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月皓

9、第 9 章

　　秦星不在状态太明显，大家都发现了。

　　趁秦星不在宿舍，四端诸位开会，决定委托宿舍长做代表，去跟秦星谈谈心。

　　许森接了大任，这就找秦星谈去了。

　　楚辰感觉，许森的大道理有可能会把秦星直接给砸晕。

　　果不其然，晚上秦星回宿舍，一脑子没能消化的“君子之道”，眼都直了。

　　许森的道理层层递进，秦星只接住了一个“礼是人间的道”。
　　而许森说真正的礼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秦星的理解是：如果他不想让别人跟他一样心情不好，那他就不要拉着别人进入自己的情绪区域。

　　许森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许森说话太一板一眼，道理是道理，事儿是事儿，融合得不太好。
　　导致秦星消化一晚上，得出个结论。
　　他得强颜欢笑。

　　之后秦星见谁都笑，什么事儿都给与热烈反应。
　　如此兴致勃勃，如此情绪高涨，简直是矫枉过正，搞得大家又想派许森去跟他谈谈让他淡定一些。

　　秦星的掩饰何止是不高明，简直全是马脚。
　　在楚辰眼里，秦星同学的开心属于此地无银三百两，高调宣称自己心情十分不好。

　　楚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这天晚上十点半，秦星结束训练，从艺术楼出来，外头下着雨。
　　他心情不好不想跟人一块，等人都走空了，自己慢悠悠往宿舍走。

　　走几步，秦星叹了口气，凶天：“让你下雨了么你就下？”

　　天可能感应到了竖子之无礼，下得更狠了。

　　秦星见势不好，拔腿就跑。
　　刚跑两步胳膊被人拽住，秦星诧异转过身，被人拉到跟前。

　　楚辰一手拎着崽子，一手握着一把黑色大伞，把秦星拉进雨伞中。

　　楚辰也是从艺术楼出来的，走了几步就见一个背影形单影只地淋着雨。
　　平时那么闹的一个人，现在看着还挺孤单。

　　少年身体单薄，仰头凶天，凶完还怪委屈，给楚辰看笑了。

　　楚辰心里想，不开心就淋雨这种文化，应该随着非主流的消亡成为时代的眼泪。
　　所以他几步追上来，给人打上伞。

　　秦星看见楚辰，想起许森的道理，对楚辰露出一个大笑脸，眼睛弯弯的。

　　楚辰抬手，虚虚捂住秦星的眼说：“弟弟，你这搞得跟卖笑一样，吓着我了。”

　　秦星哼一声说：“不会好好说话，还被惊吓，你是不是演我呢。”

　　楚辰把人往自己跟前再拖一些，一点雨都不让沾，说：“明天出门前先检查一下伞带没带行吗？”
　　秦星说：“不行，我记不住。”
　　楚辰说：“那我给你检查。你怎么了这几天？”

　　秦星立马拿出笑脸，同时眼神警惕，说：“没怎么啊，你又发现什么了？”
　　楚辰看他这惨兮兮的笑容，无语，说：“别笑了，伤眼。”
　　秦星可太不服气了，一边说着“我就笑，你管得着么”，一边委屈起来，唇角提不起来了。

　　楚辰扭头看他这样，蓦地心疼一秒钟。
　　楚辰声音柔和，说：“好了，我不管，你别这样。”

　　秦星低头踩水坑，说：“我怎么样了，我挺好的。”

　　楚辰躲着混蛋玩意儿踩飞的雨水，说：“你是自己告诉我，还是我想办法让你自己告诉我？”

　　秦星抬头，平时总是亮晶晶的眼眸里黯淡着，说：“想打架？”

　　楚辰给他这企业级理解跪了。

　　秦星转头，手插兜，以不在意的语气说：“你又不爱闲事，就别知道了吧。”

　　楚辰拉住他。
　　秦星觉得楚辰手很冰，触感从校服外套渗进自己手臂。

　　楚辰说：“我挺爱管的。你的闲事我也没少管啊。”

　　路灯昏黄，雨下得恰到好处。
　　好些天了，秦星一直没有得到宽慰。

　　秦星做了一个自己意料之外的动作，他拽住了楚辰的衣袖。
　　又问了一个自己意料之外的问题：“为什么？”

　　楚辰说：“能为什么啊？难道因为我是个热心纯路人？”

　　秦星突然真乐了，一下笑起来，说：“同学，你没事吧？你还咳嗽吗？哎呀……你不能淋雨吧。”

　　秦星赶快拉着楚辰就走，谁知道楚辰这人，坏得不动声色。
　　楚辰懒懒的跟着，让他拽不动，秦星皱眉要训人。

　　楚辰说：“开学第一天纯路人就要跟我打架，到现在还没正式道过歉呢吧。”
　　秦星说：“谁跟你打架了，你也没跟我道歉啊。”

　　楚辰很大度，说：“算了不用道歉了，你跟我说说吧，你到底怎么了，我原谅你。”
　　秦星大无语，说：“那你跟我说说吧，为什么你这么关心我？”

　　楚辰想都没想回答：“因为现在我不是纯路人啊。我关心你不合情还是不合理？”
　　然后楚辰拿出星言星语：“我就关心。”

