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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个故事 ...

  •   《从前和以后,一夜间拥有》/春刀寒
      独家发表于晋江,禁止转载

      【01】

      平安小区楼下的路灯坏了,一路过来只有薄薄一层月光。时间是深夜十二点,许昭骑着送货专用的电动车行驶在黑魆魆的道路上,经过三栋楼下的那个垃圾桶时,停了下来。

      他拿出配送单看了一眼,备注写着:三栋垃圾桶旁。

      许昭环视四周,鬼影都没一个,他有点发怵,正打算拿出手机拨电话,一旁的面包车突然摇下车窗,“送外卖的是吧?”

      许昭吓了一跳,隔着车窗看见车内坐了三个年轻男人,靠窗的那人伸出手来:“给我吧。”

      “麻烦说一下手机尾号。”

      “8042.”

      他埋头又看了一眼外卖单,确定无误正要递上,转角突然亮起一道灯光,笔直打在他身上。许昭顿时被照得睁不开眼,一边拿手挡一边怒吼:“这大晚上的谁啊!有没有点公德心啊!”

      话落,车灯也暗下去,只听见车门响了一声,是有人开门下车,走了过来。

      许昭一时还没缓过来,眼前满是飞蚊,压住火气跟旁边说:“您的外卖请收好,麻烦给我一个好评。”

      伸了半天手,没人接。他揉揉眼,又重复一遍:“您的外卖,请收好。”

      身旁响起凉凉嗓音:“谁点的外卖?”

      许昭转头,看见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短发姑娘,身形清瘦,轮廓却很深邃,眼睛微微眯起,映着一点星光,几分寒意。

      车内年轻的小伙子说话都在抖:“聂……聂队,你怎么来了……”

      她笑了一下,嗓音里却毫无笑意:“我不来,怎么看得见你们大半夜点夜宵,过得跟郊游似的?”

      小伙子一张脸惨白,都快哭了:“聂队,我们已经两天没吃过热乎东西了。目标刚才熄了灯,我估摸着她睡了才点了份热汤暖暖胃……”

      她皱起眉,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的话,偏头看向许昭。充满寒意的目光带着审视,许昭瞬间有一种赤身裸体被她看透的感觉,仰起下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外卖小哥啊?”

      她没说话,面无表情一把接过他手里的外卖盒扔到车里,“还不快走?”

      “凶什么凶啊?”许昭双目一瞪,“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在小区楼下盯梢,当心我报警!”

      “报警?”她眼角一挑,慢悠悠从兜里掏出证件举到他眼前,“来,报给我听一下。”

      证件上短发姑娘穿一身警察制服,端得是凛然正气,下面的所属机构写着“淮安刑侦支队队长,聂奚。”

      许昭秒怂,挠挠头跨上电动车,“还真是警察,那小的就不打扰了。”扭动把手要走,又转过头来,笑嘻嘻道:“聂大警官,不要忘了给我好评哈。”

      聂奚没搭理他,正板着脸教训手下:“赶紧吃,吃完给我盯紧了!”

      许昭骑出去很远,在拐角处偷偷回过头来。路上已经没了人影,那辆面包车静静停在那里,任谁也不知道车上坐了三个警察。

      也不知道这楼上的人,犯了什么案。他叹叹气,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到酒吧夜场开场的时间,赶紧加快速度走了。

      离开小区时,一辆出租车从他身旁驶过,朝着他过来的路开了过去。

      【02】

      DC酒吧是淮安最著名的迪吧之一,特别是凌晨一点开始的夜场,往往是最嗨的时段。许昭骑着小电动一路飞驰到DC,后门已经有人等在那里。

      “许哥你来啦,快快,换衣服去,你还有十分钟就上台了。”

      许昭把电动车往旁边一扔,边走边脱下送外卖的工作外套。

      百来平米的场子此时已经爆满,音乐声震耳欲聋,舞池里挤满了年轻男女,随着节奏摇摆,乍一看跟群魔乱舞似的。

      聂奚从前门进来时,门口还设了安检设备,两名男子正检查着顾客随身携带的包。聂奚包倒是没带,就是腰间别了一把枪。

      这种人流密集的娱乐场所一般都会有安保设施,但又不那么严谨,不过给公安机关做做样子,所以也没有搜身。她成功进入,借着人群在门口打量一圈,很快找到了目标。

      就在刚才,本来以为已经睡下的目标突然叫了一辆出租车出门,聂奚开车跟上,来到了这里。这次的目标是前不久珠宝店抢劫案头目的女友,嫌疑人犯案之后避开监控躲了起来,既没有销赃也没有动作,聂奚只能监视他的女友,企图从她身上得到线索。

