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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乱絮纷飞 ...

  •   话说这天工部新尚书赵荣府上丝竹管弦齐鸣,觥筹交错,满席官员们正开怀畅饮,庆贺赵大人升官之喜。工部新旧同僚和赵荣的几个至交好友都前来祝贺。大厅正座上赵荣红光满面,举杯向同僚们道:“各位,承蒙皇恩浩大,赵某方有今日。日后当和各位同心同德,相互勉励。来,来,我们干。”
      旁边的杨善喝了口酒道:“这么多年了,你我总算是有了出头之日,值得庆贺,值得庆贺。不过……”杨善又轻叹,“你们说这徐大人如今是飞黄腾达了,哎呀,我们全都高攀不上哟。”
      一旁的徐彬也点点头:“是啊,他可不用把咱们放在眼里喽,人家如今是武功伯,嘿嘿,算了算了,我们不都也得了封赏,知足常乐么。”
      丘胤明一直没说什么话,观这机会,说道:“徐大人说的极是。各位大人以往劳苦功高,常言道,日久方见真心。眼下虽有些许不尽人意之处,但来日方长。”转头对厅堂一角怀抱琵琶的美貌歌伎道:“阮姑娘,请你唱一曲。”
      那歌妓向他回了个甜甜的秋波,轻启朱唇道:“丘大人想听什么曲子?”丘胤明道:“听闻你善唱南曲,随你喜欢,择个应景的唱来吧。”
      歌伎点头笑道:“是。”即刻调弦,纤指一抡,四壁清音起,复而轻拢慢拈,一曲《沉醉东风》玲珑而出,错落有致,如满堂珠玉。一旁另两名乐伎以筝,笛相伴。席间众人顿时停止了喧哗,皆洗耳恭听。
      这歌妓便是桃园春新近出了名的花魁,名叫阮思梅,弹得一手好琵琶,听说原本也是良家女子,后来家道变故,流落风尘。此女出身姑苏,说得一口吴地软语,面容姣好,身段纤秀,又精通琴棋书画,更难得的是她既不像一般良家女子那样羞怯矜持,亦不像一般青楼女子那样娇媚做作,分寸之中更见风情,难怪一挂牌便红遍京师,成为官宦人家公子少爷们争相追捧的花魁。这时只听她轻启歌喉,慢吟缓唱,恰是吴地之水磨调,婉转旖旎,动人心弦。一曲小令罢了,余音仍绕梁不去。
      徐彬眯着眼睛听完,赞道:“唱得真好啊。”
      杨善此时已经喝得半醉,含糊道:“你知不知道,听说徐大人的公子,石侯爷的小公子,都争着讨好她,今天这个送玉璧,明天那个送珊瑚。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翌日傍晚,樊瑛邀丘胤明到府上小酌。当日樊瑛奉命带领锦衣卫查抄于谦的府邸,于尚书虽然贵为一品大员,可却是一生清平,家徒四壁。倾其所有家产,所得贵重之物不过当年景泰皇帝赐的几件蟒衣,一把宝剑,皆锁于箱中未曾动过。随行的不少锦衣卫见之亦潸然泪下。
      二人聊了一会儿,说到如今朝堂昏暗,奸臣当道,免不了心绪不佳。樊瑛长叹一声道:“这两天,还有一件事,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丘胤明为他斟满酒杯,问道:“正南兄若愿意告诉我,但说不妨。”
      樊瑛道:“说起来是我的错。最近桃园春的老鸨私下里和我说,我和雪汀的事已频频有人闲言碎语。那样到底不是个长久的法子,我曾经说一定要明媒正娶,说起来容易呵。”
      丘胤明自顾将酒杯在手中缓缓转着,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个想法,道:“这件事我可以帮你。”
      樊瑛看了看他,问道:“我要娶她是违反律法的,你有什么办法?”
      丘胤明道:“我可以把她先暗中接出来,然后就装作是我的表姐前来投奔我,由我来做这个媒,不就是名正言顺了么。”
      樊瑛一听,觉得这办法虽说荒谬了一点,可也没什么破绽,点头道:“贤弟若能成全,我将永感此恩。”
      丘胤明微笑道:“不要这么说。你我二人同心协力,能做的我尽量做到。”
      樊瑛道:“好。今后有什么事,我亦再所不辞。”
      之后丘胤明向樊瑛说起了昨日在赵荣宴席上的种种听闻,樊瑛细细听完后,道:“我也有所耳闻,这些人平日里多少都有些不检点的事。如此甚好,你我可静观其变。你可知道,徐有贞处心积虑地迎上皇复位,为的就是除掉于大人。我听曹吉祥的手下说,那天太上皇其实并不想处死于大人,可徐有贞在一旁撺掇说,‘不杀于谦,此举便出无名。’这狗贼,想起来我就生气。”
      丘胤明道:“我看,这几人迟早会相互看不顺眼,我们若能找些机会煽风点火,几人免不了相互倾轧。而今,我看徐有贞最为有恃无恐,何不借曹吉祥与石亨之手将他除去。”
      樊瑛点头道:“如此可以,但须小心些。这样吧,我安插几个心腹手下,监视几人的家眷与亲信,找到把柄后再商量如何从中下手。”
      几日之后,樊瑛听从丘胤明的建议,派了两个心腹手下给桃园春老鸨送了二百两黄金让其打点销籍之事,将傅雪汀和小冰二人从桃园春不动声色地接出来,用马车载出西城门,转了一大圈又从东城门进来,送到了丘胤明的府上。丘胤明已经吩咐了柴管家,说是表姐父亲过世,从南方前来投奔。柴班虽然不相信,可不敢多问,连忙收拾出一间房子,安排妥贴。
      傅氏姑侄二人住进府里的第二天傍晚,丘胤明忽然问柴管家:“这京城里的官家相亲都找什么样的媒人哪?”
