧中走来的，她岂能不知名与利毁人不倦的道理？她既明白，又怎会让自己重蹈覆辙？只是辛苦一场，若还是一无所有，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该她的，她一点都不想放弃。
　　“且忘世梦，转头万事一场空”，只是这京城的繁华美梦终究不能长久，及时抽身才是智者之选。热闹一场，复而宁静，或许已是时候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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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庆幸裴乂不是那种扭捏的人，要是换个性格，或许就不会有这场风风火火的场面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