　　秦星看楚辰，楚辰用这么一张冷帅冷帅的脸说出这种不讲理又很贴心的话，让他觉得有点离奇。
　　反差很大。

　　然后秦星才反应过来，哦。
　　楚辰不是纯路人了。
　　那他是什么人？
　　是仇人，兼他想要告诉其很多事的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是现在跟他在同一把伞下头，他此刻离得最近的人。

　　秦星告诉楚辰，海远的姐姐海珍流产了，都八个月了。
　　十一回去，海珍姐还答应给秦星织毛衣呢。

　　而且海远告诉秦星，海珍的老公还出轨了。

　　秦星那天一听这事都要买机票去安平了，路野压下了他。
　　路野告诉他有自己在海远不会有事。

　　现在海远家里还都乱着，秦星想着自己去了也是添乱，只好不去了。
　　庆幸路野在海远旁边。

　　秦星低着头，鞋都已经湿了。
　　他说：“海珍姐对我可好了，小时候她也挺皮的，比我们窜个子早，那会儿是我们院里老大，护着我们。”

　　时间快得人不敢眨眼。

　　楚辰摸了摸秦星脑袋，抖了抖卷卷头上的落雨。
　　楚辰自然得好像这动作他做了很多遍一样。
　　秦星：？

　　楚辰说：“我姥姥信佛，她告诉过我小孩子没出生有各种各样的情况，有的不想来了，有的改注意了，有的是缘分到了。
　　“世界是张轮回的网，万事万物的道理说不清，反正就是因缘际会。现在肯定是难过的，但否极泰来。”

　　楚辰安慰得走心，秦星听完，有点执拗地说：“那其实就没什么用，对吧？”
　　楚辰问：“什么没什么用？”
　　秦星叹气，说：“我没什么用。”

　　秦星说不清楚，努力表达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感受。
　　就是有种叮呤当啷的感觉。

　　很多悲欢离合，他不懂，因为他没经历过。
　　他责备自己不能感同身受。
　　他也责备自己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整个世界在他的视野之外经历着很多不好，他看不住。

　　所以他觉得自己好悬浮啊。

　　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冒傻气，他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别人，怎么都会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
　　因为他又没有经历过。

　　楚辰一下明白秦星这是怎么了，他迷茫了。

　　青春期迷茫症候，发作在秦星身上不是无病呻吟的矫情，而是在社会化的过程中，切实地发现世界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所以他很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才能不伤到别人。

　　有钱似乎是他的原罪，他很容易被人冠以类似于不懂人间疾苦的名号。

　　秦星家很有钱，但他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纨绔。
　　他是一个亮晶晶的人，所以楚辰要小心翼翼对待他的问题。

　　楚辰很认真地对秦星说：“你不用自己经历过什么，才能证明自己身上的乐观快乐是正当的。”
　　秦星一顿，哦。
　　好厉害啊楚小好人，他好像一下就明白自己的问题是什么了。

　　楚辰又说：“太阳不需要证明自己发光发热是正当的，被普照的人自然有感觉。”
　　“哦，”秦星觉得自己现在就有点发暖，说，“这个类比句里，我是太阳？”
　　楚辰笑了，说：“对，因为我相信你就算经历过，也会跟现在一样。你的光是正当的，这点没什么好怀疑的。”

　　秦星细细看楚辰的眼睛，半晌说：“你多说点。”

　　楚辰没逗他，说：“我的经验是，人在迷茫的时候，就做一件实际的具体的事。比如海远的事儿，你觉得自己去了是添乱，那你想想海远现在需要什么？”

　　秦星觉得海远需要自己送的温暖。

　　秦星说：“需要家人朋友的陪伴？”
　　楚辰说：“对。”

　　秦星一下想到什么，说：“我知道了，他肯定需要海叔叔关心他。海叔叔跟他关系很不好，但是遇到这事儿，海叔叔都不回安平一趟，是不是说不过去。”

　　秦星大概给楚辰说了一下海远家里的情况。

　　楚辰听完分析，这位海叔叔十有八九不打算回安平。
　　毕竟海远妈妈姐姐跟海叔叔基本都不往来了。

　　秦星说：“我在海叔叔那儿说不上话，但我叔最听我爷爷的，我请我爷爷去。”

　　秦星说干就要干，回了宿舍按照楚辰教的，跑去小阳台给爷爷打了电话说了这件事。
　　秦星爷爷本身是个很传统的人，一听说肯定是要让海远爸爸去趟安平的。

　　爷爷比较意外的是，秦星给他说了一堆理由，这些理由听起来竟然都很成熟。
　　嗯？秦星什么时候长大的？爷爷错过了什么？

　　爷爷夸了秦星几句，秦星说是我们四端的朋友指点的。
　　爷爷于是顺带夸了夸四端宿舍，让秦星有时间把朋友们带回家来玩。

　　秦星挂了电话又给海远打过去，等他回屋里，楚辰都睡了。
　　秦星洗漱好躺床上，细品楚辰说的话。

　　所以楚辰说的因缘际会，意思应该是要珍惜身边的人吧。
　　说珍惜就珍惜，秦星立刻给楚辰发了两条消息，楚辰第二天醒来才看见。

　　秦.中二.星：谢谢你。
　　秦.中二.星：楚妈。

　　楚辰：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