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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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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想起那年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时的感觉,那样的孤单。
一个人缩在床上看着输液一点一滴地流进自己的身体,冰凉透心,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般。
她以为自己会在那一刻孤零零地死去,那种孤单惶恐的感觉深深地扎进她的心里,直到现在,每次想起来都是心有余悸。
人在生病时总是比较脆弱,总希望能得到一些许温暖,哪怕是来自不认识的人。
于是她在门口站了会,又转身走回去,帮他将被单扯上去一点,然后缓缓说道:“我出去走走,马上就回来。”
他没有动,只是刚才紧紧抿着的唇角稍微松了下来。
病房的灯光下,他的肤色显得很苍白,嘴唇好像三月的梨花,白中带着点点粉,隐隐诱人魂魄,如飞在氤氲三月里的蝴蝶。
她一走出房间,他就睁开了眼睛,两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前面。
其实他根本没有睡着,只是烧得有点模模糊糊,处于半苏醒状态,可是她一走过来,他就醒了。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春天的柳絮,从他的耳畔吹拂而过。
那一刻,他好像看见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向日葵在他眼前铺成开来。
去年的夏天,他还没失明前,他去过亚耳市,中古世纪罗马亚耳王国的首都,以及宗教中心,那里也是向日葵的海洋。
当他看到满山遍野的向日葵张扬着全部光华,满眼满山的黄,张开着笑脸齐齐向着太阳怒放时,他的心抑制不住地一阵狂跳,那是一种多么壮观的场面啊!
碧澈如洗的蓝天下,向日葵挺直着身躯,每一朵花瓣都如□□燃烧的凤凰,绽开着那样张扬的、浓烈的色彩,美丽灿烂得让人惊叹不已。
向日葵,仰望太阳,而他,仰望生命。
早年求学时,他到过东京旅游,在一个展览会上看过梵高的作品《向日葵》,昏黄的色调,打蔫的花瓣,完全没有了生命力。
有些东西,即使得不到,却依然无法抑制人们仰望它,比如光明。
他失明后,一直想回亚耳市,想再一次亲手抚摸那绚烂的黄。
可是刚才,她在他耳边说她会回来时,他真的彷佛看见了那片开满了向日葵的田野,大朵大朵金黄色舒展着。
被单底下,他的手心,有点濡湿了。
有些东西,虽然,失去了,却依然无法抑制人们向往美丽的事物,比如,爱情。
秦戈。
他突然间很想看看她的样子。
苏木良的脸上氤氲起一丝淡淡的喜悦,夏天,快到了。
今天天气很好,走出充满针药味的医院,秦戈深深吸了口气。
夏初春末的太阳照在脸上,和煦的温暖,带着点夏天的青草味道。
她走到一个没有人的木椅上坐下,仰头透过树叶看阳光,这个季节的阳光照在身上是最舒服的了,理查在不用训练的日子里,最喜欢在这样的阳光下打呼噜。
周围有很多病人和家属在休息,川流不息的人流,他们一步一步走近对方,然后又擦身而过。
不远处,有棵很高大的梧桐树,树下坐着一个头发有点白的男人,穿着白大褂,应该是医院的医生,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和一打资料,正跟几个年轻人在说着什么。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们身上,脸上,斑斑驳驳的,有种淡淡的幸福;再远一些,一片落叶旋转而下,落在一个女孩的头上,她旁边的男孩帮她拿开了,女孩转过去,跟他相视而笑。
她扯起嘴角笑了,生活不过就这么简单,即使是生活在复杂的钢水泥地般的城市里,依然可以拥有简单的快乐。
三年了,她早已经适应了当初的忙乱,工作,睡觉,吃饭,如此反复,循环,日复一日,有时候她也会偶尔地问问自己,这样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
难道自己不想跟其他女子一样,找个人来一起过日子,天气变了,有个人嘘寒问暖,病了,有个人斟茶倒水;找个人来爱,至少这个冷漠的城市中,在某一个角落里有一个人想着你、恋着你,陪着你做任何事,这样,应该就不会那么孤独了吧。
秋凉笑她,说她这人是个悲观主义者,她不置可否。
她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她站起来,却在一个抬头间,瞥到了一个身影转过不远处的梧桐。
那一刻,她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手脚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秦戈以为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地球有60多亿人口,她想,他们两个是不会再见面的,可是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还是不得不想起那句话,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她看着那个身影愣住了,不知所措地呆在当场,直到那个身影走向另外一个方向,拐过一个拐角消失在她视线时,她才想起来要去追!
她急匆匆地向他的方向跑去,终于在一个铜像下面赶上了,她跑得气喘呼呼,额头上冒出了几颗汗,她顾不得擦,张口就要喊:“邵……”
那人突然回头,一张陌生的脸。
她怔在那里。
身后有个小护士走过来,对那个陌生男人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妈前段日子身体不是很舒服,过来这里拍了个片。”
他们说什么,她再也没有听见。
不是他,不是他!
背影和侧脸有点相似,可是正脸一点也不像。
他脸型的轮廓要比他深,尤其是眉眼之间,他的眼睛很幽深,很好看。
她的好友曾经说,想知道什么叫做“一见杨过误终生”,去看邵琛的眼睛就知道了。
闭上眼睛,原来这么多年了,她还是那么清楚地记得他的样子,一眉一眼,就好像那个人站在自己面前般。
怪不得有人说:第一个喜欢的人会活在心里,就像是刻在骨髓里,一辈子也不会消失。
突然她后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她赶忙闪到一边去,一辆救急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她眼角瞥到救急车上躺着的那个病人,那是个男人,他一只手垂出床架,无力地垂着,生命正一步一步地从他身上流逝……
她忽然清醒过来,冷笑了一声,她又犯傻了,还好刚才那个人不是他。
即使刚才那个人是他,让她追到了又怎么样?
他们能回到过去吗?过去怎么可能抹消掉?
她不禁笑自己太冲动,两人见面的结果除了伤害还是伤害,既然伤害已经无可挽回了,那何必再次揭起伤疤让自己难受呢?
该难受,该流的泪她一点一滴都没少过,对于这个男人,她是不抱希望了,曾经在她最难受最痛苦的时候,他却丢下她,而造成她当日那样的痛苦,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虽然曾经眼睛一落到那个人的身上便会舍不得离开,虽然曾经一直在追随他的背影,可是那些都是过去式了,他和她的故事写着两个单词——The end,一切都过去了。
他们,只能越走越远,直到看不到彼此,忘记对方在彼此的生命里曾经占据着第一的位置,忘记曾经几乎拥有幸福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