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知道》慢慢书

3、摘星

　　门锁被人拨动，温倾立刻坐正，同时朝韩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防盗门打开，是杨天明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温苑。
　　看模样应该是在楼下偶遇了。

　　温苑比杨天明高了不少，他穿着宽松的黑色背心和军绿色短裤，脚上踩着一双人字拖，手里拎着杨天明买的蔬菜水果。

　　温倾有些咋舌，他就是穿成这样去见自己女朋友的？
　　她突然觉得，如果他女朋友连他现在这个样子都能接受的话，那她刚才列举出来的几点瞬间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温苑没有看她，侧过身子从杨天明身旁越过，路过玄关处直接脱掉人字拖，光着脚走了进来。

　　把东西放下以后，先是朝韩忱招呼了声，然后才回过头看着她，立刻皱起眉头。
　　“听说这次又没考好？”

　　听谁说的？
　　什么叫又？
　　温倾气急，她一直都是班里前几名，也就是多了一门物理拉低了排名，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她无可救药的样子。

　　“我那是意外！”

　　温苑明显没有听她解释的打算，从袋子里摸了颗苹果，在衣服上擦擦，直接递进嘴里：“当初你哥我的物理从来都是满分。”

　　“你考满分关我什么事？”

　　温苑注视她三秒，忽然一笑，极为体谅地说道：“也是，咱家已经有这么多聪明人了，难免会生个笨的出来中和中和基因，好处也不能都让咱家占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们一家四口，就她最笨喽？

　　温倾正要辩驳，突然看见韩忱憋笑，更是恼羞成怒，觉得他一定是赞同她哥的观点，和温苑一起嘲笑她。

　　有朋友在，温苑没像平时一样没完没了的数落，见她一脸愤愤不平，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炸的模样，收了玩笑，从袋子里又摸了个苹果扔给韩忱。
　　然后咬着手里那颗在房里走来走去。

　　他读大学以后很少来舅舅家，不过家里的陈设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他晃悠着从客厅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扫了一眼，然后合上冰箱门。

　　“杨老师，那两兄弟什么时候回来？”

　　杨天明妻子早逝，留下了两个儿子，和温苑同年，考的是市外的大学，路途太远，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

　　杨天明拔了钥匙走进客厅，把眼镜摘了下来，捏了捏眼角，然后重新戴上。
　　“谁知道他们的，说是那边有事，这次放假就先不回来了。”

　　刚才小孩子玩笑的话他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知道温倾现在不高兴，身为长辈，自然要说几句公道话。

　　“温苑，刚才这么欺负妹妹太不对了。”

　　温倾扁着嘴，仰起头，看着平时对她格外严厉的舅舅帮她说话，心里翻江倒海。
　　对他要说出来的话有了几分期待。

　　杨天明把桌上买的蔬菜提起来，水果也从袋子里拿了出来，继续说道：“笨是笨了点，毕竟是亲生的，多让让她怎么了？”

　　“噗——”温苑嘴里的苹果险些喷到杨天明脸上。

　　他个子高，站在屏风处挡住了窗外的光，杨天明提起东西走到他面前，他自觉让开位置，让杨天明通过。
　　屏风外面是露台，旁边是厨房。

　　杨天明的话说得让人措手不及，连韩忱都少见地笑出了声，细碎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连带着干咳了几下掩饰，眉眼是少见的温柔。

　　“舅舅你什么意思！”
　　温倾已经很不高兴了，原本习惯性眯成月牙的眼睛此刻没有半分笑意。
　　小孩子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前一秒喜欢后一秒也可以立刻翻脸。

　　杨天明难得朝她示弱，举起手投降道：“舅舅错了，现在去给倾倾做好吃的赔罪，行了吧！”

　　她木着脸不说话。

　　温苑咬下一大口苹果，吊儿郎当地走到温倾面前，大力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恶劣笑道：“小不点儿，杨老师说的对，笨是笨了点，但好在是亲生的！”

