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我肩上搭窝》手倦抛书

43、第 43 章

　　黎百岁开始存思聚炁，他眉峰低垂，眼皮微敛，一道弧光划过浅色眼眸，身上气息陡然一变。
　　以他的双脚为中心，一股气流秋风落叶般围着他旋转，落在眉梢眼尾的碎发随之浮动。

　　沧鳞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态渐渐收起，黑眸深沉，映照着白光中的凡人少年。

　　待到灵炁聚集得差不多，黎百岁双手起诀，心中默念“先天圣力，浩荡无边。驱魔除秽，保命护身。三魂永固，魄无丧倾，定！”

　　最后一个“定”字脱口而出，声若击玉，仿佛伴随一道清灵的法音，阵法浮起一圈金光，聚成八道绳索齐齐缚住白鲤的妖灵，正在侵蚀神魂的魔气登时溃如败兵，扭动着放弃妖灵往丹田处钻去。

　　那里是妖丹所在，白鲤脸色苍白如纸，却紧咬牙关不发一声。

　　护住对方的神魂后，黎百岁右手食指中指并起伸直，灵炁凝聚指尖凌空画符。他的动作还不是很熟练，但是当最后一撇落成，半空中浮现一道金光符文，照亮整个溶洞。

　　“怎么有如此精纯的法力……”青石娘娘一脸的不可置信。

　　黎百岁全身心灌注于对灵炁的调控，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反应。
　　他口中轻叱一声“去”，符文直击白鲤眉心，形成一圈涡流，萦绕在妖丹周围的滚滚黑气顿时被吸入旋涡之中。当最后一丝经脉中的魔气被卷入旋涡，涡流收缩变小迅速消失不见，整道符文如烟花般炸开，点点金光四散而去，还未落地便已消散干净。

　　白鲤浑身被冷汗浸湿，仿佛经历一场抽筋拔髓之刑。
　　黎百岁做了个收势的手诀，护着妖灵的绳索便如水晶般碎裂消散。白鲤失去支撑眼看快要摔在地上，青石娘娘一把扶住了她。

　　“阿鲤，你觉得如何？”
　　白鲤胸膛起伏，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后舔舔干裂的嘴唇，道：“我感觉好多了……”

　　说着她坚持起身，对着黎百岁长鞠一躬深深行礼：“多谢真仙出手，白鲤无以为报，但凭真仙驱使。”

　　青石娘娘站在白鲤身边，一起行礼道谢，黎百岁也没想到自己动作那么不利索，竟然一遍就成功了。他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摆手让她们赶紧直起身：“别叫我真仙，我不是什么神仙。”

　　白鲤道：“那魔气早已侵入妖灵，我修炼一千多年，闻所未闻有何术法能在不伤及魂魄的情况下祛除魔气，必是真神上仙所赐之法，才能如此精妙绝伦。您如今虽是凡人，却能施此精妙术法，当得一声‘真仙’。”

　　“感谢的话不用多说，我问你，”沧鳞打断白鲤的话，单刀直入：“你寻觅龙门八百年，可有什么线索？”

　　白鲤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却无法做到直视沧鳞的眼睛，对方一句问话，随意平淡，她却感到后颈皮根根汗毛竖起，几乎是脱口而出：“我遍寻龙门不得，三月前在一处地下水神庙里找到一副龙骨，龙骨口衔珠子，藏着他死后最后一丝神识。”

　　“神识说了什么？”沧鳞问。

　　“她本是一只水虺，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化龙之后，她不小心得罪上神被抽龙筋重堕凡间，只是那时她已怀有身孕，若不能重新化龙回到灵界，她所孕之卵必死无疑。然而在她遍寻凡间后才发现……”白鲤面露无望之色，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她最后说，建木断，昆仑绝，万炁本根，龙门陷。”

　　“凡间再无龙门。”

　　“万炁本根，龙门陷，龙门陷……”沧鳞低声重复着后半句，他的声音很低，眉间一抹沉郁，接着问，“那颗珠子还在吗？”

　　“在。”白鲤拿出乾坤袋，手在里面摸索了下终于找到，当那颗鹅蛋大的灰白珠子出现在白鲤掌心时，黎百岁右脚脚腕上，一直没有动静的银镯忽然震颤起来。

　　沧鳞曾说，只要遇到存留者哥哥气息的生灵和器物，银镯就会有反应。黎百岁怔忡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蹲下来立即解下脚腕上的银镯。他朝珠子走进，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黎百岁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那个水神庙在、在哪？”

　　白鲤见他神情激动，秀撤的眼眸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里渐渐浮起一层水膜，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似的。

　　“我、我可以带你过去。”

　　“现在就带我过去！”黎百岁紧紧攥住银镯，指节用力到发白。他已经极力克制，但微微颤抖的瘦削肩膀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急迫。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按住他的肩膀，沧鳞此时的声音不徐不疾，却仿佛掷地有声：“不着急，我先看一下这颗珠子。”