      柴管家唬了一跳,心想:这大人老大不小了,还是光棍一个,当初有无数人上门提过亲,可都给他拒绝了,真不知他心里在想啥,早就有人风言风语地说着什么,难不成现在总算想通了?于是笑道:“大人,别怪我多嘴,你是该娶一房夫人了。我明天就去请京城里最好的媒人来。”
      丘胤明道:“谁说我要相亲了?我想给我的表姐找一门亲事。你明天看着办吧。“
      柴班缩了缩脖子,连忙道:“大人恕罪,我明天就去请媒人。”
      见没什么事,柴班便出去了,嘴里小声嘀咕着:“这年头稀奇的事儿可真多。”摇摇头,径自走向大门口,准备出去打点黄酒买些酱排骨打发这晚上,忽然听见巷口一阵马蹄声,只见一骑轻快而来,霎时间已到了眼前,一名短装打扮的汉子从马上跃下,朗声问道:“这是御史丘大人府上吧?”
      柴班点头道:“正是,你是什么人?”
      那人取出一封信道:“我家大小姐的信,给丘大人。”
      柴班张嘴一愣,方道:“哦,好,好。我是这儿的管家,信我马上就给大人送去。”接过那封信,立马回身进门。门边的小厮看着新奇,柴班瞪了一眼道:“看什么看,回去做事去。”
      丘胤明刚喝了几口茶,只听柴班急匆匆地又回来了,走进书房,手捧一物,道:“大人,刚有个骑马的来送信,说是他家小姐给大人的。”
      柴班边说着,边好奇地瞅着丘胤明的脸色,但见他神情一亮,飞快伸手接过信,低头看时,眉目间似有神采飞过,声音略带激动地道:“你下去吧。”柴班心中有所悟:原来如此。也不知那是谁家的小姐,送信的都那么神气,来头真不小。不多嘴,带上门出去了。
      丘胤明将信封拆开,纸笺上端正的字迹映入眼帘。信中说,她对近来京城里发生的事也有耳闻,又自谦道,自己涉世尚浅,不懂得许多利害关系,只让他诸事小心。之后,便说了几样日常琐事,如姐妹相携踏青之类。言辞简约,清新可人。丘胤明将这信反复读了几遍,才将其折好,收进了书桌上的木匣里。
      三月十八,樊佥事府上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此时佥事府门外的街上非同寻常的热闹,众多百姓争相围观,大声议论。只见两名盛装侍从骑高头大马开道,带领十二名鼓吹手及十六名仗剑侍从,后头二十多名丫环婆子,热热闹闹一路吹打而来。樊佥事身着深红喜服,跨马走在八抬绣锦大红花轿前,轿子两边柴管家和小冰二人手执红绸充当防煞,轿子后头丘御史亲自带领八名随从压轿,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佥事府。相熟的人都知道,樊瑛的发妻去世多年,留下个儿子,如今已十来岁了。他后来一直不曾续弦,如今突然娶妻,一下子成了京城上下茶余饭后热门的话题。虽然众说纷纭,可谁也不知个中详情。
      午后,上门贺喜的官员陆陆续续地登门而来。太上皇复辟后,樊瑛官拜佥事,掌管北镇抚司一切缉查事务,不少见风使舵的人瞅准了这个好机会纷纷送上大礼,以便日后好说话。丘胤明看在眼里,心中将这些人一一记下。入夜后,佥事府上大摆宴席,众多将军们全都前来贺喜,五军都督们,武清侯石亨,曹吉祥等人也派人送来贺礼。
      此后接连几日间,丘胤明也有些出乎意料的接受了不少官员的拜访。朝廷众人皆知丘御史和樊佥事是莫逆之交,这么一来往丘胤明倒是认得了一些平日不太留意的人。一日晚间,柴管家前来通报,说是户部郎中徐崇景来访。丘胤明有些纳闷,从未曾听说这个人,可人家既然登门拜访,总该以礼相待,于是让柴管家好生招待,立即换了衣服到客厅。
      一见此人,丘胤明忽然觉得有些眼熟,正待开口,徐郎中经起身迎上前,有几分忐忑道:“丘大人,徐某有礼。”
      丘胤明还礼道:“徐大人何事亲自拜访?”
