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之恩》叶钦羽

5、圣母

　　孟从雪跑去旁边的药店买了些碘酒棉签和跌打药粉，还带了瓶消肿的药油。

　　她付了钱，又小跑着回去，才一拐弯，就看到韩魄果然还在那里等她。

　　她把袋子递给韩魄，说：“你先处理一下吧，拖得越久伤口越难好。”

　　韩魄却没伸手接：“没事，小伤。”

　　这举动简直是当场给她下面子，孟从雪只觉得自己的好心都喂了驴肝肺，一低头看到韩魄那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又好似懂了些什么。

　　她二话不说拆开棉签的包装，浸透了碘酒后把棉签递给韩魄，她固执道：“你擦擦，不然就浪费了。”

　　孟从雪那双温柔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两人僵持半天，韩魄拗不过她，只得接了，用棉签把小臂上那块大片的擦伤消了毒。

　　他刚擦完，孟从雪又立刻递过来两根棉签：“额头上也擦擦。”

　　眼前没镜子，韩魄只得拿着棉签摸索着往自己脑门上招呼。可毕竟看不见具体的位置，半天也没能擦到伤口，倒是在额头上描了圈边。

　　孟从雪看得有些着急，终于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腕：“我帮你擦吧。”

　　这无意的一抓，却让孟从雪切实感到了韩魄的清瘦。他的手上几乎没什么肉，骨节尤为突出。她松开手，尴尬地转移话题：“你额头都涂黄了。”

　　韩魄没反驳，孟从雪就当他默认了。

　　她又拿了两根新的棉签，帮韩魄把额头上的伤处清理了。两人凑得有点近，韩魄垂下眼，没有看她。

　　撒完药粉，孟从雪又从袋子里掏出药油递给他：“喏，借你两天，周一记得还给我。”

　　韩魄其实不想接，但左腿实在疼得厉害。他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伸手接了：“谢谢你。”

　　孟从雪日行一善的任务大功告成，她拎着袋子挥了挥手，说：“那就再见啦！”

　　说完，她就往小区里走去，步伐十分轻快。

　　韩魄把药油塞进书包，又看了孟从雪一眼，也骑着那辆打完架后显得更加破烂的自行车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司机开车过来接孟从雪。回到家一打开门，孟从雪就闻到了空气里残存的烟酒味儿。她皱了皱眉，把家里的窗户全都打开了，拿着空气清新剂一顿狂喷。

　　中午阿姨做好饭去敲房门，孟向明才穿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他紧皱眉头，食指按压着太阳穴，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孟从雪给他盛了碗汤，一本正经地教育道：“这就是熬夜抽烟喝酒的下场！”

　　孟向明哈哈大笑，他伸手弹了下女儿的脑门：“长大了翅膀硬了，都开始教训你老子了。”

　　孟从雪吐了吐舌头，捧起了汤碗。

　　今天阿姨炖的是海带排骨汤，好喝又能解酒，她见父亲喝完，便又给他盛了一碗。

　　父女俩边吃饭边聊天，温馨的午餐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吃完饭后，孟向明换了套衣服出门应酬，这两年孟向明特别忙，他的生意已经初见规模，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

　　他出门后，孟从雪跟阿姨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然后上楼做试卷了。阿姨也关了电视，开始搞卫生。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家里只有阿姨和孟从雪两人，阿姨便只做了两菜一汤。孟从雪刚动筷子，阿姨就腼腆地开了口：“小雪……阿姨想拜托你件事儿。”

　　“什么事？”孟从雪侧头看着她。

　　阿姨姓赵，在他们家做了好几年了，老实肯干，饭做的特别好吃，跟孟从雪的关系也还不错。

　　赵阿姨从无纺布手提袋里掏出了几本习题册：“我儿子跟你同一个年级，不过他在八班。他是住宿生，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我托人买了几本习题想拿给他，你能帮帮我吗？”

　　孟从雪接过来一看，这几本习题她也有，是学校发的。不过因为这几本习题比较难的缘故，学校只发给了前三个实验班，四班到八班则没有发。

　　赵阿姨还是头一次求她，孟从雪一口答应下来。

　　“我儿子叫王玉林，个子跟你差不多，左脸上有颗痣。”赵阿姨笑得和蔼，“麻烦你啦，小雪。”

　　周一孟从雪去上学的时候，便捎带上了这几本习题册。

　　高一在学校一号教学楼的三到五层，八班在三楼，一班在五楼。早上孟从雪爬到三楼时，正好看到走廊上走过一个左脸有痣跟她差不多高的男生，她连忙出声喊道：“你是王玉林吗？”

