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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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长大之后都会对自己的童年产生厌恶感，金鎏影的这种情绪尤其明显。
金鎏影十三岁那年很执着的想要跟着苍远走高飞。
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大概就像小姑娘都喜欢花裙子，最后打滚上吊也要得到一样，会被心里放不下的东西牵着鼻子走。
当然金鎏影不是个小姑娘，苍也不是条花裙子。这感情远远复杂的多，并且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质变，最后面目全非，无法辨认到底是怎样一种基调。
不过不管最后到底是怎样，金鎏影当年为了自己这个梦想而做的努力还是无可后非的。
金鎏影比起同级的弟子到底是聪明了许多，可惜他的聪明都没用到正途上，这说不好是毛病还是天性什么的，让苍在觉得自己低估了他的同时也很绝望。
可是在当年，那个年纪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小心思。真的也就是小小的，头发丝那么细的小心思。
翠山行这辈子第一次洗这么久的衣服，等他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暗的快要连路都看不清楚了，翠山行捏着揉皱的衣服赶回来。站在门前，却又犹豫了。
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苍一定早就走了，屋子里一定只有金鎏影。他会做什么，摔东西发脾气？藏在门后拿把西瓜刀戳死他？或者像平时那样发呆？
翠山行不知道该用哪一种表情面对，他觉得金鎏影总是任性的，可是每次出了事情，担惊受怕的总是他翠山行，好像犯错的也是他翠山行，他要想着怎么去安慰金鎏影，甚至跟他道歉。
其实说起来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关系。是吧？一点都没有。
翠山行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才深吸了一口气去推门，可是手指触碰到门栏的一刹那，那门却自己开了。
慢慢拉出的缝隙里，映着微弱的、橘黄色的烛光，和着金鎏影一张苍白柔和的脸，成了一张氤氲的画。
翠山行刚才想到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无论他多认真的做好思想准备。他看着他的时候，大脑总是一片空白。
那个晚上金鎏影就那样离开了，不知道去哪里。
翠山行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拉住他。不知道是对金鎏影的不可理喻感到绝望，或者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灰心丧气。
就像他看着他的时候，总是说不出来一句话，翠山行累到失眠，一直看着天慢慢变亮，然后再带着黑眼圈去做早饭。
他想起金鎏影，他们在一起时间不长但是也不短，他知道他身上有些不好的回忆，他总是不开心，不爱笑不爱吃东西，定期的惹一些伤痕这是为了吸引另一个人的注意。
现在站在他面前冲他微笑的人，翠山行觉得不熟，但是心里又很欢喜。
翠山行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见到他。
在那个美丽的早上，金鎏影站在厨房里为他煮饭，晨光照出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他就笑了，回头望见晨光里的苍，脸色稍微僵了僵。
奇迹般的早晨。
苍会在早上突然跑来这里的几率就和太阳从西边升起来是一样的。
可是比起翠山行的震惊，金鎏影的反应略微平淡了一些，只淡淡看了苍一眼，又低下头去做事情。比起平时，苍来了金鎏影总是高兴的，哪怕他只是抬着头在院子里数落叶，他也要爬在窗边看他数。
金鎏影不出声，苍也不是那种会主动搭讪的人。两个人都静默着，还是翠山行出来打圆场，把苍推到屋子里去。
苍想了半天说，伙食不错啊。
翠山行给他倒茶，金师弟做的。
苍说，他到是出息了。翠山行看着他，他不知道昨天苍是怎么走出这里的，翠山行想问什么，又怕显得多嘴了。
他抬起头看见金鎏影站在屋子门口，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盯着地面不做声。
翠山行忙招呼他过来坐，金鎏影就只是呆呆的站着，任人喊了也不听。
翠山行一头雾水，苍眯了眼睛只当他是闹脾气。
可是苍最讨厌别人跟他闹脾气。
他能放下身段来看他，他就可以不给他好脸色，这是谁欠了他的。
苍终究是感到有一丝厌恶。