      目标穿一条连体小包裙,正坐在高座椅上喝酒,身边男男女女,暂时没有嫌疑人的行踪。

      有服务生过来,聂奚点了一杯冰水。很少来这种地方,音乐震得她耳朵疼,她正偏头揉了揉,音乐却突然停了。四周骤然安静,连灯光都暗下来,只前方的舞台打起一束白光,人群开始欢呼。

      台子两边起了鼓声,随着鼓点急促,白光中走进一个人影。聂奚眯眼看去,高瘦的身材,穿宽大的卫衣,戴鸭舌帽,手腕上有一串银链,闪烁着光芒。

      音乐骤起,男孩踩着节拍开始跳舞,举手投足带一股痞痞的帅气,惹得台下尖叫连连。聂奚只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将目光锁在目标身上。

      她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一边喝着酒一边跟着音乐扭动,欣赏着台上的舞蹈。偶尔看一眼手机,又若无其事放回去。

      聂奚端起杯子缓缓喝了一口水,发短信给队友:盯住前后门,目标随时可能出现。

      刚发完消息,身旁靠过来两个人,聂奚感觉肩上一沉,是左手边穿夹克的男人将胳膊搭在了她肩上。

      “小姐,一个人啊?来酒吧喝什么冰水啊,服务员,来杯威士忌。”他挤眉弄眼,“我请客。”

      聂奚没动,只是抬手捏住肩上那只咸猪手,就要一个反手擒拿,不远处的目标突然转动身子朝这边看了过来。

      她顿了一下,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这个时候闹出的动静太大,难免会引起目标注意,若是引起怀疑打草惊蛇,这么多天的监视可就白费了。

      男人见她没拒绝,顿时笑开,得寸进尺地靠她更近。聂奚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要冷静。

      一只胳膊突然从中间插进来,将男人隔开,转而将她搂住,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你小子干嘛呢?我女朋友也敢碰?”

      聂奚抬眼,入目是一顶鸭舌帽,帽檐下一双狭长的眼睛覆了阴影,薄唇却不悦挑起,带一丝痞气。

      他低头看她:“小奚,没事吧?”

      聂奚盯着他,片刻,轻轻笑了一下。

      他抬头瞪着男人:“还不走?我媳妇儿好不容易来看一次我跳舞,你俩还看?看什么看?不知道这场子谁罩的啊?”

      两人对视一眼,灰溜溜走了。许昭低头含情脉脉,“媳妇儿,没事吧?”

      聂奚瞟了眼他搂住自己的胳膊:“还不放开?”

      许昭咧嘴一笑,吊儿郎当在她身边坐下:“聂队不是在监视罪犯吗?怎么到这来了?”

      聂奚端起水杯慢悠悠喝了一口:“你不是送外卖的吗?还兼职跳舞?”

      “都是混口饭吃嘛。”他将鸭舌帽拨了个圈,露出光洁额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绝对配合人民警察!”

      聂奚勾勾唇角,拿下巴示意不远处的目标,“那个女人认识吗?”

      许昭看了一眼:“认识,常客了。”

      “她男朋友认识吗?”

      “好像见过,是不是耳后有道疤的那个?”

      “最近这几天见过吗?”

      “没,怎么,他们犯什么事了?”

      聂奚没回答,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你可以走了。”

      许昭嗤笑一声,凑到她旁边声音暧昧:“警官,用完我就不认账了?”

      聂奚冷冷瞟了他一眼,下一刻,目标突然起身,拿着包离开。她一把推开他,跟了上去。

      许昭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又看了眼剩下的那半杯冰水,笑了一下。

      【03】

      几天之后,网站报刊都刊登了前不久珠宝店抢劫案嫌疑人落网的新闻。报道称警方埋伏几天几夜监视嫌疑人女友,终于在某天凌晨跟随女友找到了嫌疑人的藏身之所。

      许昭抱着滑板靠在报亭边上翻报纸,又想起聂奚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那么清瘦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混成了刑侦队的队长?这刑侦警察,一般都是最前线直接和罪犯打交道的警种吧?她看上去也没啥特别之处啊,难不成是靠美色.诱敌?

