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我肩上搭窝》手倦抛书

22、第 22 章

　　“知道什……？”陈白问到一半发觉黎百岁的视线投向他后面，下意识回头，安静空旷的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骑在他背上的男鬼没有回应黎百岁，而是垂眼凝视着陈白，抬手按了按自己烂掉的那侧脑袋。

　　黎百岁眼里露出了然，声音不由带上难过：“可是你不能跟着他。”

　　“你在跟谁说话？”陈白僵硬地转过身紧盯着黎百岁，“这里还有谁？”

　　声音像绷紧的弦，发出涩然的震颤。

　　终于，一直沉默不语的男鬼开口了：“他会被吓到……”

　　不及黎百岁出声，陈白瞳孔猛然一震，他四处张望大声喊道：“路铭！路铭是不是你！”

　　男鬼默然看着青年急切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干涩的叫声回荡在空寂的楼道里。

　　陈白叫着叫着，忽地脖颈垂下整个人无声地颤抖起来，他双手在腿侧紧攥成拳，似乎每个部位每道肌肉都在极尽全力地克制着此时激烈奔涌的情绪。再次抬头时，陈白双眼微红，盯着黎百岁轻声地问：“你看得到他？”

　　黎百岁：“你信吗？”

　　“我信，你应该看得到的对不对？”陈白语气里带着期望，“这就说得通了。难怪那天你一直低着头基本不看周围的变化，一个十几年没回家乡的人，不太会这样。到家开门的时候，还一副突然被什么吓到的样子……你肯定看到了什么！”

　　“他一直都在这儿等我是不是？他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想缠着我？我能见见他吗？”陈白上前想要抓住黎百岁的肩膀，指尖快碰到时，却像电激了似的又麻又痛。陈白缩回手，脸上又惊又疑。

　　黎百岁假装摸衣领，手指被沧鳞叼了下。
　　果然是胖青，黎百岁心想，他放下手搓搓刚才被啃了一下的指腹，掩饰笑道：“你朋友他……他怕吓到你。”

　　陈白猛然一怔，眼眶立即就湿了，他喉结滚动微微仰头眨了眨眼，再开口时，声音喑哑满是自嘲。

　　“你不恨我？不生我的气？毕业后，我一直没来看你……”陈白像是脱力了似的靠向阳台，抬头望着空气说话，那只男鬼于是从他背后飘到了面前。

　　“是不是还有什么留念，所以一直不肯走？别担心，我后来把伯父送去最好的医院，他现在可以撑着拐杖走路，就是不太稳。阿姨开了熟食店，不用起早摸黑地出摊子，伯父就在店里帮忙……”

　　“路铭，我想看看你。”

　　“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黎百岁只觉得喉咙有块吸了水的海绵，涨涨的堵着。他看向男鬼，对方悬在半空，下半身几乎完全透明。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男鬼抬手摸了摸陈白的头，又捶了下他的肩，但是陈白什么也感受不到。

　　“有……”黎百岁才发出一个音节，沧鳞就道：“别浪费灵炁。人鬼殊途，见面了反而生出牵绊和因果，这样就好。这只鬼已经心愿了结，要去投胎了。”

　　说着，男鬼身上发出淡淡的光，一阵风吹来，魂体愈发透明最终像朵淡淡的云，吹散了。

　　黎百岁从阳台收回目光。

　　“他走了？”陈白若有所感。

　　黎百岁轻轻点头：“嗯，没了牵挂和遗憾，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陈白怔怔地重复，半晌又望着远处的天空，“这样也好……”

　　离开学校时，天边已经铺满了云霞，两人停在校门口。夕照下，身影拉得长长的。

　　“你一直都看得到吗？”陈白最后忍不住问。

　　黎百岁踩着脚尖：“就……看见一些影子。”

　　陈白看着少年头顶的发旋，心里涌起一股柔软。
　　“会有麻烦吗？”他斟酌道，“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不好处理的情况，可以找我的。当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可以参谋参谋。”

　　黎百岁不由双眼弯起，他抬手捏了捏衣领，微微笑道：“还好，就算遇到了，现在也能解决。”

　　沧鳞用尾巴尖拍了下他的手背：“哼，你若老是这样自寻麻烦，本尊才不会出手！”

　　黎百岁双唇抿起，眼里的笑意快要溢了出来。陈白心里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明明少年至亲之人都已经不在了，但他感觉对方仿佛重新有了新的家人。

