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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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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嫉妒是天性使然。”
1.
从小你就或多或少地有所感知,你的父母很怪异。
自记事起,你从未遇到过他们主动同时来见你,而是分别来陪伴你一段时间又匆匆离开。
区别就在于父亲总是距母亲离去后的第二天回家。
不,不能称之为广义上的“家”。
它是流动的。
不会长时间地驻足某个城市,且是母亲带着你碾转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
而慢一拍的父亲总在追随你们的脚步。
后来因为你入学需要稳定的学习氛围,才减少了搬家的次数。
你不知道一个孩子的成长需要父母同时陪伴在身边,甚至最初你以为是正常的。
因为更多的时候是你孤身一人,搬家的特殊性令偶尔交到的朋友只短暂地停留在记忆中。
家政保姆有时候会来家里,但你不愿让外人经常进来涉足你的领地,因而才几岁的你便自愿或不自愿地学会了很多照顾自己的技能。
除非是自己真的不能做的事情,否则你一般不会让她们来。
你也不清楚别人的家庭氛围如何。
尽管电视剧里呈现的画面,与你的家庭不太一样,但你很少仔细想过。
你有记忆起便是这么生活的。
后来你交了很多朋友,他们告诉你不是这样的。
你当然不是一开始就钟情孤独的感觉。
最初常常一个人撑着下巴坐在大门口,一坐就是一个白天。
地板上摆了可以吃很久的零食和饮料。
眼底一片无涯苍空,陪伴着日出曙光初现直至变为日落,余晖消烬,最终隐没于地平线。
与你一同的还有心跳声,不远处一对情侣因无法决定要去谁家爆发的争吵;隔壁邻居家的黑猫不满食粮味道而发出的抱怨嘶叫;飞鸟被顽劣的孩子用弹弓打下来后,直线坠落在院子里,生命旅程中的最后一秒呜咽,惊了一地泛黄的落叶。
这些处于不同时段却混杂交织在一起的声音,成了消弭孤寂的存在,让你的独处不至于那么安静。
唯独缺了——
一直没有踏进来的脚步声。
久而久之,你渐渐习惯接受这难以改变的现状。
好在你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学会用洗衣机和打扫屋子,一个人踩上椅子,学会忍着烫伤继续拿着锅铲翻炒饭菜……
还要学习跳舞、弹钢琴……不过这些倒是你入学之后的事情了。
直到家里的灯坏了,饭都顾不上吃就飞快地躲进被窝,蒙着头全身僵硬地躺在床上,过了一夜你才有勇气拨通电话。
只要你一句话,无论在做什么,父母便会停下手上的事情来到你身边。
他们对你承诺过的,也确实做到了。
但你不想。
因为每次都不是两个人一起。
你希望的是他们能够主动一起来,而不是一个人前脚走,另一个人后脚跟上。
你经常被父母夸聪明,在还没有进入以成绩论聪明的学校阶段时,并且尚未有人告知的情况下,这类夸奖在于你很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去获取比人们的关注更高一些层次的某种“东西”。
即使你当时还未形成这样的意识,你便已经先于思考将此诉诸言行当中。
你的心智比起现在的年龄要相对成熟一些。
你隐约察觉到什么。
在看到母亲被毛衣遮挡住的,带有红色圈痕的手腕,每次来找你的时候。
不深不浅。
她似乎也注意到你的视线时不时地掠过。
你没有问,她无法说。
这种奇怪不止萦绕在他们之间,更在于对待你的态度上。
不是说不关心你,而是关心得过头,如果忽略掉不常回家的事实。
虽然父母陪你的时间不多,但会在离开时准备很多可以吃的食物,或者你很容易就能做的食材。
每天你都要分别与他们视频,会问你今天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人等等。
生病了会立马赶过来照顾你。
每次见你都会带着你喜欢的礼物。
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会反对或者过分责备你,更多的是让你保护好自己。
似乎从没有对你发过脾气。
你长得不像你的父母。
他们都是双眼皮,你却是单眼皮。
五官、脸型没有一处是与他们相似。
虽然你长得不错,但相比两人,要逊色得多。
电视上的明星都没有你父母的容貌出色。
或许因为夫妻的关系,他们两个才是更相像的,尤其是眼睛形似狐狸的形状,和笑起来眼尾上挑的弧度。
当然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他们很爱你,你能感觉得到。
“离婚?”
有天你试探性地问出积存已久的疑虑。
母亲没有反问才几岁的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词语。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从不骗你,这是没有的事。”
“我们当然相爱,彼此都无法‘t’……”
只迸出个气音后,她罕见地顿了顿。
你始终无法辨清母亲原本想说的词是什么。
“脱离对方的程度。”
是。
如果感情缺失不会每次搬家都带着婚纱照,还挂在客厅正中央,一进门就能看到的显眼。
“但不适合生活在一起。”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却是笑着的,眼睛朝向窗外一闪而过的飞鸟。
母亲的笑容总是模糊掉她的表情。
因为太过美好,以至于还沉浸其中,尚未反应过来时,她的真实情绪便转瞬即逝。
你很难从中琢磨出隐藏的涵义。
“所以希望你不要因此怨我们。”
如果两个人真的下定决心放下彼此,你也可以接受,毕竟一直以来的生活并无不同。
但真的能这么简单吗?