      正东想西想呢,对面人行道聂奚穿一件黑色连帽衫出现在他视线。短发罩在兜帽里,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没有半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青春洋溢。

      许昭凑上去打招呼:“聂队,早啊。”

      她停下脚步,神色有些意外,但只是一瞬,又恢复高冷,“早。”

      许昭将报纸上那则新闻摊到她眼前,“恭喜你成功破案啊。”

      “谢谢。”

      他俯身凑近她耳边:“我说,你们是不是也该给我发点奖励?那天晚上要不是我帮你解围,事情不可能进展地那么顺利吧。”

      聂奚没什么犹豫:“行,一会儿回去我让队里给你颁一个良好市民锦旗,你记得来取。”

      许昭不可置信,“不是吧聂奚,堂堂刑侦支队,这么抠啊?”

      聂奚好整以暇看了他会儿,挑挑眉梢:“那你想要什么?”

      许昭一副狮子大张嘴的表情,正要开口,抬眼瞟到已经亮起红灯的路口,一辆黑色本田丝毫没减速朝他们的方向撞了过来。

      目标,似乎是对着聂奚……

      他面色大变,猛地朝前一扑将聂奚带到在地,下一刻,车子擦着他的脚飞速驶过,不做停留朝着下一个路口逃离。

      他看向身下的聂奚:“没事吧?!”

      她拧着眉,缓缓摇头。

      许昭骂了一声,爬起来捡起一旁的滑板,冲着逃离的车子追了过去。

      聂奚愣了一下,大喊:“别追!”

      踩在滑板上的男孩风一样掠出去,丝毫未做停留。

      聂奚掏出电话:“有嫌疑车辆朝东顺路方向逃离,立即封锁路口。”

      半个小时后,聂奚赶到现场。这个时间正是上班高峰,临时封锁路口已然来不及,车子已经逃离,两辆警车旁边,许昭垂头丧气坐在那里,脸上多了几块淤青,右手垂在一旁。

      同事跟她解释:“这小子想从近道追,结果从三米高的梯子上摔下来了,右手骨折。”

      看见聂奚过来,他挤出一个笑,却掩不住懊恼:“对不起啊警官,没追上。”

      她抿了抿唇,打开车门:“上车吧,去医院。”

      到了医院之后检查包扎,等一切都搞定,一上午时间已经过去了。期间聂奚让同事去交警队调了监控,找到了那辆企图撞她的车。车牌号是套牌,下高速之后就没了踪迹,如果对方是抱着撞死她的心态,估计车子也是偷的,现在已经弃车了吧。

      办公室内,医生正跟许昭交代,要静养,不能动,不能沾水,多补充钙类食物。

      许昭转头看她:“都记住了吗?”

      聂奚一脸茫然:“什么?”

      “医生交代的啊。”他理所当然,“我一个人住,没人照顾是不行的。”

      聂奚恢复冷漠:“所以?”

      “人民警察为人民,何况这还是为警察受的伤。”

      两人对视半天,许昭一脸无辜,良久,聂奚面无表情回答:“记住了。”

      许昭在医院住了三天,出院那天聂奚开着警察来接他。

      他新奇地不行,上车后东摸摸西看看,被聂奚瞪了几眼后总算消停,又想起什么,转身问她:“那天撞你的人抓到了吗?”

      聂奚摇头,他皱起眉,“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她冷笑一声,“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

      许昭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挺骄傲?”

      聂奚转头瞪他,许昭不甘示弱,“干嘛?我现在可是受害者,少拿你聂队的威风压我。还有啊。”他顿了顿,突然放轻了语气:“聂奚,年纪轻轻的,别老装老沉,多笑笑吧,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聂奚回头,没再接话。车子很快开到她家,她住老小区,门口一颗三人合抱的黄果树,开门进屋,入目是收拾地一丝不苟的客厅,半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与其说整洁,不如说空旷。

      房间整个呈冷色调,显得又黑又冷清,跟她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许昭屋里屋外逛了一圈,啧啧两声:“我说聂奚,你知道你这屋的风格用现在的说法叫什么吗?”

