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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风雨欲来 ...

  •   夜色已浓,坐落在荆州府城西的巡抚寓所里很安静,后堂小书房亮着灯,门窗紧闭。
      叶伯珍从袖中掏出雪白的手帕,轻轻在额上按了按,又慢慢折好塞回袖中,抬头对丘胤明道:“丘大人,恕鄙人斗胆直言。我家庄主虽违背祖制,可多年来,既无依仗权势欺压黎民,又不曾私交官吏染指政务。这些,王府内臣,荆州各位大人皆可作证。庄主自出道伊始便更用别名,正是因为遵从律法,严守祖训。”见丘胤明不语,又道:“大人既然不愿公审鄙人,想必……”未待说完,却被丘胤明忽然打断道:“叶总管,你东家虽勉强算得上洁身自好,可他和清流会的关系可就没那么容易撇得清楚了。我未曾公审你,未必便是忌讳你东家的身份。”叶伯珍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不敢造次。丘胤明继续道:“听闻你极是通晓因果利害,你倒说说,清流会依附春霖山庄之后,和庄主的关系到底如何?”
      叶伯珍踌躇片刻,道:“这,清流会大肆贿赂官府,绝不是庄主的意思。庄主也奈何他不得,只是当初张天仪落魄江湖,庄主仗义收留了他而已。今日局面,谁也未曾料到。” 丘胤明道:“既然你很明白,那我也不必多言。现在给你这个机会,将张天仪藏身何处,凡你所知清流会所有内幕,同我细细说明,我便不为难你。关于你东家的事,” 丘胤明笑了笑,“其实我并不想凭空惹事上身。但,事已至此,我也不能自掩耳目。请你就在这里小住几日,将你这几年在春霖山庄和郡王府内往来事务详细写明,我便送你回去。”见叶伯珍满面艰难之色,继道:“否则,我即可将你交予北镇抚司缇骑,你衡量着看。”
      是夜,丘胤明和叶伯珍密谈至深夜。果然,张天仪如今就藏身于都指挥使李炬府中。这次朱庄主急派叶伯珍和龙绍出山办事,就是要往荆州来同张天仪会面。上回张天仪来信要挟,令朱正瑜如坐针毡,情急之下,便想让叶伯珍出面向张天仪和盘托出真实身份,以换他对山庄的信任,并以望合力应对巡抚。丘胤明猜想,如今叶伯珍落到了他手上,张天仪很快就会知晓,依他在荆州官场的人脉,必定有所行动。幸好,从叶伯珍口中已经得知了他们和清流会接头的地点,若即派人去追查,想必不久便能找到余党的藏身地点。
      克不容缓,将叶伯珍软禁于官驿,丘胤明次日清早就将曹信和陈百生召了来,着二人一同带领曹信手下四名锦衣卫校尉,即日查访叶伯珍所说的地方,暗中盯梢,适时抓捕刘立豪和孙元。乔三留在巡抚寓所里,专门看管叶伯珍。
      这天已是七月十一,两日后便要动身前往岳州府。午后,丘胤明正在阅读新近的邸报。自上月中离开武昌府,对朝中诸事无暇顾及,日前回来才从曹信口中得知,就在他去春霖山庄那几日,按察使罗方域由于月前被数名监察御史联名上书参劾,已被一纸圣谕召回京去查问,恐怕难免牢狱之灾。而这参劾的奏疏现已详细地上了邸报。原来,主笔的御史便是现在荆州府的那个姜美臣,只见其文中逐条罗列罗方域在任期间,封闭视听,独断专行,打压同僚,且无端插手任外之事,以至于多次阻挠政令。洋洋洒洒,文笔犀利,才华之下,彰显其捕风捉影,指鹿为马的文思手段。丘胤明回想起同罗方域的那次简短会面,心中颇为感叹。这时,柴管家端着药汤,纱布等物到书房里。几日前从归州回来,内外皆伤。剑创很深,虽愈合缓慢,幸好未曾伤及要害,最难受的还是狄泰丰那一锤,淤血内积,只能靠着汤药慢慢发散。
      柴班一面帮他换药,一面道:“大人,这些天千万别再折腾了。”丘胤明答应着:“没事。明天去岳州,只是赴宴而已,我什么都不做,正好养伤。”一面又想到,祁慕田说要来访,于是道:“一会儿祁先生要来,你到后门去迎接一下吧。”柴班道:“大人,不是我多嘴,这里毕竟不是京城家里,人多眼杂的,和江湖人来往,今后还是要隐蔽些为好。” 丘胤明点点头,没说什么,心中寻思,恒雨还应该已经回来了,不知春霖山庄那晚她是怎么应付的。
      柴管家去后未待多时,祁慕田如约前来,出人意料,恒雨还竟也一同来了。
      祁慕田送来些治伤良药,三人落座,说了一会儿话。原来,那晚恒雨还回到春霖山庄,龙绍自是一味施压,但朱庄主果然忌讳和官府正面冲突,虽面上不好看但也不想同西海盟交恶。于是,老宗主一句话,这事暂且一笔勾消,但今后,春霖山庄必不再妥协。
      祁慕田道:“那叶大总管还在你这里?”丘胤明道:“我让他将在夷陵郡王府和春霖山庄做的事全都记录在案。”祁慕田皱了皱眉头道:“你难道真的想把这事给朝廷知道?否则,为何要留下证据?”