　　一种浑然而生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明明还是一样的单薄清瘦，但黎百岁身上再也没有初次见面时的冷寂、萧索和淡淡的忧郁，而这样的变化，竟在一月之内发生。

　　“你……”陈白停顿了下，他想问什么，心中却蓦地释然，于是笑道，“刚才，谢谢你……还有，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黎百岁腼腆地笑了笑，没说话。

　　陈白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黎百岁目送他坐上一辆黑色的汽车，转身朝公交站方向走去，脚步是自己也不知道的轻快。

　　“别生气别生气，马上就带你去吃肯德基。”
　　“哎哎，下次不会了，真的，不会随便去招惹那些有恶意的……”

　　行人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满脸笑意地自言自语着，走在暖黄色的余晖里。

　　*

　　黎百岁初中时跟着沈兰心搬到申市，几年后，沈兰心买了套三居室，将原先的次卧和书房打通自己住，黎百岁则睡在主卧。如今只有黎百岁一个人，沈兰心的房间要更加的宽敞，但里面的布置摆设，他一样也没有动。

　　小区一梯两户，进电梯时遇到隔壁家的小女儿，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牵着导盲犬走进电梯，威风的纯黑拉布拉多一见到他黎百岁就欢快地摇起尾巴。

　　殷乐乐听到导盲犬的动静，问道：“二郎神，见着谁啦这么高兴？”

　　“乐乐，是我。”黎百岁按下楼梯键，蹲下来摸二郎神的脑袋，“二郎神，想没想我啊？”

　　“百岁哥哥！”小姑娘兴奋地叫道，朝黎百岁方向伸出手，黎百岁立即稳住她的手臂，说：“我回来啦。”

　　“百岁哥哥，你不在都没人陪我去花鸟市场。”殷乐乐嘟起嘴巴，“我现在只能在小区里散散步。”

　　“那我明天就陪你去好不好？”

　　“真的吗？！”小姑娘睁圆了眼睛，长睫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瞳没有焦距。

　　这时电梯开门，他们走出后，黎百岁将殷乐乐送到隔壁，正好门也打开了，殷妈妈见到黎百岁热情地迎了上来：“你可回来了，小丫头每天念叨你。回来得正好，我晚饭刚做好，一起来吃。”

　　“阿姨，我已经吃过啦，可撑了现在。”黎百岁道，“下次再吃吧。”

　　“也行也行，”殷妈妈打量着黎百岁，欣慰道，“还好没瘦，感觉还有肉了点，看来老家亲戚不错。唉，你刚回去那几天，阿姨也惦记着你。”

　　殷乐乐闻言，伸手就要去摸黎百岁的脸：“百岁哥哥，你让我摸摸看，摸一摸我就知道你有没有长肉了。”

　　黎百岁无奈地抓住小姑娘两只肉呼呼的小爪子，故意道：“不准占我便宜，赶快进去吃饭。”

　　“哼，小气鬼！”

　　和殷家母女告别后，黎百岁开了自家门。半个月没人住，空气里有股灰尘的味道。黎百岁抬手挥了挥，福至心灵：“沧鳞，有没有什么法术，一下子就能把屋子打扫干净。”

　　“不就是净尘诀。”沧鳞随口念出了声，黎百岁只觉空气一新，伸手摸了把电视柜，干净得跟大扫除了似的。

　　“沧鳞，我感觉现在没有你根本没办法过日子。”

　　“什么意思？把我当奴仆是从了？”

　　黎百岁立即讨好：“不敢不敢，神龙大人教我这个法术吧，卫生什么的，当然不能拿来劳烦您。”

　　“这还差不多。”沧鳞嘟嘟囔囔，一人一龙一个教一个学，黎百岁有样学样，把自己的卧室和浴室变干净后打开沈兰心的房间门。

　　沧鳞原本半阖着的眼猛地睁开，他竖起上身鼻翼翕动，金玉质感的眼瞳里闪过微芒。

　　黎百岁察觉到不对劲，小声问：“怎么了？有东西？”

　　沧鳞飞到房间中央，似在捕捉着什么气息，过了几秒，他定定地看向黎百岁：“这是你生母的寝屋？”

　　黎百岁：“嗯……”

　　“有龙的气息，”沧鳞吐出蛇信，目光幽邃而锋利，“而且是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留下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