      聂奚正换鞋,闻言抬头看着他。

      “性冷淡风。聂奚,你多久没谈恋爱啦?”

      聂奚直起身子,淡淡看他:“许昭,你过来。”

      他笑嘻嘻的,两三步小跑到她面前,一句“干嘛”还没问出来,被她反手一个擒拿压到了墙上。

      明明比他矮了一个头,偏偏还把他压得死死的,说话时,唇畔刚好落在他耳边,“再乱说话,我不介意让你两只手都骨折。”

      许昭转头眨眨眼:“聂奚,你这是在壁咚我吗?”

      话音刚落,胳膊一沉,顿时鬼叫:“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聂奚冷笑一声将他推开,扔出一双拖鞋给他。

      他盯着那双拖鞋:“男式的?聂奚你这屋里以前住过男人啊?”

      “不长记性是不是?”

      许昭秒怂,默默换上了拖鞋。

      【04】

      自从许昭住进来,每天都有新要求。前一天要种花,后一天要养鱼,还不吃外卖,说没有营养。聂奚买了猪蹄回来炖,他还嫌弃汤里没有加雪豆。

      聂奚觉得自己二十多年来的耐心都花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出门时隔壁大妈一脸笑容地问:“小奚交男朋友啦?”看了眼杵在门口笑意盈盈的许昭,又补充一句:“小伙挺帅的。”

      许昭冲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喊:“下班早点回来啊,记得买排骨。”

      最近淮安太平,聂奚手上也没什么案子,坐在办公室百度了一上午“骨折多长时间才能痊愈”。

      下午档案室的小张来敲她办公室的门,“聂队,这是你要的案卷,刚从市局调过来的。”

      聂奚愣了一下,接过密封的文件袋,小张疑惑,“怎么想起看一年前的案子了?这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她笑了笑:“通缉犯不是还没抓到吗,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小张点点头,要走时又不放心交代一句:“聂队,这案子已经移交给了市局,按理说不归我们管,这份案卷你尽早看完方便我归还,而且不能带出支队。”

      “我明白。”

      到了下班时间,聂奚一直待到人走得差不多才出门,拿着案卷去会议室复印了一份放在包里,若无其事离开了支队。

      刚到小区楼下就收到许昭的电话,“聂奚你去超市买点鱼饲料回来,前两天买的那袋它们不喜欢,都快饿死了!”

      聂奚咬牙切齿:“许昭,你信不信我把你弄死拿去喂鱼?”

      电话那头正气凛然:“杀人是犯法的。”

      聂奚啪嗒挂了电话。

      回家的时候房间里多了一股淡淡清香,抬眼就看见鞋柜上摆了一盆花,是前几天许昭买的茉莉开花了,淡紫色的五瓣小花,团团簇簇挤在枝头,许昭就蹲在客厅的茶几前,拿着一片叶子逗鱼缸里的鱼。

      总是拉上的窗帘大开着,窗外繁密的树枝将将伸展在窗口,将光线切割成行,斑驳洒在地板前。

      聂奚有瞬间的恍惚。不过几天时间,这房间突然就变得生气满满,每一处都像充满温暖的光。

      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黑暗与冷清,便以为自己喜欢黑暗与冷清。可当光芒照进来时,她才骤然惊觉,原来她更喜欢光明与温暖。

      许昭笑吟吟地朝她伸手:“鱼饲料买了吗?”

      聂奚面无表情将塑料袋砸到他头上。

      晚饭烧了土豆排骨,聂奚是一边翻手机食谱一边做的,许昭就杵在厨房门口,既不帮忙,还指指点点,聂奚握着菜刀转身,一脸寒意:“给我滚出去。”

      “要不是我看着,你刚才就把生排骨直接下油锅了!”许昭理直气壮,“照着食谱都能出错,真不知道以前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聂奚青筋暴起,许昭赶紧溜了。她回过身,看着锅里沸腾的排骨,微不可察掠了掠唇角。

      吃完饭许昭早早就守在电视前等直播,聂奚收拾完过来一看,屏幕上正播什么演出舞台秀,模样精致的男明星跳着帅气舞蹈。

      再看许昭,看得如痴如醉,身子还跟着一起动,聂奚匪夷所思:“你追星?”

