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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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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說,鎏影你今天興致不錯啊。
蒼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完全是抽搐的,他的眼睛本來非常小,現在彎成一道縫隙,嘴角時而牽上去又迅速的放平,恐怕壓抑的極其辛苦,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大概就是捶地板。
但是為了金鎏影的面子著想,還是勉強忍耐著。簡直比被砍了一刀還難受。
金鎏影從地上躥起來,手立刻背到腰后,仿佛這樣立刻收了動作就能證明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然而心裡還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又在蒼面前丟了一次人。臉上不禁一陣青白,很快又轉為緋紅。
兩個人到是都沒好到哪去,一個憋的幾乎內傷,一個窘迫的想要鉆到樹洞里去。金鎏影儘量不去看蒼的臉,望著天說,見過蒼師兄。
蒼說,你朝上看干嘛呢,我又沒掛在樹上。
蒼從懷裡掏出一面鏡子遞到金鎏影面前,借你用。
金鎏影別過臉去,不用了。
蒼也不勉強他了,把東西收好,半晌道:怎麼也養成了這麼個毛病。
他這個人有時候總讓人覺得親昵的無以復加,金鎏影十個指甲藏在衣服後面拼命的抓來抓去,直到感覺柔軟的綢緞都被他抓到脫絲,掛在指縫之間不知所措的樣子,才勉強克制住和蒼對掐的衝動。
金鎏影平時還是很淡定的,遇到蒼的時候,總是不知道為什麽就火大起來。
金鎏影想了一會說,我是來給你送衣服,剛剛交給翠山行了。
見蒼沒說話,又道,已經洗乾淨了,十分感謝弦首。
金鎏影今天對著蒼還破例用了弦首這個稱謂,自認為十分謙遜體面。
蒼遲疑了半晌,好像才想起來有這麼回事,就微微點了下頭。
金鎏影想要和蒼告別了,又覺得看著他的時候有點留戀,總想聽他說點什麽才安心。但是蒼也沒說什麽,金鎏影就說,那告辭了。
金鎏影走的十分緩慢,幾步之後又快起來,幾乎是走了很遠,聽見蒼的聲音在他身後喊鎏影你回來一下。
金鎏影依舊十分快地走著,直到那個聲音反復響起了幾次才一臉詫異地回過頭。
蒼已經距離他十分遠了,他把袖子并起來,手插進兩個袖管里,像是十分悠閒清淡的樣子,在金鎏影眼睛里縮成一小點,長袍隨風擺著,趁的那人身量很高挑。
金鎏影有些發愣了,蒼就朝他招手,說鎏影你過來,我要和你說事情。
金鎏影就按原路折回去,覺得蒼在看著他,腳步不自覺優雅起來。事實上金鎏影走起路來也很好看,他的雙腿很修長,人也端莊,真是十分好看的。
蒼像欣賞什麽風景一樣等著金鎏影從落滿秋葉的山道上走回來,微瞇著眼。等金鎏影走近了,突然說,鎏影都長這麼大了啊。
蒼說,我今年一百零一歲,放到平常人家就是個小老頭了。
而鎏影你才三十四歲吧,就是三十四歲的三十四歲,真正風華正茂的年紀。
金鎏影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蒼說這些做什麽。依然呆呆地聽著,蒼卻笑著不再說話了。
過了一會,蒼轉過身,金鎏影看著他背著他的怒滄琴,想起蒼可能又一個人去後山彈琴回來。所以心情有點好,不自覺的說了許多話,也許本身沒什麽意思吧。
蒼說走吧,外面涼,我們進去說。
金鎏影猶豫了一下,害怕再遇到翠山行,覺得很尷尬。但是也不知道怎麼和蒼說,腳步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就這麼又朝弦部走,簡直不知好歹似的。
蒼似乎不經意的,也說不好是不是故意的,帶著金鎏影朝偏頗的角落走,然而還是引起人注意,有人圍上來喊他弦首,也有幾個還是喊蒼師兄。看在金鎏影眼裡覺得,蒼還是挺有人緣的,他到意外的也不怎麼在意。
至此都沒遇到翠山行,金鎏影似乎釋然了很多。竟然就觀望起來,蒼升了弦首,但是也没换到条件更好一点的地方去。说住的惯了懒得动,金鎏影想,他确实是那种极其留恋旧处的人。
屋子有點簡單,但是床鋪的很厚,大概足足壓了三層被子,金鎏影就想起蒼那個愛睡覺的毛病,怎麼也改不了。
蒼說冷不冷,要不要拿點什麽給你披著。
金鎏影淡淡抬了眼皮看他,不用。
一個人若是不好,至少恨也能恨的幹乾脆脆沒什麽牽掛。若是太好了,就總是磕磕絆絆放不下的。
蒼慢條斯理的坐下來,也不著急說話。喝了一杯茶,才緩緩道:鎏影知道證道大會么。
金鎏影覺得這個詞非常熟悉,聽過是一定的,知道就算不上了。
他思索了一下,其實他們這一輩人不知道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紫荊衣也肯定不知道,但金鎏影就是想努力想起點什麽。
蒼說,沒什麽,你知道除了道境的玄宗,還有苦境,滅境,集境,遍佈著修道之人。四境證道會,就是各地同修聚集在一起,大家……
蒼想了一會說,切磋切磋。
金鎏影强掩着惊讶的神情,心想着:这人居然對切磋感興趣了。
蒼喝了茶,還是懶懶地幾乎掛在桌子上,鎏影,反正你最近也沒什麽事兒吧。
金鎏影有點發呆,半晌沒反應過來,就瞪著眼睛,啊?
