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移情》问潆

3、关系

　　的确已经很久不见。

　　如果不算上次餐厅见面，几近一年的时间，聂楹并不觉得过肩之客，岑许潇会有多深的印象。
　　但现实告诉她。
　　他记得她，以一种并不平和的方式。

　　他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他现在的情绪。
　　但很明显，岑许潇这次应该并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他们之前已经说明白互不相欠了。
　　所以聚餐就算重新认识，也未尝不可。

　　聂楹鼓起勇气，迎光撞上他目光，带了点忐忑和冷淡。
　　“我们只见过一次。”她撑着那点冷静说道，“学长说的是上次聚餐吗？”

　　同个学院的学长学妹，按理该友好相处的。

　　但岑许潇盯着她的目光无意多了点审视，锋利又直白。
　　他的眼尾微挑，内敛的眼皮压住淡淡一道褶痕，冰冷又居高临下，裹挟一层毫无温度的笑。
　　“你觉得呢？”这话平添了莫名的暗嘲。

　　聂楹的神色一僵，唇角扬起的弧度变得生涩。

　　像是一秒听懂了话外音，聂楹的表情并不好看。
　　可她转眼就看到不远处走出休息区，进入拍摄场地，目光还似有若无停留在他们这块的莫馨瑶。
　　女人浓妆艳丽，有独属于角色的风尘气。

　　而她递来的眼神不算友好。
　　聂楹第一反应就是现在和岑许潇的站位错角看去有点暧昧，不必要的误会，她很可能会成靶子，他们之间的。

　　聂楹抱以了然的态度，淡声说：“需要我帮你解释吗？”
　　“解释什么？”岑许潇似是料到她会是这番态度，皮笑肉不笑的淡漠，“我们的关系？”
　　不着温度的嗓音，低沉深邃的有几分暧昧。
　　但现在更多的是讽刺，“还是——”

　　不等他说完，聂楹就深吸一口气，打断之后，微微一笑，重新拉开彼此的距离，抬头看他，眸光静得死水无波。
　　“学长，”她已经善意在提醒他，“你女朋友在等你。”

　　岑许潇却置若罔闻，似笑而非：“我哪来的女朋友？”

　　清风缭绕过耳际。
　　聂楹被他锁定视线，不自知的局促瞬间踊跃而出，包裹住她所有的平稳。

　　她的眼神莫名，盯着他时有疑惑。
　　同时有几分把莫馨瑶和他身份剥离开的意思。

　　似是正是这一眼，合上岑许潇难搞的心思。
　　他锐利的眉眼迎光温和了几分，看她大概也多了点顺眼，垂眸注意到她手上不断震动的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就算倒着看也不是何梨清。
　　他眉眼微敛，“电话来了，不接吗？”

　　聂楹思绪抽回，低头看到末尾那几个数字，脸色就无声变差了。
　　她的情绪再度在岑许潇的眼神下绷紧，尽管嘴上无所谓道：“推销电话。”
　　说完，她便摁掉了电话。

　　随即，看到小助理撑伞，莫馨瑶提着宽裙摆朝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聂楹想避，但已经来不及。
　　岑许潇看她的紧张就觉得好笑，双手散漫插兜时，眉梢轻轻挑起，有戏谑：“你很怕和我站在一起？”
　　......

　　“诶，楹楹，醒醒。”何梨清边喝着可乐，边伸手晃了晃手支着脑袋睡着的聂楹，把她喊得有了点动静，才收回手开始收拾座位旁边的残渣。

　　聂楹犯困地揉了揉眼，从课桌上爬起来。
　　落雨之后的太阳攀进窗柩，灼烧上课桌上随风翻动的书页，哗哗声响，伴随着室内的闷热和响个不停的空调暖风声，闹得人心烦意乱。

　　“我就说你最近太累了，上水课居然都开始睡觉了。”何梨清快速收拾好书包，要拉聂楹去吃七食堂楼上新开的西餐厅。
　　“对了，楹楹，你手机刚才上课响了好几次，有电话也有讯息，都是你之前备注的那个叫‘定位’的老朋友发来的。”