      许昭目不转睛:“我崇拜一切跳舞跳得好的人,他可是他们团的舞蹈担当。”

      聂奚想起那晚在酒吧舞台上被聚光灯照耀的男孩,虽然她欣赏不来这种舞姿,但不得不承认,举手投足都足够帅气。

      于是破天荒的,几乎不看娱乐综艺的聂奚陪着许昭看了一个小时的男团跳舞。

      他看节目也不消停,要么嘴上哼两句,要么身子跟着扭,聂奚一会儿看看电视,一会儿看看他,笑了好几次。

      节目播到尾声时,房间突然停了电,四周暗下来,两个人吓了一跳,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只能听见彼此绵长的呼吸。

      片刻,许昭突然笑了。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感觉中,他应该是偏头看着他,说话时,有温润的热气拂过她脸颊,“聂奚,你以后要多笑笑啊,就像今晚这样。”

      她不知为何脸颊有些发烫,慌忙起身,“我去找蜡烛。”

      许昭打开手机,“路灯还亮着,估计跳闸了,我出去看看。”

      借着手机光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许昭一边开门一边问她:“电闸在门外还是在小区楼下啊?”

      房门打开,一股陌生气息扑面而来,许昭下意识低头,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刀从门外狠狠刺过来,带着要他命的气势。

      许昭好歹是跳舞的,身段灵活,下意识就侧身,刀子从他腰腹划过,刺破了外衫,一击未中,又猛地朝他撞过来。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许昭被撞倒在地,喊声破口而出:“聂奚小心!”

      正埋头找蜡烛的聂奚意识到不对劲,飞快冲过来,对准歹徒一拳打了过去。

      歹徒飞身闪过,似乎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个人。看了地上的许昭一眼,重振姿势朝着聂奚扑了过去。

      他身形极其高大,和聂奚对打时就像一只熊和一只狐狸在交手,就算聂奚功夫不错,但架不住对方力气大,几次擒拿摔背都没成功,反倒肚子被踢了好几脚,钻心地痛。

      许昭爬起来,大吼一声朝歹徒扑过去,结果被歹徒一脚踹翻。

      聂奚一边拆招一边大吼:“出去报警!不准进来!”

      借着屋外的声控灯,他看见清瘦的聂奚在歹徒暴风式的拳打脚踢下左右躲闪,刀子扎入她肩头时,许昭瞬间血红了眼,不要命地朝歹徒撞了过去。

      两人同时滚倒在地,他挣破了包扎的绷带,双手死死抱住歹徒的腿,嘶吼:“聂奚快跑啊!你快跑啊!”

      聂奚又好气又好笑,就近抱起茶几上的鱼缸,狠狠砸在了歹徒脑袋上。片刻,歹徒终于瘫在地失去意识。

      屋内俱静,只有两人大口喘气的声音,良久,响起许昭的哭腔:“聂奚,你有没有事啊?你有没有事啊?”

      她按住肩头伤口,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面对他总是冷漠的嗓音,此刻温柔地不像话,“我没事。”

      他爬起来,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吓死我了,聂奚。”他伸手揽住她肩膀,一下将她按到怀里,声音都在发抖:“你吓死我了,聂奚。”

      她微微仰头,下巴就搁在他肩上,片刻,轻轻笑出来。

      【05】

      歹徒是聂奚亲自审的,审了两天两夜,对方一个字都没说,摆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联想到上次开车撞她的人,看来是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上面领导专程来问候她,“小奚啊,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需要警队给你申请保护吗?”

      她摇头拒绝,想起那份被她偷偷带回家的案卷。

      许昭的手又骨折了,比上次还要严重,聂奚特地买了很多补品回去,进屋的时候,他蹲在沙发上看电视,模样却有些走神。

      听见开门声,两三步小跑过来:“怎么样?审出来了吗?”

      聂奚摇头,摇了摇手中的袋子:“一会儿给你做鸽子汤。”

      转身要去厨房,许昭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总是吊儿郎当的眉眼此刻皱得很紧,“你怎么还能这么轻松,有人想杀你啊。”

      聂奚耸肩:“那又如何?这么多年想杀我的不止一个,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吗?”

