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鹦鹉洲》渔樵子

6、六

　　陆安绪走了之后，侯员外也重新躺了回去。
　　朱思裹了裹被子，心里有一点好奇为什么侯员外突然变得淡定下来，不再追问泰老虎的死因。
　　他问侯员外：“侯员外这是怎么了，对泰老虎的死法一点也不在乎了？”
　　侯员外说道：“甭管什么死法，他反正是死了。等到捕快将案件真相查出来，告诉我凶手是谁，我只要好好感谢他就好。”
　　朱思点点头。“倒也是，不光是侯员外，还有其他人。只要是被泰老虎害过的人，都要感谢那个凶手。”朱思的脸的笑容带着一丝嘲讽，“这要是在话本小说里面，这个凶手就是一个为民除害的英雄。可惜啊，他最后还是要被官府抓进来和你做邻居。”
　　侯员外说道：“他要是来跟我做邻居，我肯定拿他当过命的兄弟。”
　　朱思不知道怎么得，突然生出一分好奇来，“侯员外，你为什么不认为我就是那个英雄？”
　　侯员外说道：“你不像。”
　　“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怀疑我是凶手。”
　　“你连药都嫌苦，哪来的胆子杀人？”侯员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天是兔爷，一辈子都是兔爷。做女人做习惯了，连男人的胆子都没有了。”
　　侯员外觉得自己说出了一番十分在理的话，甜甜地睡过去了。
　　朱思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这被子就是比稻草好，又舒服又能抓得牢。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能保护自己的稻草。
　　兔爷在古代是个羞耻的职业，朱思现代人的思想告诉他职业没有高低贵贱，差异得是外人看待的目光。而这种职业歧视对于朱思这种但是每被人鄙视一次，他的心还是会难受一次。
　　他和妓女聊过，想象自己是一个专业的记者对失足少女进行采访。朱思期待着她们会说出什么故事来，比如说被父母卖进来的不得已的血泪史，其实她们心里向往着未来，向往着明天，向往自己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也能相夫教子，享受天伦。
　　朱思这么做是为了找一点共鸣。
　　但是她们没有。
　　大部分的妓女都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有衣服穿，有钱花，有首饰戴，再过几年快活够了就去哄一个男人把自己给娶了。做妾也好，没名分也好，肯定比年老色衰惨死街头的命运好。
　　朱思聊着聊着，不禁想到自己的未来。
　　女人好歹有生孩子的盼望，那么自己呢？
　　一个男人，生不了孩子。
　　未来在哪呢？
　　有聪明的妓女看出了朱思的想法，热情地给朱思出招。等他老了，可以来做龟公、或者攒下点银子去城外买亩地做个田舍翁。
　　没有采访成功，反而自己却安慰了一番。
　　朱思真是哭笑不得。
　　到最后，朱思也没有问出点有用的东西来，反而是加深了他的疑惑。
　　他是一个客人，在主人家的格格不入，但是命运就是蛮横不讲理的安排他要在这个主人家度过一生。
　　他只能接受，只能服从。因为天大地大命最大。

　　陆安绪回来的时候，朱思正躺在被子上浅眠。陆安绪摸了摸藏在背后的糖袋子，他绕到朱思的正面，把朱思叫醒。
　　朱思坐起来，陆安绪将药碗从竹筐里拿出来，递到朱思的手上，他二人手互相碰了一下、
　　朱思看着手里的这一碗褐色的、散发着难闻味道的汁水，脸色苍白，几欲作呕。
　　陆安绪急忙拍朱思的后背，力道适中，让朱思舒服了不少。他一边拍一边劝，“你可忍住啊，一口气喝了别剩下。请医买药的钱都是公家出的，你这次吐了，我们不会再出钱给你买药了。”
　　朱思幽怨地看了陆安绪一眼，无助地闭上眼睛，捏着鼻子，将药一口气顺着嗓子眼灌下去。尽管灌得很利落，但是还有几滴留在了味蕾上，散发着无穷无尽的苦味。
　　朱思双手从脖子捂到了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好像忍住苦味就已经耗尽了力气一样，他倒在被子上，从这个角度看向陆安绪，正好看见了他背后的那个袋子。
　　朱思问道：“你背后那个袋子是什么？”
　　陆安绪将袋子扯下来，递给朱思，说道：“是糖。”
　　朱思瞪大了眼睛，从陆安绪的手里夺过了袋子。
　　“你这人，什么意思。”
　　朱思打开袋子，看见袋子里面晶莹剔透的桂花糖，宛如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他抓出两个放在嘴里，口腔里那一股苦涩的味道顿时就消失了。
　　朱思一边幸福着，一边瞪着陆安绪，无言的责备他为什么不刚刚就把糖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