      徐郎中道:“恕徐某唐突。我常常从伯父的信中见到丘大人,说大人年轻有为,又温平近人。在下刚从山东调任京城,慕名前来,望丘大人不要见外。”
      丘胤明不明所以,问道:“请问徐大人的伯父是……”
      徐郎中道:“伯父正是太常卿徐大人。”
      丘胤明恍然,果然长得有几分相似,笑道:“原来是徐太常,不要见外,请坐,请坐。初来京师,一切可还习惯?”
      徐郎中道:“承蒙伯父关照,一切都好。”
      二人寒暄了一会儿,徐郎中见他果然如同徐彬所形容,渐渐放下戒心,终于切入了正题:“丘大人,其实今日前来,有一事向大人请教。”
      丘胤明很有兴趣道:“但说无妨。”
      徐郎中道:“圣上有意往西扩建京城,可是朝廷暂时没有足够的资金。丘大人一定知道,城西五百户良田可都是风水宝地,虽然扩建耽搁了下来,可这片地还是炙手可热。听说武清侯,武功伯,曹公公都想将之据为己有。虽说这片地名义上已是朝廷的,可只要户部通融通融,地多的是,将地契改一改未尝不可。周尚书有意将地让给曹公公,可王侍郎,田侍郎在人前说,不该鼓励官员私购土地,背后却让我问伯父。前些天和伯父谈起此事,伯父说朝廷的土地,怎么可以私下里卖给大臣,可之后却又感叹了一通别的事,说什么武清侯和曹公公张扬一点也就算了,武功伯一朝飞黄腾达,却忘记了当年是谁举荐的他。我来京师不久,来往不多,听说伯父很欣赏丘大人,丘大人又和武清侯,樊佥事颇有交情,便冒昧来访,还望大人指点一二。”略停又道:“依我看,伯父定是对武功伯不满,不想把好处又给他。”
      丘胤明边听边想:太常卿徐彬在朝中是个有头有脸的老臣,应不会像许多人那样巴不得结交石亨,曹吉祥和徐有贞。可眼见故交一步登天,未必不想去亲近,也许碍于面子,不好在人前挑明。徐彬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不重要,如今既然他的侄儿找上门来,机会难得,不如就此顺水推舟一番。于是思索片刻道:“徐大人,你怎么就不明白你伯父的苦衷呢?”
      徐郎中不解:“此话怎讲?”
      丘胤明不紧不慢地道:“你伯父和武功伯徐大人是有些老交情的。可徐大人如今官居高位,和你伯父没了来往,所以你伯父最近一直不太高兴。”见徐郎中还无甚反应,仍旧洗耳恭听,又道:“当然武功伯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伯父的事,只不过,圣上对他大力褒奖,身边的老友一时里想不起来也很自然。倘若有人点拨一下就最好不过了。”
      徐郎中仿佛明白了,点头道:“丘大人说得在理。唉,伯父他老人家面子上的确是有难处。我明天就去告诉王侍郎和田侍郎,就说伯父建议将这地契卖给武功伯徐大人。”
      丘胤明道:“我看此事在你伯父面前就不要再提起了,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徐郎中道:“正是,正是。丘大人所言极是。”
      一杯茶过后,徐郎中如释重负地起身告辞。丘胤明送走他后却有些后悔,那徐彬也许根本不想讨好徐有贞,到时若有传言到了他耳朵里,他问起徐崇景来,自己作何解释?想了想,立刻写了一封信,约徐彬到府上吃饭下棋,差柴管家立刻送了去。
      次日傍晚,丘胤明吩咐厨房做了几样精细难得的小菜,又开了一坛美酒,好好地将徐彬招待了一番。饭后摆上棋盘,二人兴致盎然地切磋了起来。棋过三局,徐彬连胜两局,心情大好,笑呵呵地说道:“丘大人难得主动找我下棋,真是好兴致呀。”
      丘胤明知道瞒不过这个老官场,于是又为他斟上一杯酒,道:“大人,实不相瞒,昨日令侄到我府上造访,向我请教了一些事情。”于是把徐崇景所言如此这般地全数告诉了徐彬,而后道:“武功伯确实也太目中无人了一点,说句公道话,如果没有大人当初举荐,他哪里能有今日的荣耀?所以我就和令侄说,若有人提醒一下武功伯也好。”
      徐彬摇头道:“算了,算了,我也不在意这些。我这侄儿以前三番四次托我在京城给他找个职位,好不容易调来了京城,我劝他安分一点,他还不想听。”
      丘胤明道:“其实令侄也是一片孝心。他后来说,就借大人的名义劝说户部将城西的五百户良田给了武功伯,这样一来武功伯一定不会忘记你与他多年故交之情。”
      徐彬一晚上心情大好,听了这些也就笑了笑,说道:“我这侄儿,唉,确实有孝心,可这若是传出去,天知道别人会说什么。”