      “难说。”丘胤明拿不定主意,只道,“以防万一,留个凭据,即使我不上报此事,让他们也好有所顾忌。谁知道那张天仪又会做出什么手脚。现在他被追杀,想必还不会真用这事来要挟春霖山庄。我也并不打算马上把叶总管放回去。”
      祁慕田寻思少顷,道:“我这里正有一事奇怪得很呢。按叶总管说,张天仪现在藏身都指挥府。可日前派出的杜羽和石磊回来说,已找到张天仪,将他杀了。又说由于情况所迫,便没有带回人头来,只带回了张天仪的随身兵刃。这……若说杜羽别有用心,可石磊却是个老实人,不至于……”说着朝恒雨还望去。
      恒雨还摇摇头,道:“现在还不好说什么。虽然,五师兄对三师兄言听计从,可这毕竟是背叛盟主的举动,除非三师兄早有此居心。可他和张天仪从未有过什么交往,大约不至于吧。要不,我去都指挥府里看一下?”
      “不要。”丘胤明道,“我猜,张天仪如果真还活着,肯定会换地方。况且,龙绍应该已经通知他,叶总管被擒的事。再说都指挥府里重兵把守,你别去。对了,春霖山庄的人真的没有为难你?”丘胤明一直记得那日老宗主和恒雨还切磋时龙绍的阴狠神色。
      “没有。” 见他一再问起,恒雨还会心一笑。祁慕田忽道:“趁那叶总管还在你这里,承显,可否让我见见他?”丘胤明即答应,让柴管家引着祁慕田去见叶伯珍。
      少顷,柴班回来道:“祁先生说,他和叶总管聊上一会儿。”朝恒雨还看了看,小心道:“请大小姐自便。”说完又望向丘胤明。
      她在这里当然让人高兴,可眼下端的是毫无准备。丘胤明只好笑了笑,问道:“雨还,这里实在没什么招待你的,也不知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恒雨还转眼瞥见柴管家一脸既好奇又尴尬的模样,倒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甜的。”柴班即刻拍头道:“有,有。我马上去准备。”走出几步又回头道:“大人,你要不要?”丘胤明摇摇头,道:“刚吃过药,算了吧。”
      恒雨还见他的书桌上甚是杂乱,数封书信堆在一角,手边放着一卷看了一半的长卷,问道:“你明天就要去岳州,可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丘胤明道:“还好,就是前些日出去了,积了些普通的信件,都是武昌府那边副使送来的,日常事务,没什么要紧,一会儿简单答复一下就行。”
      “那是什么?”恒雨还指着那长卷问道。丘胤明稍稍将桌上整理了一下,朝她笑道:“你要看吗?新近的邸报?” 恒雨还起身来,将椅子搬到书桌前,在他对面坐下,拿起那卷邸报道:“你别笑话我,这东西平日我可不大看,好长啊。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这邸报每出十次,里头最多有个三五件有意思的事罢了。不过,这次有一篇监察御史参劾按察使的奏表,写得极尽文采,可多半是蓄意诽谤。”丘胤明道,“那主笔御史就是上次你和祁先生到桐华馆雅集时见到的那位姜御史。”恒雨还点头道:“哦,是那个人啊。”丘胤明便将罗方域和其老师耿九畴的一些旧事说给她听。
      过了一会儿,只见柴管家捧着托盘从门外进来,抬眼见那位小姐竟很随意地坐在大人书桌对面,心知这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她必然就是以前同大人频频通信的那位小姐,于是愈加客气,上前将点心和茶水放上书桌,道:“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招待贵客,就几样家常点心,大小姐请见谅,随意用些。”说罢即恭敬退了出去。
      恒雨还一看,面前是一碗桂花醪糟羹汤,里面有些小圆子,吃了一口,是香芋做的。羹汤酸酸甜甜,香气扑鼻。又从盘子里拿起一块顶皮酥尝了半个,原来是杏仁酥酪馅的,入口即化,味道甚好,于是将另半个也一并吃了。这才看见,丘胤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忙抬手掩了掩嘴角,将盘子朝他推了推,微笑道:“一起吃吧。”丘胤明平日不喜甜食,方才还纳闷柴管家怎么这么快就弄了这些细点来,此时正乐得看她吃得高兴,于是便也不推辞,拣了一块豆沙瓜子仁馅的菱粉糕,并道:“我不大吃甜的,你喜欢就多吃点。我看着就好。”
      恒雨还低头笑道:“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有那么多信要回,不如,我看我的邸报,你回你的信是要紧。”说罢展开手中长卷,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待她将点心吃完,那邸报却还只看了大半,甚是有些枯燥,打了个哈欠,放下卷子,抬眼见丘胤明正低头认真书写,虽是倒着看,可仍能见其字迹瘦硬,赏心悦目,久看不厌。见砚台里的墨快干了,便顺手帮他加了点水,拿起墨来缓缓研磨。