      许昭被她的话气到,嗓音都冷冽:“聂奚!你别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不怕死!那天晚上要是我不在,只有你一个人在家,你想过后果吗?”

      两人一阵僵持,片刻,她笑了笑,“我知道啊,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连是谁想杀我都不知道,只能等他下一次动作。”

      她看着他的眼睛,“许昭,我们干警察的,随时都做好牺牲的准备,倒是你,明天就回自己家吧,我不想连累你。”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狠狠瞪着她,一字一句:“我要是怕连累,今天就不会还在这。”

      她叹了声气:“何必呢。”

      许昭还想说什么,她挣开他的手,转身进了厨房。

      这么多天以来,聂奚的厨艺进步了很多,可这顿饭他却吃得味同嚼蜡。吃完饭聂奚就进书房锁上了门,他在阳台发了会儿呆,将前两天拍的歹徒的照片发给了朋友。

      “帮我查查这个人的来历,速度,要紧!”

      睡觉前许昭去敲书房的门,打开门时聂奚似乎才反应过来,飞快将文件压在书下面,抬头问他:“怎么了?”

      他闷声闷气:“伤还没好,别熬夜,早点睡觉。”

      聂奚笑笑:“行,这就睡了。”

      收到朋友的回复是早上,许昭睡眼惺忪捧着手机看:这人叫强龙,海城的,三年前来的淮安,是给东青区地下赌场看场子的打手,去年因为暴力伤人进过一次局子,你打听他干啥?

      许昭想了想,飞快打字:查查他现在跟的谁,或者有没有什么把柄落在谁手上。

      放下手机,他将被子拉到鼻尖还想再睡会儿,客厅传来聂奚起床的声音。他听着她洗漱,做早餐,然后出门,直到客厅安静下来,才慢腾腾爬起来。

      餐桌上放了一盒牛奶和火腿土司,还带温温的热度。他叼了片火腿在嘴里,走到书房门口拧把手。拧了两圈没打开,被反锁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聂奚头一次反锁书房门。

      许昭想起昨晚她的举动,转身去了她的卧室,在梳妆台翻了一只细细的黑色发夹出来。对着锁眼鼓捣半天,啪嗒一声,房门打开了。

      书房里很暗,他打开壁灯,一步步走向聂奚昨晚坐的位置。书桌面很干净,只摆了一本东野圭吾的小说和笔筒,许昭蹲在椅子边上捅抽屉的锁眼,也很快就打开。

      里面放了一个文件袋,抽出里面的纸张,入目是“淮安市613强.奸杀人案案卷”。

      许昭手一抖,纸张像枯叶一样散落在地,他目光死死盯着扉页那行大字,身体内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

      不知过去多久,门口突然传来冰冷嗓音,“许昭,你在做什么?”

      他缓缓抬头,门口暗影倾投,聂奚就笔直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嗓子有些干,嘴唇开合好几次才发出暗哑声音:“你在调查这个案子?为什么?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你们不是已经在,全国通缉嫌疑人吗?”

      聂奚一步一步走近,直至在他面前站定:“关你什么事?”

      许昭闭了闭眼,良久,突兀笑了笑:“这个案子的嫌疑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06】

      聂奚泡了两杯茶,今年的新茶,叶梢还带一丝嫩绿,映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化开一汪碧潭。聂奚捧着杯子坐在对面,面容被茶雾氤氲出几分模糊。

      “所以你接近我,是因为你哥的案子?”

      句子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聂奚手指缓缓敲打桌面,不紧不慢,像在审问犯人:“在酒吧解围是故意的,踩滑板摔伤胳膊是故意的,赖到我家住也是故意的……”

      一条一条陈述他的罪行,许昭一张帅脸绷得通红,见她还要继续说下去,猛地一拍桌面站起来,吼道:“喜欢上你不是故意的!”

      聂奚还没出口的话卡在嘴边,一脸错愕看着他。

      许昭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是!我是故意接近你!我不相信我哥会杀人,所以我才想到你身边调查清楚。可这和喜欢你有冲突吗?我就不可以喜欢你了吗?”