　　那男生止住脚步，疑惑地看向她。

　　孟从雪从书包里掏出那几本崭新的习题册递给他：“赵阿姨让我带给你的。”

　　王玉林瞬间变了脸色，似乎很不想听她提起赵阿姨的样子。他从孟从雪手上接过习题册，说了声“谢谢”，就逃也似的走了。

　　孟从雪整理好书包，走回楼梯。她一抬头，就看到韩魄正朝楼上走，像是刚路过。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教室，坐定后，韩魄从书包里拿出药油还给孟从雪：“谢谢。”

　　“不客气。”孟从雪随手把药油塞进了抽屉。

　　本以为又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周一，谁料下午还没上课的时候，同学间就开始窃窃私语，还不时看向孟从雪的座位。

　　孟从雪十分纳闷，眼见着数学老师已经踏入了教室，她便写了个纸条夹在笔上传给黎静：我怎么感觉大家都在议论我呢？

　　黎静收到纸条打听了一圈，这才回复孟从雪：宝贝，她们为什么说你早上去跟八班的王玉林表白了？还递了情书？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孟从雪看到纸条上的字简直眼前一黑，她完全没想到，随手送个习题册都能被扭曲成这样。

　　她刚想回复纸条，就看到数学老师下了讲台，走到了她旁边，吓得她立刻把纸条往韩魄的书堆前一丢。

　　韩魄虽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手上却快速的用书把纸条挡住了。

　　数学老师在底下走了一圈，便回去了。韩魄把纸条还过来，说：“小心点。”

　　“谢谢。”孟从雪道了谢，也不敢再传纸条，开始认真听起课来。

　　下课后，孟从雪刚想继续搞清这事的来龙去脉，班主任就过来了。她走到孟从雪座位前，小声道：“来我办公室一趟。”

　　孟从雪简直要晕厥过去，这破事怎么连老师都知道了？！

　　她去了办公室，班主任还特意搬了把凳子给她坐。孟从雪刚一坐定，班主任就拉着她的手，开始循循善诱起来：“从雪啊，你上周才考了奥数班第二名，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谢谢杨老师。”孟从雪已经从话里感受到了一丝欲抑先扬的气息。

　　“如果学习太累的话呢，可以适当的读读课外书，参加一些课外活动，缓解一下压力。”班主任斟酌着用词，“但无论怎么说，学生还是要把学习放在第一位的，尽量不要去做一些影响学习的行为，免得……”

　　“杨老师。”孟从雪哭笑不得，打断了班主任的话，“早上我找八班的王玉林，是给他送习题册去的。”

　　“嗯？”班主任有些疑惑。

　　孟从雪继续解释：“他妈妈是我家的保……我家的邻居，他是住校生，所以拜托我把她买给王玉林的习题册拿给他。”

　　班主任这才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行，我知道了，回头我跟八班班主任说一声。”

　　两人正说着话时，数学老师和韩魄一起进了办公室。韩魄抱着一摞作业本，显然是数学老师让他帮忙搬的。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教室了？”孟从雪问道。

　　“嗯，你回吧。”班主任点点头。

　　数学老师下节还有课，他对韩魄说：“待会一班是自习课吧？你把这套试卷数出你们班同学的份数，然后去班上发了。我还要去上课，实在来不及了。”

　　韩魄点点头，拿起试卷开始数。上课铃一响，数学老师就急匆匆地出了办公室。

　　此时的办公室只剩下了一班和三班的班主任，杨老师看了眼韩魄，她知道他向来不跟同学打交道，话也很少。便压低了声音跟三班的班主任说：“我就说，孟从雪要早恋，也不会找王玉林啊。”

　　三班的班主任也点了点头：“我估计就是送习题的时候被其他同学看到了，然后以讹传讹。”

　　杨老师想了想，又说：“听孟从雪刚才的话，我猜王玉林的妈妈大概是在她家做家政的，王玉林不想提起他妈，所以也没去澄清。”

　　三班班主任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种孩子我见的多了。”

　　“孟从雪一片好心帮忙，结果还要被造谣。”杨老师显然很为自己的得意门生打抱不平，“这事我非得帮她掰扯清楚不可。”

　　三班班主任也附和了一声。

　　两人小声讨论完后，便回到座位上做教案。韩魄数完之后，也拿着要发的试卷回教室了。

　　走到走廊的时候，他在上面斜睨了三楼的八班一眼。

　　不识好歹。他想。

　　要是他有这么好的母亲……

　　可惜，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