      丘胤明抬头,见她清眸似水,浅笑温柔,心中蓦得恍惚,暗道:若得她日日如此,夫复何求。欲将说出口去,可转念即想,日前已有负与她,虽后悔不已,但那桩婚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如今仍旧连半句承诺都不能许。心中暗自叹息,什么也没说,只回了她一个微笑,继续埋头写信。窗外清风频频抚过,秋意渐浓,耳边是磨墨轻微的声响,只希望这一刻能长久一些。
      祁慕田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回到书房后,三人继续聊了一盏茶功夫。各路消息都让人觉得杜羽嫌疑颇重。可他毕竟不是一般人,即便惹人怀疑,也不好妄加猜测。依祁慕田的说法,只能暗中留意防备着。恒雨还熟知师兄的秉性,心中隐忧愈显。丘胤明又言,曹信和陈百生既已去查清流会余党,想必应该能探到张天仪死活的确切消息。祁慕田定了下次会面之期,便在他从岳州回来之后。
      从荆州到岳州,坐船沿江而下,缓行一日可到。自从那日看了姜美臣等人对罗方域的参劾,心里一直不平,稍作犹豫,仍旧决定向朝廷上书为他说情。丘胤明想起之前耿九畴在职时,虽然对他冷淡,可的确是个好人,遭了冤狱,自己未得有机会为他请愿,如今他的学生亦处境危难,自己是该做些什么。当初,于谦王文遭难时,他为了保全自己而随波逐流,其实心里何尝不想像东方炎那样挺身直言,现在想来,简直有些无地自容。船出荆州后,当夜宿在石首县。丘胤明连夜写了一封奏折,即刻派人送往京师。
      次日午后,微雨渐收,登岸入城,有岳州府台范文德前来迎接。日前从武昌去荆州途中路过岳州,和范知府吃过一顿便饭,算是相互认得了。这日,方见面,范知府便叹道,为了王公公的寿辰,身为这里的长官,这几日里应酬各地官员,准备各项事宜,忙得不可开交。谁都知道,这王福全在曹公公跟前是个说得上话的人,谁敢不好好奉承。
      和范知府吃了一盏茶,丘胤明便告辞。到了驿馆后,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书帖和贺礼差人送到王福全府上。入乡随俗,心里虽鄙夷,可面子上必要客套一下的。差去的人许久才回来。原来寿宴临近,王福全府上拜客不断,不仅有各地前来贺寿的大小官员,还有岳州府本地的土豪巨贾。日日门前车马喧哗,冠帽攒动。
      转眼便到了七月十八。
      岳州府北临长江,西面八百里洞庭,人烟稠密,沃野葱葱,更有湖光山色,四季不同之纷繁景色。王福全的寿宴安排在城西名楼,岳阳楼。话说岳阳楼,乃是三国东吴旧迹,数毁数建,历经风雨沧桑。至北宋庆历年间,岳州太守腾子京重修楼台,经范文正公妙语题咏,渐闻名天下。如今,这岳阳楼实属当地一豪绅的产业。听说这豪绅出生书香门第,虽不曾入仕,但在当地是个引领文坛的雅士。多年间,在岳阳楼及周围修缮古迹,广栽花木,平治道途,俨然打理成一处供人游览消遣的风景名胜。当地官员私下请客聚会,常常借用此地。
      宴会午时开始。是日天色清朗,风和云淡,宴席初设在楼前露天临湖处。畅眼望去,平湖如璧,远山青似螺黛,悉然入目。望之尽可令人陶然忘机。可席中却是一片觥筹交错,人语纷杂。金盏溢美酒,玉盘奉珍馐。阿谀奉承者,客套凑数者,坐席观风者,在这一片纸醉金迷之中,各怀心思。
      新任湖广巡抚的出席令不少人出乎意料。已有风闻说,这位丘御史虽然目前只是以佥都御史的职位出巡,但颇受内阁高官垂青,前程似锦。此人为官清廉,自从到了湖北,公务之外,推辞一切私交往来,前些日子还微服出巡,行踪神秘。因此,席间常有人前来和丘胤明套近乎。
      此时宴席已开场许久,但见首座上是个五短身材,方面大耳,身着大红织金罗纱蟒衣的中年太监,便是王福全。座中另有两名太监,是王福全的亲信,荆州的刘太监和常德的马太监。王福全总镇湖广军务,平日交往多是武官。坐在王福全右手边首座的就是都指挥使李炬。此人四五十岁年纪,面若重枣,虎目宽腭,瘦长身材,腰肚却已发福,和王福全把酒言欢。在场武官还有李炬手下同知一名,佥事两名,本地岳州卫及附近数卫的指挥,同知,佥事,千户百户等大小军官,不下数十人。文官亦多。筹办宴席的范知府这时正在和丘胤明攀谈,一旁还有按察副使阎忠敏,参议吕鸿升,监察御史姜美臣及另外两名王姓,张姓监察御史,其余知府,知州,县令,总共二十来人。
      正说到按察使罗方域一案,范知府道:“丘大人,说实话,我觉得罗大人被冤枉了。” 丘胤明见他说得有些小心翼翼,便问道:“范大人可知道其中原委?” 范文德踌躇了片刻,道:“说了也无妨。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大约半年前,罗大人外出巡查,路过常德府。当时常德的瞿知府向他检举,卫所千户在当地强征良田,欺压百姓,已有数载,百姓谈之色变。罗大人极是重视,详加细查,果然属实。而且,”范知府转头瞧了瞧对面喝得脸色通红的马太监,小声道:“所聚钱财房产,孝敬了许多给那位马公公。”
      丘胤明问道:“我刚来时,听说罗大人曾向朝廷检举过数次官员贪污事件,可都不了了之了。想必那回也是?”