　　温倾沉着脸把他的手拍开，低着头，眉眼耷拉着，抿着唇。

　　韩忱看情况不对，主动给她找台阶下。
　　拿起先前温苑递给他的那个苹果，朝她递了过去：“小孩，吃苹果。”

　　温倾不接，温苑拿过苹果凑到她面前晃了晃：“吃不吃？”

　　温倾从一开始就冷着一张脸，温苑的主动示弱像是给了她一个发泄的口子，被嘲讽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地冲着他释放出来。
　　况且，他是嘲笑她的罪魁，一点都不无辜。

　　温倾睁大鹿眼，一把将温苑的手拍开，怒吼道：“我不稀罕，你走开。”

　　她生气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
　　温倾浑身紧绷，把自己全副武装，看温苑的眼神里充满了排斥。
　　说完话后面红耳赤，眼睛死死地瞪着他，毫不示弱。

　　温苑愣了一下，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然后将从韩忱手里接过的那颗苹果放进果盘里。

　　他扯了扯温倾的胳膊，强迫她转身面对自己，下意识就要开始数落。

　　恰好这时，温倾抬起头，圆溜溜的鹿眼迅速变红，原本紧紧抿着的唇瓣开始颤抖，鼻尖一阵酸涩，连带着眼眶也起了一层薄雾。

　　温苑原本要教训的话突然卡住，韩忱也跟着愣了，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恐。

　　“别哭啊。”温苑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扭地安慰：“好啦，考砸了就考砸了嘛，哥哥不说你了。”
　　问题根本就不是出在她考几分上，温苑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这个小她六岁的妹妹，他虽然喜欢欺负她，却又见不得她掉眼泪。

　　韩忱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总觉得无形之中自己也成了欺负小孩的帮凶。

　　“倾倾，要讲道理，哥哥好心给你吃苹果，为什么要凶哥哥？”温苑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拉着她的手。

　　温倾咬着唇，强忍着不要哭出声来，但是温苑越是温柔，她就越发委屈。
　　到最后一颗颗滚烫的泪珠像掉了线似的滴落。

　　“哇～你走开，你欺负人，我讨厌哥哥……”

　　哭声一发不可收拾，温倾挣开温苑的手，一溜烟朝着玄关冲去。
　　嘴里哭声不断，她迅速换好鞋子，开门就跑。

　　“怎么了怎么了？”杨天明听见声音大步从厨房走了出来，腰上还拴着围裙。

　　见客厅里少了个人，惊讶道：“倾倾去哪里了？”

　　温苑无奈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玄关处把拖鞋穿上，“闹小孩子脾气，我去追她。”

　　韩忱见状也想起身，被杨天明阻止道：“韩忱你别管，他们两兄妹事儿多着呢，一天到晚也不知道让着妹妹，让你妈知道有你受的。”
　　他们几兄妹，连生了四五个儿子，好不容易家里有了个女娃，可不得宝贝着吗？

　　温苑无奈地摆了摆手，就要开门。

　　杨天明突然想起温倾带过来的书包，喊住他：“等等，去书房看看倾倾的卷子拿了没。”

　　温苑从书房出来，左手拎着温倾的书包，右手拿着那张刚刚及格的物理试卷。
　　猩红的六十一分格外晃眼。

　　“啧啧啧，这成绩，哭一场不冤。”

　　待温苑走后，韩忱进到厨房帮忙。
　　论起做菜的手艺他比杨天明不知道熟练多少。

　　杨天明从主厨退到一旁打杂，边洗菜边和他闲聊。

　　“大学生活还适应吧？”

　　“还好。”

　　“虽然才大一，但是考研的事情也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有没有中意的学校？”

　　韩忱切菜的动作一顿，笑了笑，没说话。

　　杨天明注意到他的异样，抬起眼：“你不会没打算考研吧？”