你被迫不去细想,更尤为准确地说,你生怕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举动,因为无心之失而撕毁这看似和谐的家庭关系。
你以为生活的步伐会一如既往地前进。
2.
父亲消失了,没有预兆。
3.
你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及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想了想也只能笑意嫣然地望着面前的这位外来入侵者,和单手搭在他肩膀的母亲。
显然是来时很匆忙,母亲连手腕处的红痕都忘了遮,似乎比以往的痕迹还要深,隐隐可见青紫。
“又薇。”即使母亲像往常一样温柔地呼唤着你的名字,但你仍从那不露破绽的笑容里寻到一丝不安的意味。
神情里焦急尽显,然而她不敢出声催促,只能耐心地等待你的回答。
你对母亲眼里的期待害怕极了,不经意避开她满含热忱的目光,转而望向和你身高差不多一样的——
男孩。
第一瞬便被他眼下熠熠生辉的泪痣吸引了注意,靠近眼尾,距眼睑将近一厘米的位置,为他的容貌增添了一抹奇异的绚丽。
眼睛是细长的单眼皮,内外眼角线条略尖,尾处轻微上挑,以至于单看上部分,没有表情时眼神有些侵略性,但意外地被笑起来才有的卧蚕中和。
也许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外表有些柔弱无辜。
肤色很白,像不常外出的人才有的颜色。
额前的刘海比眉毛略高,很好地修饰脸型,让他的脸蛋看起来更加的小巧稚嫩。
五官还未完全长开,但大体精致。
总体来说,是很漂亮的孩子。
男孩没有贸然地说话,或许是觉得立场不足,只朝你微微一笑。对于你不加掩饰的直视,他的眼神稍微有些闪躲,落在了眼睛下方的位置,表情是这个年纪会有的局促。
你猜测他突然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姐姐”应该也和你一样难以自如。
但这不是你可以释然的借口。
突破心理防线的点在于,明明可以提前告知你的,却偏偏不给你缓冲的机会,直接将人带到你面前,仿佛当头一棒。
好像之前对你的关爱是一场镜花水月。
那么他呢?
他又在你不知情的时候,享受到了多少与你同等的目光,或者说,你不曾有过但他却能独享的偏爱?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像被一根细长的丝线舔舐着心脏,轻微一扯线的两端,相接部分在呼吸的瞬间立刻便染上流动的锈红色,粘稠的触感令人难以言喻。
不过你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起码外表是这样,很少能有什么可以牵动你的心境,即使偶尔有坏情绪滋生,也不会大吵大闹。
但是——
你慢慢走上前,出乎两人意料地,在男孩面前站定,微微侧身,主动牵起他的手,拉近两人的距离。
你没有看母亲,也不知道她此时是怎样的反应。
倒是感觉到手心相碰有细微的汗意,温热的触感。这算是你第一次较为亲近地接触除父母外的其他人。
“你叫什么名字?”你语气温柔地问道。
他好像被你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怔愣地注视着你的面容,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你问了什么。
“我……林莫笙,刚过七岁生日。”
小孩子的声线大多一样幼稚,谈不上什么磁性不磁性,清澈不清澈的。
眼睫毛的轻颤倾泻心绪,说完又快速地垂眼,一会看向你没有穿鞋就站在地板上的脚,一会视线又不知落向何处。
即使期间会和你对视,但很快又移开。
他看样子好像比你还不安。
而你却比想象中冷静。
见状,母亲的表情明显松了口气,她蹲了下来,分别留恋地摸了摸你们的脑袋,眼神柔和。
“要好好照顾姐姐哦。”虽然是在交代林莫笙,但眼睛却注视着你。
你笑而不语地回望她。
母亲临走前再次揉了会你的头发,然后双手开始向下,慢慢地抚摸起你的脸。
她笑着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知道她又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
并且这次期限未知,因为父亲。
“姐姐。”林莫笙小心翼翼地晃了晃你的手,语气试探性地轻问,“我可以这样叫吗?”
你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无动于衷,直到大门紧紧关闭,再也看不见一点影子,才似有所反应地眨了眨眼。
侧头回眸盯了他片刻,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林莫笙等了许久不见回应,像是心有所觉,原本回握着你的手了松一些,你也因此感觉到了空气的窜动。
看着看着,你突然笑出声,其中意味含糊不清。
他不明所以地抬眼,与你带着审视的目光相汇。
虽然你看似在笑,像潋滟波纹般的美丽,表情却很淡,眼里的探究稀释了外表的温和。
“为什么……”你忽地甩开了他的手,用一种不轻不重但至少称不上友善的态度,声音还是温温柔柔。
你歪头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想遗漏任何细节。
“你只比我小一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