      范知府点头道:“正是。那瞿知府和我有些交往,所以我知道些许内情。后来,罗大人两次上报朝廷,总算是得到回音,将犯事的几名千户革职查办了。谁知道,没过多久,瞿知府便被人参劾,贬到江西做县令去了。唉,谁让他这么不晓得轻重厉害。我当初还劝过他,无权无靠山,想强出头,只会招来祸害。这罗大人,想必也是耿直得可以。”
      二人交谈间,只见姜美臣朝这边走来。近前见礼后,姜御史对丘胤明道:“丘大人,久闻大名,幸会幸会。下官未曾有机会先去拜会,实在惭愧。”丘胤明朝他端详一番,此人举止文雅,书卷气颇浓。原来他就是那位结交江湖败类,日前又主笔弹劾罗大人的御史。果然人不可貌相。回礼道:“不敢当。你我同科进士,何必如此拘礼。丘某前几日曾拜读了邸报上大人的奏章,文采斐然,实让人钦佩。”客套一番,三人入座再谈。暂且不表。
      天色暗后,酒宴转入岳阳楼中。水陆佳肴皆尽享过,这时席上换了各色细点,珍奇果品。乐班也换了一拨。先前只是歌妓在外面亭子里演了几套时新的戏文,现在却换了几个清俊小优,银筝牙板,在席上唱曲。那王太监看得满面春风,口角流涎。方才的歌妓们此时逐席递酒,酒过数巡的军官们大多开始狎昵起来。一些文官们起身拜辞。
      丘胤明也准备离席,瞥见范知府面露倦色,知他既做东道,便不好离去,于是上前对范文德道:“范大人辛苦了。这席面办得如此之好,不知花了多少功夫。”范文德叹道:“唉,幸好只办这一回。”
      只见这时,一名小优执酒上席,一脸媚色地敬给王太监。王福全笑脸开花,一口喝了酒,伸手便把那小优搂到身边坐下。
      和众位大人作别,又和王太监说了几句客套话,丘胤明告辞出来。朗月当空,秋风习习,湖面洒金,倒是一片大好夜色,顿觉神清气爽。所见席上众官员之言语形态,心中对各人之间的利害关系多少有数。前些时日未有机会和李炬会面,今日虽见到了,但席上人多,也未曾说上几句话,不过可以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注意。不如趁着都在岳州,去拜访他一回。
      次日,未待丘胤明写完拜帖,却收到了李炬的信,邀请他明日一同到岳州卫军营去巡视。这来得甚是突兀,他和李炬几乎说不上认识,初次会面,怎会邀他去军营?转念一想,想必李炬早就从张天仪口中听过他的事迹。不管怎样,既来之则安之,且看他们有何花样。
      次日天色晴明,早饭后,丘胤明便冠带至府城外和李炬见面,登官船,随从簇拥,旌旗耀耀,明锣响鼓地入洞庭湖,南下五里,便是岳州卫的主营。
      长官前来,卫所早有准备,自是军容整洁,刀枪铮亮,列队操练精神抖擞。看了一会儿步军演练,李炬请丘胤明入后营场院内的正厅喝茶。早听说李炬爱财,果真不假。衣冠带饰皆用料华贵,绣金镶玉,招摇至极。如今海内平安,这些军官们早就养尊处优,更何况他这样提督一方的长官。丘胤明虽一一记在心里,可还是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这些官员层层级级营私谋利,相互庇护,荣损与共,岂是能轻易撼动的。
      落座上茶后,李炬忽然问道:“听说,丘大人此行,有意清剿作乱流民。不知进展如何?”丘胤明道:“说来惭愧。至今未有头绪。流民行踪不定,极难管束,实让人烦恼。”李炬笑了笑,道:“大人不必自责。你初来此地,自然还不清楚本地民情。殊不知,这湖广一带山泽纵横,江湖豪强众多,别说是一般的官府,就是本官也吃过他们的亏啊。”丘胤明假装惊讶道:“真有此事?”