蒼說,今年的獎品听说為一雙絕劍,感覺好像不錯呀。
金鎏影想著,與我何干。
蒼問,鎏影可願意和我一同參加這次證道大會?
蒼向來是個挺清心寡欲的人,雖然喜歡美食又貪睡,但總是得過且過,從來也不爭什麽。
況且玄宗的條件也只能由著他得過且過,給他吃,他就吃,不給他吃也不喊餓。
金鎏影想,他大概真的是對那對劍期許已久,但是,奈何選中的是他金鎏影。
金鎏影一點都想不明白,轉念覺得蒼大概是耍著他玩,但那人說話又卻從來不假的。
蒼的話差不多說完,眼睛已經瞇的快睜不開了,淡淡說,這茶真是越喝越困。
金鎏影還在猶豫答不答應,蒼卻沒心思聽他答案似的,慢慢俯在桌子上,過了一會居然就睡著了。
金鎏影出了一身冷汗,起身準備走了,看了蒼一眼,想著要不要把他挪到床上去。手指觸碰到那人的衣料,又緩慢的挪下來了。
只碰了一下,心裡卻慌的很。
等下翠山行就要回來了,那人又安穩的卷著,跟只小动物似的,應該是凍不著的吧。
金鎏影這麼想的時候,翠山行就像受到召喚似的逕自進來了。
翠山行很自然地說,喲,都在呢。
說完看到蒼睡著了,就熟練的把他掀起來,架著胳膊扔到床上去。翠山行的動作一點都不含糊,蒼居然也一點都沒被驚著,想起來翠山行那樣溫柔的人,必是早習慣了他這樣才敢放肆去摆弄他的。
蒼趴在床上,好像感到三層被子所帶來柔軟的觸感,人開始下意識的往里鉆,瞇著細長的眼睛,手指胡亂的摸索著。翠山行趕快過去攤開被子把他包起來,蒼扒著背角,身體慢慢放鬆了。那模样居然有几分可爱。
翠山行回過頭看見金鎏影愣愣的站著,就笑了,說,他就這樣,一天得睡三頓,你別介意啊。
金鎏影才回過神來,看著翠山行,覺得不好意思。但是翠山行卻好像沒事人兒似的,他又覺得自己的作為似乎是太小肚雞腸了,連忙行了個禮,說,我回去了。
翠山行說這就回去了啊,想了想說,我馬上要做飯了,今天就在這兒吃吧。
金鎏影說不了,紫荊衣還等他呢。
翠山行没什么印象,破天荒的還想了一會,真想起似乎是有這麼個人,嗓門還挺大,當著蒼的面就嘲笑他眼睛小來著,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翠山行說,喔,紫荊衣啊。
金鎏影說,嗯。
翠山行說你現在挺好的嗎?
金鎏影說,挺好的。
翠山行說,那行,你回去吧。
金鎏影走到門口,翠山行喊他,你等會兒。
翠山行拿了一包東西給金鎏影,用艾葉包著,說,這個是我做的一點臘肉,拿回去嘗嘗吧。
玄宗向來清苦,能吃上細米都不錯了,翠山行苦苦奮鬥許多年居然還琢磨出臘肉了。金鎏影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又覺得貴重了些,不太想拿。
翠山行塞到他手上,說拿著吧,拿回去分了嘗嘗。
金鎏影不想和他多磨,就接過來了。覺得弦部有翠山行,確實是一件挺好的事,至少吃的好像真不錯似的。
金鎏影說我拎著就行了,翠山行還給他多包了一層,說別散了。
結果還真就是散了,就是翠山行畫蛇添足的哪一層,金鎏影把葉子包下來,扯成絲捆起來,再這麼一拎起來覺得好多了。剩下的東西隨手丟了,有幾個孩子剛收了琴,瞪了他一眼。
弦部是人家的地盤,怎麼能隨便亂扔東西。
金鎏影又趕緊撿起來,心裡有點火大。到處找垃圾桶。
終於就在他最開始繞過來的地方給他找著了,放的確實偏僻了一些,似乎今天的東西還沒清理,滿的都有點堆出來了,金鎏影越走近,越發現不太對。
远看那抹淡紫色,果然是再熟悉不過了。
金鎏影停下腳步,沒再往前走,把那包東西毫無偏差的掛在桶邊上,只掐著那幾條葉子,頭也不回的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