      丘胤明道:“大人多心了,户部的二位侍郎特地让令侄请教大人,岂不说明,大人的话在朝中还是极有份量的。”
      徐彬摇头道:“罢了罢了,人一老,顾忌自然就多。来,我们再战一盘。”
      几日后,朝中百官纷纷知道,武功伯徐有贞把城西的五百户良田据为己有。丘胤明在朝堂上看见了徐彬,见其神色大好,想必也是得了不少好处。后来一问,方才知道,徐有贞私下将前不久在香山新修的一座花园送给了徐彬,而石侯爷得知那五百户良田落空后,一连几日脸色都不好看。
      三月将终,春寒尽去,草长莺飞,暖融融的阳光使人恍惚忘记不久前那阴云密布的朝堂。一连数日晴空万里,丘胤明和樊瑛几次驱马出城踏青,一来散去冬日淤积的阴霾之气,二来商量暗中安排的计策。话间,丘胤明得知樊瑛成亲那天,曹吉祥嗣子曹信送来不少礼物,后来又特地前来拜访数次。原来,当年贿赂曹吉祥,虽得来不小的官位,可仍旧不及曹吉祥最宠爱的嗣子曹钦,处处受到曹钦的挤压。在别人眼里尚且风光,可他自己却明白,只要曹钦在他曹信就没有出头之日。如今见樊瑛官拜锦衣卫指挥,又掌着半个北镇抚司,便动了投靠樊瑛的意思。原本以为樊瑛不好说话,谁知他来者不拒,向圣上举荐了他,又在曹吉祥面前为他说了不少好话,于是曹吉祥便将其送到北镇抚司就职。樊瑛待之亲切有嘉,曹信沾沾自喜,对曹吉祥的不满也就一笔勾销了。
      几日后,丘胤明得知樊瑛的手下上报说,徐有贞在新得的五百户土地上大兴土木,修造庄园豪宅。他心中明白,如今只要徐有贞再有一两件出格的事,必不容于曹石二党。
      这日晚间挑灯独坐,读恒雨还新近的回信。自从第一次书信往来之后,两人便频频通信,正事杂事无所不谈,恒雨还言语不多,有时对他的行为还略有非议,但言辞温柔,善解人意。只见字不见人,直令人愈加思念。丘胤明正寻思着,下次定要约她见面,忽闻柴管家急匆匆的脚步声,抬头见其推门而入,神色异常地道:“大人,上官公子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好象病得厉害。”
      丘胤明大吃一惊,飞快起身道:“快带我去!”
      一脚刚踏进前厅,只见风尘仆仆的无为迎上来道:“胤明,快,田少侠伤得不轻,先让他躺下来。”
      丘胤明转眼看见田文孝半睡半醒的靠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又见无为满脸焦急之色,连忙对柴管家道:“快去叫人准备床铺,你去倒点水来,要快。”拉过无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段云义怎么会丢下他一个人?”
      无为此时又渴又累,摇摇头道:“说来话长,我慢慢告诉你。田少侠一个人去探西海盟的据点,结果被西海盟的人打了,内外都受了伤,还好不是性命攸关。我去救他,却见到了他们的大小姐,把他放了出来。段云义和许多人在密云堡,说是三日后和西海盟有一场大战。唉,这事复杂,先让我喝口水。”
      柴管家拎了个大茶壶跑进来,给无为倒上一大碗。无为仰着脖子一口气喝完,掖了掖嘴角。丘胤明道:“不急,你先休息一下,还没吃饭吧?”无为点点头。丘胤明立即吩咐厨房炒了一大盘面,无为风卷残云般吃饱喝足,换了身衣服,然后为田文孝把了脉,开了几幅汤药。确定田文孝无甚大恙,无为放下心来,向丘胤明细细说起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不少事情。
      话说无为和丘胤明在京郊别过之后,一路南下,朝行暮宿。好不容易又穿上了久违的道袍,无为觉得轻松,于是仍旧扯着“南海全真道”的招牌,每日给人测字算命,生意还不错,一个人糊口云游绰绰有余。行至徽州,忽然想到应该趁着春暖花开的时节去拜访一下各大道教名山。无为首先想到的便是当今被称为“天下第一山”的武当,于是西折沿长江而下。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无为心情舒畅,一日傍晚,慢悠悠地骑着马进了武当山脚下的蒿县。骑了一天的马,无为有些累了,眼见不远处有一间亮堂的饭馆便走了过去。进得门去,微微一诧,不大的店堂内居然坐满了道士,年纪都在二十上下,挥箸执觥,大声谈笑。县城不大,除了这家馆子外其余的都是些不入眼的小摊,无为想了想,走到墙角唯一一张空桌旁坐下。店小二提着一壶开水跑过来殷勤道:“道长,请问要点什么?”