      “丘大人难道真的不知道吗?”李炬颇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不瞒你说,前不久,荆州府有一批江湖强人聚集,听说实力非凡。我知道后派了军队去围剿,结果竟被他们击退。” 丘胤明即道:“既然是江湖人物,和朝廷并无瓜葛,李大人怎么对他们这么有兴趣?按说,前不久我就在荆州,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强人。”李炬倒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道:“丘大人,这里并无外人,你何必假装不知呢。据我所知,大人和这些江湖人常有来往呢。” 见丘胤明的脸色并无甚大变,又道,“既然都说开了,干脆,我也让你见见,我的江湖朋友。”
      丘胤明心中一亮,问道:“大人是说,你的朋友张先生?”李炬哈哈笑道:“丘大人果然消息灵通。张先生对大人仰慕已久,一直没机会相见。今日正巧他就在这里。” 说罢喊人来,去请张天仪。
      不多时,门口进来一人。布衣素履,五十上下年纪,不高不矮,脊背笔直,步伐稳健。细看其人,薄唇直而阔,鼻梁甚高,额前和鼻翼两侧皆有深纹,眼珠精亮,眼白甚多,虽脸色和气,却也不怒自威。稳步上前,对李炬和丘胤明深深作揖,道:“草民张天仪,拜见李大人,丘大人。”李炬道:“张先生不必拘礼。请坐。”张天仪也不推辞,在下手椅子上端正坐下,即道:“丘大人,久仰。鄙人早就想拜会,今日幸甚。”
      丘胤明此时思绪涌动。看来李炬这次邀他来军营会面,多半是张天仪提出来的。没想到他竟然主动露面,且胸有成竹,毫不忌讳。不知他到底已有了什么安排。于是不动声色回道:“张先生的事迹我亦有所听闻。听说先生如今落难,不知,有何打算?”
      张天仪微微一笑,道:“怪我一时疏忽。没什么可怨的。鄙人倒是要斗胆奉劝丘大人,常言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鄙人知道大人你文武双全,机敏过人,可凡事莫要过于执着强求。世途凶险,防不胜防啊。”丘胤明回了一个笑容,道:“受教。张先生亦是人中豪杰。想必对知难而进一说,深有体会。”张天仪道:“丘大人,你年纪轻轻,已仕途通达,何必来趟江湖上的浑水?凡人一世,不过名利二字最为实在。趋利避祸,人之常情。大人或许志向远大,草芥小民如我,想必未能通透。鄙人只知道,清名美谈,皆是虚妄,唯有实名实利,方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一旁李炬笑道:“张先生真是好论道!一语中的。我是粗人,不会说话。丘大人,你既能在朝中青云而上,想必深通人情事理。何不再仔细斟酌一番,退他一步,什么都好说,百利无害啊。依你的才华,不怕没有飞黄腾达的一日。”丘胤明道:“多谢李大人美言。凡事都要试过才见分晓。二位所言皆在理,我自有分寸。”
      张天仪笑道:“丘大人,虽说你我道不同,倘若有可能的话,鄙人倒是很想交你这个朋友。”丘胤明不置可否地朝他注视了一眼,道:“张先生,你在江湖上几经沉浮,定也明白,积仇不可深,风口浪尖不可久踏,算得了今日,可算不到长久,诸事无常。先生如此能人,若能成朋友当然最好。”张天仪嘴角上扬,微微眯眼道:“好。且看各人自求门路,来日方长。”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客客气气,时而无关痛痒,时而针风暗藏地聊了许久,李炬让人备了一桌好酒菜,午饭后,丘胤明才告辞离去。
      待他去后,李炬对张天仪道:“先生,我看他压根没有收手的意思。万不能让他继续在这里兴风作浪了。”张天仪微捋胡须,道:“大人,我早有妙计,今日请他来,就想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已托人安排好了,咱们来做个一箭双雕,你我各取所需。不过,要请大人助一臂之力。”
      且说丘胤明和李炬,张天仪会过之后,心知张天仪必有计划。目前回荆州去照顾那边的进展是要紧,于是次日一早就启程往回。
      刚到荆州府,曹信就来报,已擒获了清流会三当家孙元,现囚在巡抚寓所中。丘胤明自不耽搁,当夜,提审孙元。
      孙元被带进屋子的时候,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上前来跪下,只是低着头。丘胤明正要开问,孙元却突然发话:“大人,我愿招供。”丘胤明道:“我还没问呢,你说,你愿招什么?”
