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会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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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边的侍卫站得笔直，一个个紧绷着脊梁一动不动，泥塑一般。天歌与楚忆晴跟着两名前来领人的丫鬟，进了王府，左拐右拐，最终停在了一处供来客歇息的厢院外。
这处院落名唤“朝春”，取自《智经》中“春潮若只，犹岸观花”之意，为八骏王府中一处出了名的景致。八骏王府其实并不是新建府邸，而是前朝皇帝三驸马赵胤的宅院，相传赵胤为当时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在修建驸马府时曾亲力亲为，设计了足足二十处的别院，每一处院落的名字都从《智经》中演化而来，其诗意风骨，无不让人望而生叹，这春潮圆便是其中一座，别的先且不说，单看那院落中星罗棋布的桃李双树，小道清幽，就让人忍不住要歌艺其间，一解困乏。
只是由于战乱之故，原本的二十处别院被生生毁去了十八处，是以八骏王第一次踏入这府邸的时候都忍不住唏嘘连连，瞧着那昔日美景变为如今的残垣断壁，就连如今仅存的“春潮”与“暮涟”两院也破坏了大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修整回来。庆幸之处是战事初起时赵胤便携着爱妻离开皇城，寻了一处隐居再不过问世事，不然瞧见如今的心血变成这样，只怕会气癫了不可。
天歌他们也是极其幸运，原本这春潮圆是八骏王专门用来接待贵客之用，包括别国使节与前来小住的皇亲国戚，春潮居内更是存放了不知多少各地上供的奇技淫巧之物，甚是珍奇，哪能容别人随便出入？只是楚忆晴与天歌是皇帝要见的人，多多少少不可怠慢，还是谨慎些好。
两名丫鬟将天歌与楚忆晴二人安置好，再命人奉上茶水，才急匆匆地退出院子，又是一通七拐八绕来到正门前，朝正在巡视的慕韶云耳语了几句。
慕韶云点点头，交代好属下不可玩忽职守，立刻从正门处退了下来，小跑到了暮涟别院，这处正是八骏王的书房，而八骏王正站在外围的池塘边上饶有兴致地逗弄着一直南疆进宫入京的巨型八哥。
“参见王爷。”慕韶云单膝跪地，“凤仪阁差来的两名花魁已经安置在春潮院中。”
八骏王正与那八哥玩得欢，听见这话，立刻偏过头，说道：“哦，这般时辰就已经到了？”
虽然贵为王爷，但八骏王的衣着却相当简朴，甚至头发也只是用木簪梳了个简单的髻，唯一能彰显其尊贵身份的仅有垂于他腰间的一块玉佩，天下少见的青色檀玉，双面纹龙，为皇室独有。
“是。”慕韶云坚定地点头。
八骏王将手中最后一把食儿搁入八哥面前的小金钵中，拍拍手，迈开了步子，慕韶云立刻紧随其后，这一路正是朝春潮园去了。
春潮园外的丫头老早便作好了准备，见王爷来此，立刻行了大礼相迎，有一人还特地进到厅内朝正品着茶的天歌与楚忆晴道：“王爷来了，切不可失了礼数！”
楚忆晴与天歌虽为青楼出身，但大场面自然见过，因此也是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盅，随着那丫鬟退到墙角跪下，前额触地摆出大礼姿态。
八骏王背着手进了屋，径直行到一边整整齐齐跪着的三女面前，天歌只瞧见一双绣着金龙的鹿皮长靴停在眼前，接着，一个威仪的声音响起道：“香儿，你出去。”
最边上那丫鬟一叩首，立刻站起身来匆匆出去了，还不忘带上门。
慕韶云站在八骏王身后，细细审视着面前匍匐的两名女子，只能瞧见他们白皙的脖颈与如墨般垂落于地的青丝，看不见模样。
“你们，抬起脸来。”
八骏王的嗓音带上了一种不容违逆的森严，天歌一颤，与楚忆晴渐渐直起身子，镇定自若地朝站在身前的人望去。
八骏王已过了不惑之年，依旧是丰神俊朗，但眉目之下暗藏的不怒自威却也让人心悸，天歌望着他的脸，半天移不开视线。
“放肆。”见此情景，慕韶云出声朝天歌叱道，依国律，贱民直视皇族，是犯了大不讳。
天歌一惊，急忙垂下眼眸，楚忆晴隔着衣袖轻轻勾了勾她的小指，天歌明白这意思，是暗示自己不要出声，一切交由她来应付。
“天歌不知规矩，坏了礼数，还请王爷恕罪。”楚忆晴说道，拉着天歌又一叩首。
“天歌，你叫天歌？”八骏王嘴角勾了起来，“好名字……”
这句话意味深长，楚忆晴眉头轻皱，她识人多年，这尚且是第一次无法从语句中判断出说话之人的心思。
“香儿。”八骏王忽然朗声唤道，刚出去那丫鬟又走了进来，对着他一福身。