      旁边几个道士扭头看了无为几眼,没理会,回头又谈笑开了。无为道:“随便来两样时鲜蔬菜和米饭,噢,有鸡蛋的话再来个炒鸡蛋。”小二笑道: “正好今天早上有新鲜鸡蛋,我去看看还有剩的没。”说完先将无为桌上的茶杯烫了烫,抓了一撮茶叶,麻利地泡上一杯茶道:“道长请先喝茶,菜一会儿就上来。”
      小二走后,无为慢慢地唆着茶,一旁道士们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不出所料,那些都是武当山的道士,不远一张桌上坐着的好像就是他们中的大师兄,二十七八岁年纪,此时已喝得满脸通红,旁边几个师弟仍旧在不停地敬酒。听了一会儿,无为总算知道了,原来那个大师兄今天早上刚刚通过考核,算是师满出山了。无为曾听师父说,武当山弟子要想师满出山,须要达到一手持剑,仅用双脚能够上得丈余大树,刺下树上的猿猴。每年据说没几个人能做到。不过武当不止一脉,不知他们来自哪个道观,如此放纵。无为朝那几桌道士多看了几眼,一个个七倒八歪,语无伦次,哪还有道家风范。
      听得一人说:“大师兄,这下你风光啦。赶明天禀报师父,说不定他老人家一高兴,就让你下山逍遥去了,不像我们还得在这山上不知闷多久。”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看看山上山下这些村姑村妇,个个长得歪瓜劣枣,真想早点像师兄这样,出了山至少就可以饱饱眼福。”
      旁桌一人回头笑道:“谁像你这样成天想女人,师父知道了有你好受。早日还俗去吧。”
      前头那人不服气道:“还俗?还俗了谁还供你吃好喝好?我们可不像那个整天屁颠颠跟在师伯和姓段那小子后头的,叫什么来着?田什么的?”
      一人回答道:“小声点,那可是这镇上田老爷家的小公子。听说他老爹每年给的布施够整个紫霄宫的人吃上大半年呢,难怪一进门就做了掌门的嫡传弟子。唉,这还罢了,好歹那小少爷挺讨人喜欢,其实最看不过的是那个段云义。”
      好几个人赞同道:“可不是,凭什么他一分钱没给就能得到祖师叔的真传,见人还爱理不理的,凭什么年纪轻轻还要我们叫他师叔。”
      有人打圆场道:“哎,老顽固的徒弟,自然就和别人不一样,管他个许多,今天高兴,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来来,再喝,吃菜。”
      无为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同为三清门下,这些人怎么如此世俗不堪,难怪师父看不起中原的许多所谓道士。这时菜上来了,两盘蔬菜分别是碧绿的油菜和白嫩嫩的蘑菇,外加一盘黄澄澄的炒鸡蛋,香味扑鼻。店小二将饭菜一一摆上,无为谢过,刚要动筷子,忽听邻桌的一个道士道:“小二,我们也要来盘炒鸡蛋。”
      店小二赔笑道:“这位道长,不好意思,鸡蛋刚好全给了那位道长,没有剩的了。我叫厨房再炒个别的吧。”
      谁知那道士却道:“不行,我们就想吃鸡蛋。”说着看了看无为,拿起桌上一盘吃了大半的卤牛肉走过来,对无为道:“这位同道,我们拿这盘牛肉和你换炒鸡蛋,怎么样?”
      无为抬头闻见他满口酒气,心中鄙夷,面无表情道:“不行。”说完便吃起鸡蛋来。
      那道士一看这穷酸样的游方道士居然一点也不动容,没好气地道:“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一个游方道人也敢和我们武当弟子争一盘菜?”
      无为正色道:“是你们强行要和我争菜,堂堂武当派怎么出强盗了?”
      “你说什么?”那道士面子上挂不住了,红着脸道:“好,这菜我今天要定了。”说着伸手就想来夺无为筷子下的那盘炒鸡蛋。可那手刚伸到盘子边上,那盘子却一眨眼就到了无为的手上,而自己的手臂已不知怎的被无为点了穴,顿时一片酸麻,没了知觉。无为不去理会他,仍旧继续大口吃饭。
      邻桌的几个道士围了上来,其他所有道士也纷纷停下吃喝,转过头来。一个年纪稍大的道士指着无为的鼻子道:“哪里来的道士?下手伤我师弟。”
      无为咽下一口饭菜道:“他自找的,那手一会儿就好了。”
      那道士气势汹汹道:“你找打!”话音未落,一掌向无为胸口击来。无为放下碗,侧身让过,伸手抓向那道士的腰部。那道士唬了一跳,这招式不多见,伸手去挡,正中无为下怀,一扣一折便将他缠住了,一转肩,那道士立刻摔了个四脚朝天。近旁三个道士一看情形,拳脚出击,向无为团团围上。无为身形紧凑,出其不意,几招间但见三个道士纷纷跌出圈去。第一个道士此时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声道:“大师兄,这道人好不讲理,你要帮我们出头啊。”
      无为道:“你们这些人,枉为道家子弟。快快坐回去继续喝你们的酒,让我好好吃饭,我不和你们计较。”
      那大师兄终于走了出来,指着无为道:“呔,你用如此阴险手段,伤我师弟,我让你看看什么是武当功夫。”
      无为心想:不愧是大师兄,有些见闻。无为方才放倒那几名道士所用招式化用了擒拿之术,虽不如擒拿原本的毒辣,可仍旧保留了出其不意,一发制人的优点,且施展所需空间很小,无为担心动起手来难免砸坏店里的东西,才无奈用上了这些有点阴险的招数。见那大师兄这么说,无为心知这场架是免不了了,心中暗暗叹息:可惜了那三盘热腾腾的好菜呀。不过既然人家是出师弟子,还是不能马虎。无为抱拳道:“这儿狭小,不便动手,我们到别处切磋如何?”