金鎏影只低着头站着，屋子里的气氛登时变得诡异起来。
翠山行似乎把一辈子的脑细胞都用光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那一锅东西的味道越飘越近。
他筋疲力尽的站起来苦着脸笑着说，那个，苍师兄也饿了吧，先吃饭吧。
金鎏影听到这句话到是把头抬起来了，有些怨恨的望着翠山行，翠山行只当没看见了，推开金鎏影想要进去拿东西，可是金鎏影一双手死死的按着门框，力气大到指甲边缘都有些发白。翠山行贴近了他小声说，金师弟，你就别闹脾气了，至少给人家的台阶下。
金鎏影看着他，咬了咬嘴唇，也没有说话。
翠山行才发现他脸色略微显得灰败了一些，昨天晚上又不知道折腾什么区了，大概也是没睡好，忍不住又心疼起来，手不自觉的就松开了，可是金鎏影的手还是死死按着门。
翠山行不由得害怕起来，金师弟，你怎么了？
金鎏影抬眼，视线却绕过翠山行，看到他身后的苍优雅而缓慢的走过来。
手指不自觉就扣的更紧了，绝对不想让苍迈进去一步。
虽然他心里是想见他的，可他来的不是时候。
太不是时候了。
苍慢慢走过来，金鎏影苍白的脸就在眼里放大，苍蹲下来若无其事的帮他整理着衣服，修长的手指攀上他的衣领，拍掉一些灰尘。苍仔细的整理着金鎏影的衣服，金鎏影只是按着门。
苍说鎏影，我是不是教过你，害人之心不可有。他一个字一个字温柔的说，这种人最讨厌，是没有资格留下来的。
我最恨这种人。
金鎏影眼睛偏着向下看，最终还是任由苍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了。
尽管他是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可是死到临头，似乎也没有挣扎的必要。
金鎏影颓然靠着门框滑下来，那张本来应该稚气的脸，显得有些许不堪。
如果是平时，翠山行也许会靠过去安慰他，他们曾经在一张被子里拥抱着入睡。翠山行听懂了苍的话，但好像也不懂，有些事情，他觉得还是要确认一下，只要金鎏影说了他就可以信。
翠山行问，你到底做什么了？
金鎏影苦笑了一下，翠山行也只好苦笑了一下。他已经看到苍把那一锅粥打翻在地上，漾起的白沫呈现出迷人的色彩，其实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可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痛起来。
金鎏影回过头去，眼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安静下来，只淡淡说了句，我没有下剧毒。
苍点点头，那你把他吃了。
金鎏影还是那句话，我没下剧毒。
苍叹了口气，手背在身后，抬着头，苍心里生气，却不懂怎么发泄，憋得难受，又不能在孩子面前撞墙。
苍想了一会走过来把金鎏影提起来，那个发育不良的小孩苍一手就拎了起来，他扯着他金黄色的头发，那头发很柔顺，漾在手里如同羽毛般柔软，这么好的头发，这么好的脸，这么好的身体，花一样的年华。什么都这么好，为什么就不能做点好事呢。
苍一点都想不通，他总觉得他怪可怜的，做了坏事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是他对他的同情却不能让他消一点气。
苍扯着金鎏影的头发，那孩子被迫昂起头，因为疼痛而禁蹙着眉，眼神迷茫而倔强，却失去了焦距。
他大概是不想看苍又不知道应该藏到什么地方去。
苍从旁边拿了个小勺子挽起地上还没散的泡沫，送到金鎏影嘴边。吃了他，苍说，吃了我就相信你。
金鎏影看他一眼，这一眼是漫长而折磨，除了怨恨再没有其他的。
苍的手却抖了抖不再动了。
两个人僵了一会，外面突然一个慌忙的声音传进来，翠山行，翠……苍师兄在不在你这儿。
紧接着是推门的声音，桌椅碰撞的声音，这姑娘跑的很急，感觉不停的撞东西。
金鎏影和苍同时回头，看见赤云染一脸通红的冲进来。
苍……师兄。
赤云染呼吸困难的压着胸口，师兄，不好了……我今天早上……
她的视线落在地上那堆好看的泡沫上。话却没办法再说下去。
苍终于缓和了情绪松开了手，金鎏影整个人跌到了地上。
苍问她怎么了。尽管拼命压抑着语气里附带的怒气，可是还是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苍几十年修身养性，好像都成了浮云，
赤云染似乎有些踌躇。
这些金鎏影都看在眼里。
最终她把气喘匀了，却没能把话说完。
金鎏影想真想帮她补充完整，可是现在开始他说的每一句话，又有谁会去听呢。
从始至终翠山行只是呆呆的靠在一角揉着自己的衣服，金鎏影看见他揉出细小的皱纹，在这一刻连苍的鄙夷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尽管他们每个人都在压抑着什么，可是也许从现在开始，一切的过往或许都要变成生命里翘不掉的刺，永远无法释怀。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