      “张大当家来了之后,我们本来好好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孙元开了口,便显得有些激动,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本来,我们就是江湖上混口饭吃的的小人物,谁想去结交什么高官。”
      丘胤明道:“你别急,起来坐下慢慢说吧。”说罢让一名锦衣卫校尉端来张凳子,见孙元不知所措,又道:“坐吧,说说你从前是干什么的,张天仪怎么会做了你们的老大,又怎么结交的高官。”
      孙元想了想,道:“是这样的。我和拜把子大哥刘立豪都是巴东人氏,十年前聚了一伙弟兄做私盐贩卖的生意。三峡人家,打井煮盐的很多,也不怎么供给官府。我们看那盐好,又便宜,便从山里人那里买来,再卖到荆州一带。小生意,就图个吃饱饭。我们也知道,这事犯法,但没法子啊,没地没手艺,就会些功夫,所以才铤而走险,做这营生。大约四年前吧,有次生意做大了些,不小心被官府盯上了。我们帮会小,没有办法,只好去求助于归州的春霖山庄。”说道这里,抬眼朝丘胤明看了看。
      丘胤明道:“春霖山庄我知道,你继续说。”
      “记得那时,张天仪就出来了,问了我们的境况,便一口承诺帮我们解决这难处。当时听说他是从西北来的,躲避仇家的武林高手,朱庄主似乎也很看重他,指着他为我们出头。果然,他和叶大总管一同去到荆州府,不知怎的,很快就办好了。随后,他问我们,愿不愿意跟着他干,三年内管叫清流会成为江上第一大帮派。”孙元叹了口气,道:“我们本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我有些犹豫,不过大哥很巴结他,想着有朝一日能在江湖上混个出人头地,就答应了。就这么他成了我们的新老大。”
      孙元摇摇头,连叹几声不可思议,继续道:“没想到,他真是个大人物啊。一来就把帮里整顿一新,立下各种规矩,分工细致,赏罚分明。他还极有钱,到荆州落脚之后,便买地置屋,广招人手。不多久帮会就扩大了一倍还多。然后,他开始结交荆州府的地方官员,从盐政官开始,不仅给他们送礼,还给他们生意上的红利,竟再也没人来管我们贩卖私盐的事,我们尽可以明目张胆地做生意。贩盐,开矿,放贷,什么都做。”
      听到此处,丘胤明道:“那不是很好么,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孙元道:“树大招风啊。我们本来就做做小生意,和江上江下的同行关系也都不错,钱不多,但好在轻松。结果张当家一来,全都变了。清流会一壮大,他即刻开始吞并其他的小帮派,收钱就听话的还好,那些不愿入伙的,他就去剿灭。那时,他已经结交了不少军官,军队出马,那些人哪是对手?我们当然也得跟着去打打杀杀。虽说混江湖少不了挨刀,但谁没事愿意去四处招惹人。俗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万一哪天栽了,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没事还要让我们装模作样地装文雅,去和官员套近乎。大哥刘立豪倒是过得乐呵,我可难受。”
      丘胤明听他说得直爽,觉得几分有趣,问道:“张天仪几年来和哪些官员有来往,你们那里可有什么凭据?”
      孙元点头道:“有,有一本帐本,是张当家自己记录的。我本来不知道,有一次我见他在写,好奇便问是什么。他就告诉我,是每次向官员送财物的记录。还有,每次桐华馆雅集之后,他也会问我们在会上都听说了些什么。我们说,他写。他对这很重视,还专门藏在密室里。”
      “你知道密室在哪里?”
      “知道。大人若要,我可以画给你。”
      丘胤明即刻让人准备笔墨。孙元一手攒着笔,将欲画又抬起头来,犹犹豫豫道:“大人。你,要怎么处置我?”丘胤明道:“看在你态度不错,也没做什么太伤天害理的事,画好了就走吧。”孙元愣了一下。丘胤明又道:“我既然说了,你就放心吧。”孙元一听,将笔搁下,朝他磕了好几个头,连连称谢,方站起来,将密室的方位仔细画了出来。原来就在他们总舵。
      待他画完,丘胤明又问:“你可知道,刘立豪现在藏身何处?”