      那道人道:“好,到后头去。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好歹的游方道士!”
      无为一言不发。一堆人不顾小二和掌柜的再三劝阻,挤挤攘攘地拥到饭馆的后院里,将无为与那大师兄围在中间。无为迅速调息,脚下蓄势待发,口中道:“道长请指教。”声落掌至,围观的道士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原来无为一出手便是武当太极正宗。那位大师兄一惊非小,立时运上十成功力,可是这当头一惊已使他落了个下风。无为气均神和,掌若行云流水,身如风动松摇,连绵不绝地将那一脸惊讶的大师兄逼入了手足无措的境地,只见无为双手一措间,那大师兄脚下一轻,被连带着向前摔了个趔趄。无为即刻跳开,双手抱拳一躬身道:“道长承让。”
      那大师兄站稳脚跟,一连羞恼,愤然道:“好你个游方道士,如何习得我武当绝学?”
      无为道:“家师有武当的朋友。道长功力不凡,贫道只不过是借了个先机而已。今日的事就算了结了吧。”
      那道士在众师弟面前出丑,早已无地自容,含糊道:“算了,我们走。天色不早,也该回观中去了。”扭头就向外走。一行道士面子上也挂不住,闷声不响地跟在师兄后头快步离开了饭馆。无为出了一口气,挺高兴,回到店堂里,让小二将饭菜回锅热了,继续吃了个干净。
      付了帐方要离开,小二慢吞吞走上前对无为道:“敢问这位道长去往什么地方?”无为顺口便道:“明天准备去武当山拜访。”
      小二愣了一下,见无为神情自然,便道:“道长。我劝你还是不要上武当山的好。武当的道长们不似别处,你今天得罪了他们,到时候免不了要吃亏的。”
      无为一想 ,此话不无道理。当年成祖皇帝信奉道教,派了几十万人到武当山,花了十多年时间修成绵延百多里的宫观亭台,其富丽堂皇不亚于宗室庙宇。武当虽为出家人修行处,可却也是尊贵无比的皇家道场,武当的道士不是轻易得罪得起的。谢过小二的一番提醒,无为心中觉得有些尴尬,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怎能不去游览一番,可方才令这群道士大丢脸面,他们必定怀恨在心。出了饭馆再三思量,终于打定了主意,从京城出来时,将几套俗人的衣物也随身带着,如今派上了用场。无为牵着马东张西望地在街上走过,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利索地将道袍换下,打扮成干干净净一名文生公子的模样,重新走上街头,找了间客店住下不提。
      第二天清晨,无为梳洗整洁,步行上山。武当山方圆数百里,峰峦秀丽,亭台宫阙错落有致,飞檐斗拱参差间显出三分仙家气象,七分皇家气派。细细游览要花上几天时间。是日晨光明媚,草木润泽,鸟语纷纷,无为心里亦是轻松愉悦。一路上山途中,陆续见到许多背着简易行装的人,一问得知,湘王一行数百人至武当山祈福,三日后在玉虚宫有场大法事。许多人慕名而来,以望求得福瑞,这两天山上的道观庵堂都快住满了。无为沿青石板铺成的大道一路向山顶信步,只见那谷壑开合山路回转之间或庄严雄伟或清奇精致地坐落着高耸的大殿与小巧的亭台,山形水色与工匠造化融合之巧妙令人叹为观止。无为此行原本意在寻访武当派中的高人论道,岂知昨日山下一番遭遇,令他大为扫兴,回想起从前师父曾说,武当难有真正的修道高人,如今可见一斑,于是便打消了论道的念头,一心赏玩风光,倒也逍遥自在。
      行过剑河桥,眼见天色将晚,须尽快找个住处。无为加紧脚步,指望能找到个小道观借宿一宿。可谁知过了不久抬头一看,眼前出现的却是那高耸气派的武当派大殿之一,紫霄宫。天已渐渐的暗了,无为左右寻思无果,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宫门外有几名年轻的道人正准备关门。无为快步上前,笑容谦和地向道人行礼道:“各位道长,在下路过此地,可否借宿一晚?”
      几名道人打量了他一番,其中一人道:“我们这里只留宿大施主,公子请另寻别处。”
      无为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得又道:“我虽不是大施主,可也不会白吃白住。各位可否通融一番?”
      那道人不耐烦地道:“说了不留宿,你到别处去吧。”也不待无为回答,伸手便关门。无为语塞,只听得其中一名道人嘀咕着:“紫霄宫可是这等人住得的?也不打量一下自己。”
      无为不由得生气,为了行走方便穿了件寻常布衣,却不知武当的道士竟如此势利。可如今如何是好,眼看天就要黑了,也许今晚要露宿山林。正无奈间,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头看去,只见一名驼背老道挑着两桶水晃悠悠地朝这边走来。无为见那老道跛着脚,行动十分不便,走几步便要歇一会儿,于是走上前去道:“老道长,我来帮你。”说完接过扁担挑到肩上。
      老道感激道:“多谢公子。唉,老了,连挑桶水也不中用了。”
      无为问:“老道长,你这是到哪里去?”