      聂奚被他吼得一愣,一向天崩犹不改色的聂队,脸颊飞上诡异的红晕,嗓音里的气势都小下去,“我没说不可以啊……”

      许昭还想一鼓作气,听她这话一下愣住,抿着唇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怪我吗?不讨厌我吗?”

      她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许昭突然有点想哭。这个姑娘,怎么这么美好啊,就像雨过天晴后的彩虹,碰都舍不得碰一下。

      她起身走近,抬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许昭,你为什么认为你哥哥是冤枉的?”

      他肩膀颤了一下,发抖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因为我哥和茹茹姐是情侣。他不可能因为强.奸未遂而杀害自己的女友!”

      周茹茹,613强.奸杀人案的受害者。

      他抬头看着聂奚:“那你呢?你为什么相信我哥不是嫌疑人?”见聂奚皱眉,笑了一下,“你会把已经结案的案卷复印带回家调查,是因为你不相信调查结果是不是?”

      聂奚眯眼看着窗外浓浓雾色,良久,轻声道:“是。”

      “为什么?”

      “许昭,你知道陈峰吗?前刑侦支队队长,我的师父,从警校毕业我就跟在他身边,去年,也就是你哥哥案子结案的前一天,他出车祸身亡了。”

      肇事者是酒驾,已经入狱了。可前不久她从交警队的同事那里偶然得知,当时那个司机的酒精含量根本就算不上酒驾的程度。

      而后她暗中调查了司机的家庭,发现原来拮据的家庭自从司机入狱后反而富裕起来,换了房子,买了车子,还供孩子上了私立学院。

      她想起师父过世的前一天跟她说,暂时不要把案卷送到档案室归卷,他发现了一些疑点。可还没来得及调查是什么疑点,当天夜里师父就去世了。

      于是第二天案子结案归档,全国通缉已经失去踪迹的嫌疑人林昭洋。

      谁也没说话,良久,许昭握住她的手,嗓音有些发抖:“聂奚,因为你在调查这件事才会有人想杀你对不对?”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许昭苦笑一声:“虽然这样说挺混蛋的,可是聂奚,停手吧。我已经失去哥哥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她低头看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对她的真挚心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了。

      她笑起来:“许昭,你知道什么叫警察吗?警察就是明知前路危险重重,仍然会一往无前。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那正义,就只能沉于黑暗了。”

      她俯下身来,轻轻抱住他:“我答应你,我会找出真相,还你哥哥一个清白。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留下剩余的时光,来接受你的喜欢。”

      【07】

      聂奚又看了一遍监控。

      去年的6.13号晚上九点半,E风公司的摄影师林昭洋去了化妆间,十分钟后匆匆出来,神色慌张,之后半个小时内警察赶到,在里面发现了衣衫凌乱被勒死的公司模特周茹茹。

      因为监控只有他一个人出现,现场也只有他的指纹和脚印,所以这场□□未遂杀人案很快就锁定嫌疑人。唯一的疑点是报案人正是林昭洋本人,直到警察实施抓捕时,他仍称自己未曾杀人,并且拘捕逃离,至今下落不明。

      公司不少人作证,林昭洋一向对周茹茹关怀备加,早就不怀好意,这案子几乎没什么疑点,E风公司为了减少负面影响也一直向警局施压,要求尽快结案。

      聂奚将监控拷贝了一份,带回家给许昭看。

      他眼眶有些红,强压着愤怒:“因为茹茹姐模特事业处于上升阶段,所以一直和我哥秘密恋爱,除了我,没人知道他们是情侣。”

      一旦确定林昭洋没有杀人嫌疑,这个案子疑点立显。只是再也无法知道当年陈峰是凭着什么察觉了异常。

      “如果你哥没有杀人,那我们假设,他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周茹茹已经死了。这个时间点已经是下班时间,他会来这里,应该是有人相邀,很大可能,是凶手杀死周茹茹后用她的手机发了消息给你哥诱他前来。”

      聂奚眯着眼,似乎回到了案发现场:“他按照约定时间赶过来,周茹茹却没有出现,于是他在化妆间四处逛了逛,然后发现了周茹茹的尸体。这个时候,他会做什么呢?”

      女友的尸体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会怎么做?