　　韩忱默默地把排骨放进锅里，继续切菜：“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

　　杨天明怒其不争，索性菜也洗不下去了，转过身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当初学校给你保送的名额你不要，考上了华一大学你也不去，就留在淮序，这就算了，可是你选什么专业不好，学打游戏？”

　　韩忱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师，是软件工程。”

　　“不就是学打游戏的？”

　　韩忱笑出声，肩膀微微颤动，带着轻微的气息，认同道：“也算……殊途同归。”

　　“……”杨天明觉得他无可救药了。
　　大好青年，选了什么鬼专业。

　　—

　　温倾从舅舅家一股脑地冲出来，走到半路才想起来自己东西没拿。
　　纠结许久，感觉现在回头就像是认怂了一样，只能硬着头皮往家里走。

　　再加上她红着眼眶走在大街上，多少有些引人注目，万一被熟人看到多丢人。

　　“温倾！”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温倾快走的步子顿住，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身后的人叫黎铭，是她的同班同学，他爸妈和她爸妈关系很好，以至于两个人从小到大都不得不被拿来比较。
　　每次考试过后，总有一个人日子不得劲。

　　以前一直是黎铭被骂，这次倒好，轮到她了。

　　她停下步子，没有回头。

　　对方很快就走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串炸肉串，眸光发亮：“我就说是你嘛，走这么快做什么？”
　　他嚼着东西，看上去过得潇洒滋润。

　　温倾低着头，想要说话，喉咙却一阵哽咽，发出的声线颤抖不止。

　　“你在哭啊？”黎铭吓了一跳，侧着身子强行想要看她的脸：“倾倾，谁欺负你了？我帮你出气。”

　　温倾抽噎着回道：“谁，谁要你管了。”

　　黎铭见到她时雀跃的表情淡了下来，皱着眉头猜测：“是不是叔叔阿姨骂你了？”

　　按照他俩以往的经验，考差了以后，暑假这两个月家里氛围是一定不好过的。
　　她越是委屈，黎铭越是感同身受甚至带了丝懊悔。

　　“别哭了。”他把手里的肉串朝她一递：“给你吃。”

　　温倾瞥了一眼上面坑坑洼洼的牙印，抬脚就走。

　　黎铭立刻追在她身后，“倾倾别哭了，以后我一定不超过你，我保证！”

　　或许是这句话太欠扁，温倾再次停住，转过身，看着笑嘻嘻的黎铭大吼一声：“你本来就考不过我，如果不是物理比你少了几十分，你排名怎么可能超过我。”

　　她的声音又凶又奶，还带着点委屈巴巴的哭音。

　　黎铭眉眼带笑，凑到她面前，哄小孩那般搭话：“那以后物理我也不好好考了，保证不超过倾倾。”

　　温倾还想说话，看见远处朝她走来的温苑，再次拔腿就走。

　　六点十分。

　　温倾和温苑一前一后到家。

　　温倾眼睛通红，温苑单肩背着她的书包，两个人隔着好几米，一副不认识对方的模样。

　　杨雯和温严刚回到家，一个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个在厨房做饭。

　　听见门开和换鞋的声音，杨雯从厨房走了出来，温苑坐在沙发上，直接被她忽略。
　　杨雯走到温倾面前，帮她擦了擦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在舅舅家吃晚饭？”

　　温倾低着头不说话，杨雯立马去厨房端了一盘草莓走了出来，递到她面前：“倾倾快吃，妈妈特意给你买的，现在多吃点，过几天你哥哥回来，妈妈就不买了。”

　　一旁坐在沙发上的温苑：“……”

　　“妈——”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脸，起身，毫不客气地在温倾的盘子里捡了颗最大最红的起来，语气恶劣：“不好意思，我已经回来了。”

　　说着，就要把草莓往嘴里塞。

　　温倾抬眸，眼眶鼻尖依旧微红。

　　温苑叹了口气，把草莓递到她嘴边，示弱道：“小鬼，以后再跑就打断你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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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温苑，姓温名苑字二狗。
韩·手艺人·沉表示：修电脑也是一门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