      老道说:“不远,就到这紫霄宫后门。”
      无为跟着老道从墙边绕过,沿着山坡向上走了一段路,果然看见一个半掩的小偏门,走进门去,原来是厨房。无为放下扁担,帮老道将水注进大缸,而后道:“老道长,我告辞了。”
      老道士拦住他道:“这么晚了,公子要去哪里?”
      无为道:“不瞒你说,方才在前门问几位道长可否留宿,他们说这里从来只留宿大施主,让我另寻别处。你可知附近有什么其它的道观?”
      老道摇头道:“附近没别的道观了。公子,你若不嫌弃的话,这里倒还有间放杂物的屋子可以将就一夜。至于前面的道长们还是莫去招惹的好。”
      无为一听,心中顿时一松,说道:“那就有劳老道长了。”
      老道士道:“没事,跟我来。”说着点了盏油灯,边走边向无为道:“这山里有许多猕猴,有时会来厨房偷东西吃。公子若是听到屋顶上有什么响动,不要担心。这些猴儿,你不去惹它,它也不来惹你。”无为跟着老道士走进一间屋,屋里堆着些竹筐木桶之类的器皿,墙角还有许多袋干果。窗边有个矮榻,老道士将矮榻上堆着的东西移开,看着还算干净。老道对无为道:“晚上凉,我去拿两条被褥给你。”
      无为道:“不用了,我不冷,多谢老道长。”
      老道士道:“厨房里有些馒头和咸菜,公子若需要就自便。”
      待老道士走后,无为打开窗户,发现窗外不远就是院墙,墙外树木茂盛。夜色清朗,一弯月牙挂在树梢,晚风习习,带来草木宜人的清香。无为吃了些馒头,回到小屋榻上闭目调息,不知不觉已是第二日凌晨。无为不曾关窗,清凉的晨雾带着林间升腾的芳菲之气飘进小屋,令人百骸舒畅。正当他陶醉于天地苍茫无我无他的境界之时,忽听屋顶上一阵嘈杂,继而一物攀窗而入。
      无为猛然睁开双眼,一只猴子正从榻上跳向墙边装干果的布袋。正待他飞身阻止,又有三只猴子从窗口荡了进来。偷干果的猴子见榻上的人动了,撇下干果,乎地向窗口逃窜,另三只猴子见状,“吱吱”叫着纷纷向窗外逃去。可巧,无为的随身小包裹正放在窗边,一只猴子趁乱将包裹操在手中,跳出了窗口。无为心中大急,禁不住叫道:“还给我!”跟在猴子后头越出窗去。
      晨光冥冥,只看见十几只毛乎乎的身影在林间上下飞窜。无为立提真气,脚下腾空,点着树梢紧追而去。猴子见他渐渐逼近,“吱吱”乱叫着向后山四散逃窜。无为盯准了抢包裹的猴子,边追边道:“看你往哪里跑。”飞身直追。眼见那猴儿就要落入自己掌中,可恁地脚下一滑,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顿失平衡,无为眼疾手快,抓住身旁一株小树,低头见数个大小石块沿着陡坡滚下,原来是踩上了一块松动的石头。抬头一看,那猴子正攀在不远的树枝上,抓耳挠腮地向他做着鬼脸。突然无为心中恍然,常言猿猴喜学人样,于是伸手折下身旁树枝一根,朝那猴子掷去。果然,猴子效仿,将包裹回掷而来。无为腾身接过包裹,刚想回头往紫霄宫去,忽听身后有个略带苍老的声音道:“小子!轻功不错,师出何家?”
      衣角略带风声,一名青袍老者从林间翩然而出,踏地无声。无为见他衣衫落拓,发髻不整,好像是个道人打扮,仔细一瞧,老者的左袖空荡荡的。心想:此人轻功了得,或许还是武当派的老前辈,于是恭敬道:“前辈,晚生打扰了。”
      老者笑道:“我出山一趟不容易,好久没有人陪我活动一下筋骨了,你先陪老道过两招如何?”也不等无为答话,老道手臂徒长。无为一惊非小,闪身侧过道:“道长,你我素未谋面,这不太好吧。”老道吹着胡子道:“年轻人怎么如此啰嗦。”手腕一折,双指直点无为胸前。
      无为回身让过:“请问道长尊称?”