八骏王指着楚忆晴，说道：“带这位姑娘在园子里四处转转。”
楚忆晴心里咯噔一下，立时明白了八骏王是要支开自己，她转转眼珠子，只是递给了天歌一个鼓励的眼神，站起身与那丫鬟缓步出了正厅。
天歌依旧是垂着头，凝视着那双华贵的鹿皮靴，光线隐匿掉了她一半的脸，恍恍惚惚让人看不真切，片刻之后，她只听见八骏王淡淡问了句：“你可会下棋？”
天歌点点头，“会。”
“如此甚好。”八骏王笑起来，“韶云，铺棋。”
慕韶云愣住了，他怎么也料想不到王爷竟然想要与这女子下棋，但他也不是胡乱质疑主上之人，还是迅速地进内间端来棋盘，至于主座之间的桌上。
八骏王有礼地一抬手，与天歌分坐于两侧。
王爷谦让天歌，让她执黑子先行，天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咬牙，白皙的手指夹起一粒黑子，落于檀木棋盘上。
八骏王笑笑，落下白字。
二人你来我往争斗了几个回合，天歌棋势犀利，有着一股子狠劲，而八骏王则棋走稳招，处处透着沉稳，只暗地里设防，不多时，棋盘上黑白二子已经成了胶着状态，天歌黑子连成一片，隐隐成了一条“大龙”，她秀眉略皱，想要破开这成了累赘的棋势，怎料八骏王一丝机会也不留给她，白字铿锵落下，处处触及“大龙”命脉，一旦被围，那这盘棋，天歌真是惨败。
天歌执着子，犹豫半天，最终轻叹一口气，将棋子放回一边的瓷钵中，轻语道：“王爷好棋力，天歌才疏学浅，露丑了。”
八骏王眼角一挑，眸子里闪着睿光，问道：“你可知你为何会输？”
“前期浮躁，瞻前不顾后，待到察觉时，大龙已成，又无力突围，最终败局收场。”天歌淡淡说着。她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丢脸的事，她也从不会为这等输赢而感到羞涩。
八骏王侧过头，对着身后的慕韶云使了个颜色，慕韶云眼神一凛，知道这是在叫自己出去，他抬头望望天歌，倒不是担心眼前这个羸弱女子会对王爷有什么不利，只是不理解，为何王爷会对她这般伤心。
莫非，王爷与她，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想到此间，慕韶云突然摇摇头，自己真的是顾虑太多了，王爷做什么事向来轮不到他这当侍卫的去猜测质疑，他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
他双手抱拳，也出去了。
偌大的厅堂里，只有天歌与八骏王对视而坐，中间是一盘已成死局的棋，黑子气势汹汹，却被白字围剿冲杀得七零八落，两种色泽沉闷交织，透着难以比拟的晦涩。
不远处，原本天歌与楚忆晴喝着的茶水，也正飘散出最后一丝雾气，彻底凉了。
天歌的视线一直落于自己挥着彩纹的指甲上，她的指甲每天打磨，尖锐却圆滑，抛得如明镜般光亮，可以照出人的影子；那彩纹，更是小玉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细细描上的，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无彩斑驳的色调穿插在温润如玉的指甲上，似剪影般的迷离。
她不敢与八骏王对视。
因为他觉得，面前这人的目光，足以彻底刺透她的内心，剥开她的皮肉，直接窥视到自己最赤裸裸的秘密。
终于，八骏王还是先开了口。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岁。”天歌应着。
八骏王将手置于案上，拇指上的血玉扳指轻轻扣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二十了……”他的声音悠远，似乎隔着一层迷蒙的雾，缓缓渗进天歌耳朵里，“我上次抱你的时候，你不过只有五岁……如果六弟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只怕会很欣慰吧……”
天歌眼神凝住了。
他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不，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认识自己，又怎么可能知道！？
天歌缓慢地抬起头，迎上八骏王了然的目光，她张了张嘴，可是好半天，才嘶哑地从嗓子里扯出一个字：“你……”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会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