      孙元道:“自从十多天前分别,他去给张当家送消息,就没见过。或许在张当家那里,我也不清楚。”
      丘胤明点头道:“好了,你走吧。” 吩咐一名校尉将他送出城去。孙元千恩万谢,离去不提。孙元走后,丘胤明想起了叶伯珍。据乔三说,叶总管这几日里安分得很,写了一大堆东西。于是让人将叶伯珍带来。果然,叶总管已按他吩咐将多年间大小事务详细写出,丘胤明看了一个多时辰,很满意。便照约定,让陈百生和乔三次日一早送他回春霖山庄。
      次日是与祁慕田约好的会面之期。一早,丘胤明正琢磨着,是否应该立刻亲自去清流会总舵寻找那账本。刚要拿定主意,柴管家便来报,祁先生到。
      祁慕田刚坐定,丘胤明便道:“先生,你一定没想到。我和张天仪在岳州卫的军营里见了一面!” 说罢将日前在岳州所有见闻及与张天仪和李炬的那番谈话细细说与祁慕田听。
      祁慕田听后,若有所思道:“既然这样,那杜羽必定已经和张天仪做了交易。”丘胤明道:“我就是不解,张天仪既然装死,为何又要同我见面呢?”祁慕田道:“或许,有别的目的,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我这里有桩奇事。前日,清流会的刘立豪派人给盟主送了信,说日前因为误会,和西海盟结了仇,很是懊悔。现今大当家已死,清流会愿意改过自新,所以准备后天在清流会总舵设宴,诚心邀请盟主及座下各位高手,望冰释前嫌。”
      “这肯定是个陷阱。” 丘胤明一听便道,“一定是张天仪安排的。不过,上次他已经设计害过先生,难道还会故技重施?”祁慕田摇头道:“这就奇怪了。他既然愿意见你,就说明,他根本不怕假死的事暴露。”丘胤明思考了片刻道:“按先生你看,倘若盟主知道了张天仪没死,他会怎么做?”
      祁慕田转念一想,忽道:“不好。现在盟主不知道你见过张天仪的事,他已经决定去赴会。倘若现在知道他没死,杜羽叛变,一定大发雷霆,更会大举人马前去。说不定,他见你,就是想让杜羽暴露。这样,他的胜算更大。”丘胤明道:“那先生务必向盟主说明情况,请他小心为上。”祁慕田赞同道:“眼下先这样吧。明天一早派人告诉你,我们那里的情况。”
      待祁慕田走后,他前后思量了许久,还是猜不到张天仪究竟在玩什么花样。想到那天见面时他一副自在大度的模样,不由得有些不安起来。
      午后,丘胤明正在案前记录岳州府之行始末。忽然柴管家来报,荆州卫指挥同知冯亮来拜访。丘胤明纳闷,冯亮,没听说过。可随即便想,莫非他是奉了李炬的什么命令,随即更衣至前厅相见。
      柴管家将冯指挥请进客厅,但见其人身高臂长,颇具威风。二人相互见礼,看茶之后,冯指挥开门见山道:“听都指挥李大人说,丘大人对清剿流民一事十分关心。目前得报,这伙强人又将在后日大胆入荆州城来。冯某奉命带兵再去围剿。听说丘大人关心,便想请大人一同前往观战。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丘胤明心中突然明白了。心想:这张天仪好手段!略思,笑道:“多谢冯大人专程前来。既然冯大人不介意。那丘某乐意观战。敢问一句,既然在荆州城里,岂不是要惊扰百姓?”
      冯指挥道:“在长湖内。而且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到底会不会出现。我已点了八百精兵,到时埋伏在附近。不会惊扰百姓的。请大人放心。”
      说完此事后,冯指挥并未久坐,只吃了一盏茶便告辞。
      虽然大致明白了张天仪的用意,可丘胤明仍旧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如今之际,猜想已无用处,后日亲自前去便见分晓。次日一早,祁慕田派人送来了消息。昨日盟主知晓内情后,果然十分气愤,将杜羽和石磊招来质问。令人意外的是,杜羽竟毫不遮掩地说,前次去刺杀的确放了张天仪,因为惜他在西海盟多年从未得到应有的重视,叛变情有可原。杜羽又坦白道,早就厌倦了寄人篱下,凡事低头的日子,既然事情被揭穿,他也不恋旧主,从此海阔天空,和西海盟一刀两断,谁能奈他何。说罢就走了。盟主一时也没有去追究,就是生气。杜羽走后,石磊去追他,这一去就没回来。
      见信后,丘胤明心想,西海盟一下子少了两员猛将,明日之约又是张天仪安排好的,按理不该去。于是即刻回信,告知指挥同知将派兵埋伏一事,并说了自己的建议,可心里明白,若是换了他当盟主,怕也忍不了这等算计。
      翌日清晨,有冯指挥派来的许千户接巡抚同行。一行十多人皆便装,在长湖岸边上了一支船。船不大,但各样设施齐全。上船之后,许千户便将排兵埋伏之细节向丘胤明一一汇报。原来,冯指挥知道上次都指挥使的亲兵根本不是西海盟的对手,专门召集了荆州卫上武艺最好的数位将领,并其手下精兵,在清流会总舵四周埋伏。现已都安排妥当,就等强人前来。
      船在离湖边庄园不远处靠岸,歇在一大柳树荫下。许千户陪着丘胤明喝茶,不时地找话好意替他解闷,可丘胤明却心不在焉,频频向湖面眺望,心中甚是不安。盟主一定清楚,实力再强,碰到官府正规军队,也不能肆意妄为。希望他们还是不要来为好。
      可他们偏偏来了。
      只见湖面上驶来一支大船。船头端立的人正是恒靖昭,身旁陪着清流会二当家刘立豪。二人身后是恒雨还,杨铮,高夜和赵英。却不见祁慕田和史进忠的身影。丘胤明暗想,祁先生和盟主得了他的消息,必定也有所准备,想必二人率众亦已从别路过去埋伏好了。不知这回的官军实力如何。于是随口问道:“都指挥李大人为何派你们冯大人前来剿匪?想必冯大人本领不小?”