　　然而，聂楹并没听清何梨清的话，只是混沌地沉陷在刚才那个梦里。
　　距离上次和岑许潇见面，已经半年多过去，但那天发生的画面总是出现在她脑海里，挥散不去地重复了好多遍。

　　那段故事发展到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她的落荒而逃。
　　莫馨瑶最后站在了岑许潇身边，正牌女友的笑意嫣然。

　　没出任何差池。

　　在等校车去七食堂的站台上，何梨清怕太阳晒，和聂楹靠在一起。

　　她们没对话。
　　反倒是旁边两个女生视线总时不时定在聂楹身上，手上还不停歇地在翻着什么。

　　“你们有没有听说啊，《青芒》那个莫馨瑶好像被换角了。”
　　“她不是女主角吗？带资进组还能被换啊？”
　　“得了吧，她哪有钱带资进组？她家不是之前还被扒出来只是个普通家庭，打肿脸充胖子？我听我经管学院的学姐说她之前也是在这个学校读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自己休学了，然后对外声称是被国外什么大学录取，摇身一变名校高材生，这不被人挂了？”
　　“那真是她自己活该。”
　　“但你们没听说她和岑许潇的关系？《青芒》不是岑氏投资的吗？”
　　“哈哈哈哈关系再好不就是一句分手的事？都早半年前的陈年老事了，昨晚论坛上的视频你们没看？”
　　“昨晚几点啊，超过十一点我都睡着了。”
　　“那是十二点爆出来的，真是莫馨瑶追着求岑许潇别分手的，不知道被谁处理掉了，诶？真的没了啊？牛逼。”
　　......

　　聂楹安安静静的，反倒是何梨清听着这些八卦，从平静到皱眉再到诧异再到平静，表情说不出的精彩。
　　不过这回何梨清没高兴多八卦，闭着眼睛都能猜的结果，多讲就没意思了，很无聊。

　　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低沉。
　　最后被路燕鸣的一通电话搅乱。

　　聂楹隐隐约约能听到路燕鸣问何梨清人在哪，吃不吃饭的问题，何梨清都照答不误，不过在说到一起吃饭的话题时，她果断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岑许潇又成功被大众讨论，聂楹又是低调为重的。
　　她朋友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那她不得罩着？

　　但路燕鸣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背景挺吵的，嗓音却沉稳：“没让你中午吃，晚上有没有空到榕江会所，帮着做场翻译，请你们吃夜宵。”
　　“什么翻译？”何梨清皱眉，满身心的抗拒，“我英语四级都没考过，你让我翻译？开天窗吧。”
　　“......”

　　倒是一旁的聂楹被何梨清的话逗笑。
　　路燕鸣大概也是被何梨清无语到了，隔了好一会才说：“你上临京大学考的英语？”
　　“......哦。”那就没事了，何梨清懒散说道，“法语翻译？”
　　路燕鸣淡应。
　　“什么场合啊？”何梨清其实心里有答案，但一时有点手痒，暗搓搓问道，“缺会翻译的牌友吗？”
　　“......”

　　聂楹安静等了会，就听那头很忍地说：“缺。”
　　何梨清和聂楹对视了眼，两个人都笑了。

　　其实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隔三差五，何梨清就会拉着聂楹去和他们聚会，大家一起玩几次就熟了，基本都是看不到岑许潇的情况。
　　聂楹也还算轻松。

　　而确保不是会闹出麻烦的私人局，岑许潇大概率也赶不回来，何梨清拉着聂楹赶到场时，没想正好被撞见戴着墨镜，一身大牌打扮的莫馨瑶被保安拦在门口。
　　女人即便浓妆，从沙哑的声音到疲倦的神态，都没了前几天的艳丽娇媚。

　　两个人都愣了。
　　莫馨瑶如果出现在这里......