      老道呵呵笑道:“问那么多干什么?连独臂天师也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无为脱口而出,忽然却想起曾听师父提起过,后来又听东方麟说过,段云义的师父便是独臂天师。
      “真是个没见识的,接招。”老道似乎很不乐意,独臂挥扫如风,向无为劈头而来。无为心中暗暗叫苦,真是刚送走了小偷,又招来了强盗。无奈下只得奉陪。
      那老道出手精妙,步法怪异,内力精纯,逼着他使出了看家本领。当初在琼崖学艺的时候,无为从未将习武看作对敌制人之术,向来秉着一片仁厚之心,故此不善格斗,但好在内力已属上乘,面对独臂天师咄咄逼人的攻势,一时里还能够盘衡。
      老道虽只有一只手臂,但俨然是游刃有余,袍袖飞舞间如疾风狂起,手似游龙,身影翩然。无为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正想找个空隙脱身而去,只听老道士忽然笑道:“你是上官鸿老道的徒弟吧?”左手不知如何从无为腋下穿过,一反身扣住了无为的肩膀。
      无为只觉得那只手犹如铁爪,身子一下不听使唤了,心中惊奇,可不敢妄加猜测,只好回答说:“老前辈,家师正是上官道长。你我素不相识,可否放我离去?”
      老道士松开无为,仿佛自言自语道:“这自命清高的臭道士居然也收徒弟。”又瞅了一眼一脸无辜的无为道:“你这小子看来还老实,上我武当山何事?”
      无为见他武功高强,言语不善,不敢造次,只好说道:“久仰武当大名,前来游览一番。昨日借宿在紫霄宫,方才被猴子偷了包裹,追赶之中打扰了前辈。”
      老道士哈哈一笑:“打扰谈不上,看你武功不错,上官鸿还蛮会教徒弟。走,陪我上紫霄宫去。”说完一把拉起无为向山坡走去。无为推辞不得,只好小心地跟着。岂知一路上老道士话语不绝,原来这自称独臂天师,蛮不讲理的老道士居然是师父的故人,师父传他的一些太极功夫恐怕还是从天师处学来的。天师听说无为认识段云义,顿时对其又添好感,谈笑更为洒脱,倒是弄得无为有些不好意思。
      快到紫霄宫时,天师叹道:“唉,我隐居山林,逍遥自在,本不想再理俗事。谁知如今年轻人实在不济,还要我们老一辈为他们出头。”
      无为不解道:“发生了什么事?”
      天师道:“你不知道?前几天我一个不争气的徒孙从北方赶来,说是云义和一些江湖同道在密云堡受挫于西海盟的高手,云义受伤,让人快马加鞭地前来求救,请我出山。”无为不语,心中寻思,段云义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如此看来西海盟真是挺可怕的。又听天师道:“我那徒儿虽然心高气傲,可也并非庸手。此番为了中原武林的名誉,还是要我们这些老朽们出马。你师父躲得快,眼不见,心不烦,连徒弟也只知道游山玩水。”
      无为道:“师尊教导,修道之人要清静无为。”
      天师笑道:“你又不是修道之人,在这里瞎扯什么。”无为意识到自己此时是个俗人打扮,顿时哑然。天师道:“年轻人总该有些志向,不能像你师父那样东躲西藏的。不如这样,你随我同去如何?”无为口齿迟钝,找不着理由反驳。
      此时天色已明,二人一前一后走进紫霄宫正门。看门的道士见是师祖前来,个个毕恭毕敬,又见昨日被拒之门外的读书人此时正和师祖同行,只好闷声不响地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二人径直向正殿走去,只见殿中走出一名高冠华袍的道人,快步走上前向天师行礼道:“有失远迎,请师叔见谅。”抬头看见天师身后的无为,问道:“这位公子是……”无为猜想这位一定是武当掌门,生怕天师胡言,立刻上前一步作揖道:“晚辈是琼崖上官道长的弟子上官静,拜见掌门。”果然不出所料,华袍道人正是掌门程广元。程广元道:“原来是上官前辈的弟子,里面请。”
      无为跟随二位道长进得大殿,参拜三清之后转入偏殿中,已有道人茶水伺候。程广元道:“此番劳动师叔出面,实属无奈之举,望师叔不要怪罪。”
      天师道:“算了,你们几个俗务缠身,相较之下我无甚牵挂,难得下山走一趟也没什么。”
      程广元问道:“师叔要多少人跟随?观中尚有数十名出师弟子尽可派遣。”
      天师道:“我平素独来独往,从不要人跟随。这样吧,就派二十名弟子前去。”又看向无为道:“上官公子也愿意助一臂之力。”
      程广元喜道:“多谢上官公子。”无为这时正是有口难言,忽然听见门外一人道:“参见师父,师祖。哎?上官公子,你怎么在这儿?”无为扭头看去,来人居然是田文孝。
      程广元责备道:“师祖在此,谁让你进来的?”
      天师道:“不要计较了,这回还多亏这小子快马回来通知。”
      田文孝傻呵呵地摸了摸脑袋。无为见机起身向二位道长道:“二位请细谈,我和田少侠出去说话。”
      两人来到殿外,田文孝道:“方才好像听见师祖说,你要随我们一同前去,可有此事?”无为心知如今已没有推托的余地,只好道:“我们都是武林中人,彼此同道。方才听说了密云堡的变故,所以随你们一同前去,以助一臂之力。”
      却说无为无奈之下决定和武当派众人北上密云堡,独臂天师素来独行,二十名武当首席弟子紧随其后。田文孝由于家住武当山脚,临行前欲看望父母家人,而无为不愿和众道士同行,于是二人便先往蒿县外的田家庄小住了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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