　　说着他拿起白鲤掌心灰白的珠子，外表平平无奇，没有一丝光亮，仿佛就是块石头。

　　“我刚发现的时候，这颗珠子还有一丝光泽。神识消散后，便与石子无异了。”白鲤道。

　　沧鳞握着那颗灰白珠子，闭目感受了几秒，双眼猛然睁开。

　　“这是什么？”黎百岁忍不住问。

　　沧鳞却收敛神色，摇摇头不欲多言，黎百岁立即明白不能在这里说，于是对白鲤道：“这颗珠子能先放在我这里吗？”

　　白鲤自然应允，之后还在丝绢上画下水神庙的位置。

　　离开前黎百岁对白鲤道：“你现在还不能出去，有人想要捉住你，他叫卢真绎，是个非常厉害的道士。”

　　“多谢真仙提醒，不过待我养好伤，玄门如今没几个是我的对手。”白鲤笑道。

　　回到家中已是凌晨，他们没有惊动雪酥，沧鳞在卧室里设下结界，黎百岁极尽克制，等着他说话。
　　“这不是龙珠。”沧鳞拿出那颗珠子，“而是一颗死去的龙卵。”

　　黎百岁消化了两秒，只觉得眼前迷雾团团：“一颗死去的龙卵，怎么会有哥哥的气息，我哥哥和我一样都是人啊。我们一母同胞，他要是一颗龙卵，怎么会和我一个娘胎里出来……等等！”

　　沧鳞替他继续说：“你有出生的记忆吗？”

　　黎百岁舔了下干涩的嘴唇：“你的意思是，我妈只生了我一个？我哥其实不是我哥？不对，这不是一颗死卵吗？”

　　沧鳞说：“或许这颗蛋里已经有了龙魂，只是龙魂残缺龙卵无法孵育，正好那只母龙发现沈兰心腹中孕有双胎，你又是灵华琉璃之体，灵炁浓郁，便将龙魂投入你母亲腹中。你哥哥说不定就是被她带走的，只是她却死在了水神庙……”

　　“不对，这说不通。”黎百岁紧咬下唇皱眉思索，“一个母亲在龙卵上留下遗言，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孩子。如果龙魂还活着，至少会在遗言里留一些话给自己的孩子，这说不通……”

　　“我必须去一趟水神庙，我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黎百岁原地转了一圈，“对，我得先请假，我手机呢？”

　　他终于想起手机就在自己外套口袋里，他赶紧拿出来，已经没电了，于是又慌慌张张找充电器。开机后，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显示，全是黎正清打来的，还有不断跳出的微信信息。

　　“在？”
　　“你怎么会认识那些道士？”
　　“电话怎么不接？”
　　“我明天去找你。”

　　黎百岁直接略过也不回复，点开通讯录正要搜辅导员的微信，沧鳞忽然开口了。

　　“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吗？”

　　黎百岁动作一顿，仰头就见沧鳞站在他面前，身姿如岳，眸光晦暗。

　　“千年难得一遇的灵华琉璃，正好就是你，正好又是你跌入困阵，本尊借机脱离封印，你兄长的失踪似乎也和龙族有关，正好附身在你生母身上的还是龙族。”

　　沧鳞掐住黎百岁的下巴：“巧合过多了，那便是有人蓄意安排。”

　　“我不知道……”黎百岁心中隐隐怔忪，他仰头望着沧鳞，浅色柔亮的瞳孔盈盈的仿佛拘了一把春水，浸润着琥珀，那么澄澈，那么干净，沧鳞缓缓地松开了手。

　　“去水神庙不急这一时，你先睡一觉。”沧鳞说罢，变回小青蛇的模样，黎百岁习惯性伸手想接住他，对方却飞向墙壁上的人工造景鱼缸。

　　当初黎百岁买来这个大鱼缸，沧鳞也就是第一晚进去过，半途还把他变成小了带进鱼缸，卷着他一起睡在里面的木雕阁楼里。

　　黎百岁坐在床沿，泛白的指尖紧紧捏住被单，用力到指甲盖一片充血的粉色。他眼睫低垂，那两道扇形的影子将他眸中的盈盈水意盖住，灯光下秀挺的山根处，一道如鸦羽般微翘的剪影轻轻颤动，渐渐打湿了秋露。

　　不知坐了多久，黎百岁感觉自己的脊背都要僵化了，仿佛老树残根，不知在枯等什么。他缓缓起身，身体去得很沉重，也不想洗澡，他脱下衣服，掐了个净身术便作罢，接着换好睡衣。

　　一条腿屈膝爬到床上，动作却停下来了，黎百岁转头看向鱼缸，抿了抿唇还是走了过去。他蹲在鱼缸前，脸贴着冰凉的玻璃，嘴唇嗫喏着，半晌才发出声音，却哑得厉害，仿佛万千情绪哽在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