　　聂楹心里有了答案。

　　因为正经的私人会所需要出示身份，保安正好在连线电话。
　　第一句话，说了莫馨瑶的情况；第二句话，报了何梨清和聂楹的名字。

　　聂楹就靠近在电话旁，不仅听清了那头的声音，也听清了莫馨瑶的抽噎，莫馨瑶看着她的求助眼神，楚楚可怜。
　　聂楹一时更添难言的局促。

　　“所以是何小姐和聂小姐是吗？”保安又一次确认。
　　那头就传来褚迟略显玩味的声音：“是啊是啊，不然还能放谁啊？”
　　保安很暗示地看了莫馨瑶一眼，同情地问：“那莫馨瑶莫小姐......”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

　　“不认识。”

　　聂楹交错走进时，只听岑许潇冷漠蕴不热的低嗓，疏离说出这句。

　　*

　　只是聂楹没想到，这次组的局就是《青芒》剧组，而除了主演，还有他们圈子里一些纨绔太子爷，大家插科打诨的。
　　需要翻译的外国老板就在他们之间，显然是一场拓宽市场的合作局。
　　唯独没有莫馨瑶。

　　那就是坐实了换角一事。

　　何梨清并不意外，只是意外向来温柔人设的贺玟淮会和那帮有背景的太子爷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看上去还特别娴熟。

　　何梨清意外还捕捉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诶，这人怎么会来？”

　　聂楹没什么表情地顺着何梨清的介绍朝季司群那边看了眼。
　　果然，撞上一眼目光。
　　冷冷淡淡的，甚至隐约还有冰冷的针对。

　　聂楹处之坦然地移走了目光，随后，看到了中间几个外国人很礼貌朝她微笑。

　　包厢里，并不见岑许潇人影。

　　而何梨清还停留在季司群这玩咖怎么在这的疑惑里。
　　她拉着聂楹就走到靠右的褚迟一桌，拉开椅子就坐下，闷声问：“那人，季司群？”

　　褚迟吊儿郎当地咬了根烟，笑眯眯地看着何梨清，“可以啊，季司群你都认识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季司群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何梨清八卦神经又鲜活了，“那混蛋不是之前睡了电影圈那个小花——”
　　话还没说完，路燕鸣警告的眼神就来了，“说什么呢？”

　　何梨清撇嘴，她又没说错。
　　但省得惹麻烦，她灵活换了个话题：“你们今晚这局看上去也不算正经，什么情况啊，你们什么时候连法语都不会了？要我们来什么目的？”

　　众人的眼神随即都投向聂楹，聂楹喝水的动作一顿。

　　聂楹坐在何梨清对面，正好还撞上季司群那边颇有意味的眼神。

　　“说啊，什么事？”何梨清都被搞懵了。
　　褚迟也不卖关子，“你们俩对《青芒》续集有没有兴趣？”

　　“啊？什么？”不止聂楹，连何梨清都有点懵，“什么叫我们有没有兴趣？”

　　“剧组要在临京大学选主演学生了，不过海外投资方事先走过论坛，看到了你和聂楹的照片，觉得你们底子很好，今天找你们做做翻译，也看看你们有没有兴趣。”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庄锭解释道。

　　“......”何梨清长这么大还没想过自己还有演戏这机会。
　　她平时懒散惯了，真没心思做，索性往后一靠，随口道：“我就算了，你们不如问问聂楹。”

　　聂楹淡声：“我没兴趣。”
　　连想都没想。

　　“......”刚还打赌说聂楹可能会答应的褚迟人傻了。

　　聂楹突然不想在这多待，便以要去洗手间为由起身出去了。

　　何梨清看着她快步往外的身影，不等门关紧，就在台下踹了下褚迟，不太爽地说：“岑许潇呢？我刚还在电话里听到这人的声音，就这一会，他该不会就走了吧。”

　　褚迟皱眉揉着脚，知道这小姑娘脾气大，也不高兴说她，就朝外面扬了扬下巴，“天台打电话呢。”