      大惊失色,扑过去抱住她检查是否还有生机。

      所以尸体上留下了他的指纹。

      发现周茹茹死亡,他又惊又怕,所以出现了监控里慌张奔逃那一幕,下楼之后他先通知了保安,然后打电话报警。

      “如果把监控时间提前,应该能看到茹茹姐和凶手进出化妆间的录影?”

      聂奚摇头:“很不巧,因为线路维修原因,监控整天都处于关闭状态,直到晚上九点才恢复。”

      许昭咬牙切齿。正沉思,手机震动起来,收到朋友发来的消息。

      “哥们帮你把这个人查了个底朝天,确实没啥问题。不过他有个妹妹,半年前也来了淮安打工,就在E风公司里当模特。据她小姐妹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

      许昭手指有点抖,将短信交给聂奚看。

      她皱了皱眉:“又是E风?”

      “如果真跟E风有关……”许昭顿了顿,“估计有点棘手,这个公司黑白两道都涉及,在淮安权势很大。”

      聂奚手指撑着额头,挑眼看着案几上的茉莉花:“警校毕业的第二年,我跟师父追捕一群国际贩毒团伙,就在中越边境,当时子弹就擦着我的耳边飞过去……”

      许昭目瞪口呆。

      她笑起来:“枪林弹雨我都没怕过,还会怕区区一个家族企业?”

      许昭看着她好半天,担忧从眉眼卸下,又恢复往日痞痞笑意,“我媳妇儿真帅。”

      聂奚耳根泛红,脸上一派冷然:“别乱喊!”

      他双手捧在嘴边做喇叭状,冲着她逃离的背影大吼:“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

      聂奚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到支队时是下午三点,聂奚在系统里提出案卷中提供口供的保安资料,他算是当时唯一的目击证人,聂奚打算再次拜访。

      开车的时候收到许昭的电话:“媳妇儿,今晚吃鱼吧?”

      聂奚面无表情:“你是不是又把新买的那条鱼养死了?”

      许昭讪笑两声,说了句“做红烧的哈”飞快挂了电话。

      自从上次聂奚用鱼缸砸晕歹徒后,许昭就视鱼缸为吉祥物,买了十几个摆的到处都是。但是缸里的鱼每天都在死,他舍不得扔,干脆做成菜下饭。

      昨天做的清蒸鱼,今天就来红烧。

      六点半饭菜出锅,天色已经暗下来,他拨聂奚的手机,无人接听。已近深秋,天黑的早,窗外路灯滋滋两声,骤然熄灭。

      不知为何,他的心也跟着这灯光,狠狠沉了下去。

      他再次拨通聂奚的电话,那头很快接起,压低着嗓音:“许昭,我在E风的化妆间,就是周茹茹的死亡现场。根据我刚才对保安的询问,当天她是绑着头发进入化妆间的,但是现场尸体照片是披头散发。我想,应该在和凶手拉扯间弄断了发带,如果能找到发带,说不定能在上面鉴定出凶手的DNA。”

      许昭咬牙切齿:“你一个人就敢去?真当自己是成龙啊!何况已经一年时间,案发现场的东西早就没了!”

      聂奚笑了一声:“不会的,保安说自从这里死过人后化妆间就被弃用,一年内都没人进出过……”

      话没说完,那头突然嘭得一声,紧接着电话就断了。

      许昭手指抖得厉害,强迫自己冷静再次拨过去,却显示关机。他再不迟疑,立即拨打110报案,随即飞奔出门。

      到达E风楼下时,警灯正闪烁,脚下如有千斤,每走一步都仿佛耗费他全部力气。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近时,一眼就看见站在警车旁的聂奚。

      仍是短发,连帽衫,倨傲站在那里,一手扣住高大的男子,冷笑:“就你这样,还想偷袭我?”

      许昭颤抖着声音喊了声:“聂奚。”

      她望过来,看见他时眼睛一亮,抬手晃了晃。手腕处,一根已经褪色的红色发带,正随夜风飘扬。

      许昭三步当做两步冲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按到怀里,咬牙切齿:“聂奚!你吓死我了!”

      她微微踮脚,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轻笑了一声:“那你也太经不起吓了。往后的日子,可要多练练胆了。”

      今夜黑得可真早,夜幕裹着月色,就像他们初见那一晚,周围黑色密布,唯有她的眼睛,落入万点星光。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后面不想写了,就收尾了
    前面的还是很甜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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