      只听许千户道:“丘大人,不瞒你说,冯大人在我们荆州卫武艺第一。不过……”许千户含糊了一下,又道,“他和其他将军们的关系可不大好,从前还得罪过李大人。这事派给他,一定是个烫手山芋。”
      丘胤明听言,心中忽念,这一打起来,双方定然皆要吃亏。当即一横心,道:“许千户,把船划过去,我要上岸。”许千户一下子未明白,道:“大人,这里安全。”丘胤明道:“我就是要去见那些人,快划过去。”许千户惊道:“大人,不可啊!”
      “你们不动我自己来。”说罢就要去解缆绳。
      许千户见状,不知如何是好,连忙指挥人道:“快,快。就照巡抚大人说的做。”
      话说恒靖昭此时正眺望岸上庄园四周,忽然眼角瞥见一支船从侧面驶了出来,船头上立着的是丘胤明。二船先后靠上码头,丘胤明快步登岸,迎上西海盟一众,朝恒靖昭拱手道:“盟主,在下有言相告。”身后许千户一行人皆满脸错愕。
      恒靖昭回礼道:“丘大人,你为何到这里来?”
      情况紧迫,容不得多解释,丘胤明径直道:“盟主,你知道这都是张天仪和李炬合谋的把戏,让西海盟和官军两败俱伤。何必让他们得逞呢?”恒靖昭一笑,道:“两败俱伤?未必吧。丘大人,你在这里,一会儿官军杀来,如何是好?”丘胤明道:“这根本就是个误会,我昨天见过那位统兵的冯指挥。不管怎么样,我试着和他说说看。”一面朝恒靖昭身后的恒雨还望了一眼。恒雨还微微摇了摇头。
      恒靖昭却点头道:“那好,大人请便。”转头又对脸色十分尴尬的刘立豪道:“二当家,不用装了,带我们进去吧。”
      及至中庭,恒靖昭袖手四顾,又朝刘立豪看了一眼,冷笑道:“二当家,你还是快逃吧,免得一会儿刀枪无眼。”刘立豪面如土色,战战兢兢道:“盟主,这不关我们的事,都是大当家指使的。我……”恒靖昭笑道:“我本来就没打算找你麻烦。”
      众人静待了约莫半杯茶功夫,忽听门外脚步声大噪,中门顿破,一大队官军黑鸦鸦地涌了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同时,只见墙头上也出现了两队弓箭手,箭在弦上。领头的军官喝道:“我等奉命前来缉拿江湖贼人!不相干的人等快快自行退后!”
      恒靖昭觑了一眼刘立豪,道:“还不快走?” 刘立豪见状,急忙朝恒靖昭拱手道:“多谢盟主不杀之恩!”即领着手下仓惶从后门而去。
      见那军官即要发令,丘胤明果断上前,正色道:“且慢动手!这位将军,麻烦请你们冯将军上前来。”
      军官愣了一下,喝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湖广巡抚丘胤明,受你们冯将军的邀请前来观战。”
      此话一出,在场军士皆面色有异,窃窃私语起来。那军官朝手下们瞪了一眼,将信将疑朝丘胤明看了看,道:“等着。”
      少顷,只见士兵让出一条道来,冯指挥大步上前,见丘胤明立在那伙贼人前面,诧异道:“丘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听了这话,满院官兵纷纷哗然。
      丘胤明道:“冯大人,此事有内情。千万不可冒然动手!”
      冯亮皱眉道:“丘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前日我请大人前来观战,你为何不说?今日我例行军令,有什么内情,等缉拿之后再说不迟。”
      “冯大人,此事内情复杂。当日你我初次会面,不便说明。今日实属不得已。”丘胤明顿了一下,又道:“实话说,冯大人,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请你看在将士们性命的份上,暂且退兵,李大人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冯亮忽地怒道:“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和这些贼人有交往?在下奉劝大人,不要干涉军务。否则休怪冯某不敬了。”
      这时,恒靖昭上前来对丘胤明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一战非打不可,我们尽量少杀人就是。”
      冯亮喝道:“好个巡抚大人啊!我让你们看看,我荆州卫是不是酒囊饭袋!”转头对身后一军官道:“周千户,你把巡抚大人请出去!”继而高声道:“众将听令,不论死活,全部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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