　　“哦。”何梨清知道今晚玩局，岑许潇肯定安排了人顾海外投资方，“你们白天不还和我说岑许潇今晚不来？”

　　“那他自己改签回来了，我还能让他不来？”褚迟一脸无奈，又略带深意挑了下眉，“我这两面夹击的，何大小姐也不心疼我一下？”

　　何梨清送他一个白眼，“你把我坑惨了不说？我来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和聂楹说今晚岑许潇不在。”

　　庄锭不嫌事大地“和事佬”：“小梨子啊，这许潇和聂楹看上去这么搭的，能不能成，我觉得就看你这阻碍发挥有多厉害。”

　　“是啊是啊。”褚迟忙不迭笑应。

　　“......”又开这种玩笑，何梨清黑脸，下意识针对最爱闹事的褚迟，“你怎么成天就知道乱凑对。”

　　“我这怎么就乱凑了？”褚迟一本正经替岑许潇正名，“岑许潇那小子最近身边可没女人，有我割了自己的头。”

　　“......”何梨清不搭理他。

　　不过说实话，岑许潇有多少心思，大家眼睛瞎了也多少能看出来。
　　褚迟倒也不至于违心做坏事。

　　他们这一圈不成文定律，平时可以玩的混，但现在大四开始慢慢接手家里的安排，私生活也要相应开始注意，这不就来了？
　　褚迟真大半年没看见岑许潇身边有女人了。

　　也就聂楹，岑许潇有次喝完酒，隐晦给出过答案。

　　但何梨清压根不知道那么多，只是凑近他们，小声问：“先和我说说，这岑许潇和季司群什么情况啊？这两人和好了？贺玟淮怎么不在这桌，反倒在季司群那桌？”
　　她可听说之前闹了什么大事，这两人搞得关系很难看。

　　褚迟挑眉看一眼她，笑道：“你放着眼前的男神不问，跑来问我，舍近求远？”

　　“......”何梨清无语，“我都说出了绯闻就不是我男神了好吧。”

　　褚迟佯装了然地点点头，言简意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听过的吧，那你应该明白了。”

　　何梨清皱眉看他。

　　褚迟又说：“至于许潇和季司群啊，和不和好我不知道，但这两人都对聂楹有兴趣，我知道。”

　　一旁抽着烟的庄锭也哼笑了声：“期待今晚修罗场吗？”

　　“啊？”季司群又是哪跟哪的关系？
　　这次换何梨清人傻了。

　　聂楹那边往洗手间走，刚要拐道往里走，就正好撞上里面走出来的岑许潇。
　　逼近凛冬的天，男人只穿了件略薄的黑色衬衫。

　　聂楹步伐一顿，目光撞上他微微起伏的胸膛，见到了劲瘦高大的身型。
　　视线往上，下颚到锁骨的线条性感又流畅，冷淡的男香没入空气，不由分说的压迫感，浸得她呼吸都冰凉。

　　聂楹已经感觉到了尴尬。
　　毕竟这半年看似可以抬头不见低头见，她都很晦涩地努力避开了。

　　即便岑许潇对这一现象视而不见，也终究能感觉出点异样。
　　但他并没针对她。

　　聂楹想过的唯一可能，就是他这么混迹情场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和她误上了一次床就记住她了，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强的记忆点。

　　所以聂楹这一次又果断选择了回避。
　　她下意识地抬脚就要往里走，可沉在耳边的呼吸越来越重，交错经过时，凛冽压制住她的气息成了倍地扩散束缚住她。

　　就在聂楹要加快步伐时。
　　手臂突然多了一道禁锢的力量。

　　下一瞬，她被拽回刚才的原地，抬眼，撞上岑许潇那双漆眸，矜贵高冷皮囊下藏透的戾气，这一刻尽数迸发出来。
　　聂楹呼吸滞顿，心跳也像漏了一拍。

　　他漫不经意地盯着她，目的性却骤然强到了极点。
　　“怎么，”他笑，“真当那一章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