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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和解 ...

  •   白玉堂冷瞟萧乘风一眼,复看向展昭,神色间仍有些恼怒。不过他并未发作,反不以为意轻哼一声,示意展昭继续说下去。
      展昭见其面色稍霁,这才解释道:“萧兄确是华山派弟子,这一点他从未瞒过展昭。但他同时也是神权山庄少庄主。白兄信不过华山派,然凭神权山庄威名,也足以取信一二。何况,萧兄一直以来对展某以礼相待、照顾有加,展某承情之至,心怀感激。”
      “那又如何?”
      剑眉微蹙。展昭自问已将误解交代清楚,却不懂何以白玉堂始终冷着一张脸,油盐不进的模样。眼见萧乘风放低姿态欲上前和解,展昭忽而抬臂拦阻,不愉道:“五弟今日若是比武兴致高昂,一时难以平复,展昭愿来奉陪。”
      一声“五弟”像踩中了白玉堂莫须有的尾巴,气得他直跳脚。“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啊,说多少次了,不许叫我五弟!你这臭猫大不了我几天,休想占五爷我便宜。”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像想到了什么,气极而笑。“好好好,平日里要与你比武死活不肯,现在为个外人倒不惜惹怒我,主动把梁子接过去。”
      展昭正色:“萧兄并非外人,展某已视其为友。”
      “所以你要为他出头?”白玉堂慢慢走到展昭身边,眼神间透着一抹冷意。单掌搭去,用力捏住展昭肩胛,哂笑道:“我懂了,凭你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就算比武也多半不会尽心,届时输了,只管推托有病,倒成了我白玉堂趁人之危、胜之不武了。”
      “何必拿话激我?既然比了,自当全力以赴。”
      “展兄!”
      萧乘风本想叫停这无谓的反目,却见展昭手一摆,对他露出宽慰笑容。“萧兄放心,展昭并不是弱者。”继而转头又对白玉堂道:“有展某这番保证,可趁白兄心意了?”
      白玉堂得偿所愿,畅声而笑:“就等你这句话。”
      精光自眼底暴起,生出一股威慑四野的锐利,当那凌厉到达至高点,又骤然回落,化作绵软,在桃花眼尾处添上几抹难言而喻的邪性。萧乘风早听闻白玉堂虽有侠名,但在江湖中作风素以狠辣著称,如今见他不依不挠,更是忧心忡忡。所幸不管白玉堂眼神如何变化,展昭始终以不变应万变,坚毅不改,气度从容。
      就当一旁苏萧二人心如擂鼓,以为这一猫一鼠终会对上,冷不防耳畔响起一声“噗嗤”,白玉堂就像泄了气的皮囊,突然捧着肚腹哈哈大笑起来。这突如其来近乎莫名的转变怔住了苏白和萧乘风,两人面面相觑,俱不明白那白玉堂究竟怎么了。
      白玉堂止不住笑意,一边佝偻着背一边去勾展昭脖子,哥俩好的亲昵劲别提与先前针锋相对有多反差了。不过看展昭只略作吃惊,随即化作满面无奈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责备“闹够了没有”,叫两人恍然原来白玉堂适才是故意虚张声势。
      笑吟吟与萧乘风四目相对,白玉堂丢个眼色给萧乘风,俏皮对他眨眨眼。“要逼这只猫松口与我认真比武不容易,谢啦!”
      萧乘风先是一呆,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笑得十足无奈。“原来白兄并非担心乘风有加害展兄之心,而是另有所图。”
      白玉堂笑道:“给你机会,你也害不了他。他呐,是只标准的九命怪猫,只要死不了,倒霉的绝对是你。”
      萧乘风道:“乘风不知展兄有此异能,不过经这一番对阵,倒是对白兄添了点了解。”
      “哦?有意思,说来听听。”
      “第一次与白兄动手,是我等误会了,以为白兄是擅闯山庄的宵小之辈。白兄却猜到我俩身份,一直有所留手。直到我使出华山剑法,华山派与展兄素有嫌隙,因此白兄误以为我是有所企图的小人,欲对展兄不利。你与展兄感情甚笃,故而第二次对阵,白兄才为展兄全力出手。”
      白玉堂不悦冷哼:“谁为那只死猫出手啦?!我本就跟华山派有仇,你给我记清楚了。”
      “是是是。”萧乘风笑打哈哈,继续道:“白兄与我交手不下数十招,渐渐发觉我只守不攻,所以先前对我的想法有所改观。可白兄似乎是个好面子的人,适才被我措手打中,现下不回敬我一拳实在心有不甘。所以白兄诱我使出‘丹凤还巢’,引我露出破绽,但没想到本来必中的一拳却被我以拳相抵化解去。”
      白玉堂静静听他说,脸上的表情时尔气恼时尔赞赏,可见萧乘风的话虽不中听,但皆都对了。
      “乘风真是愚笨。适才白兄眼眸晶亮,脸上露出的分明是雀跃之色,我应该早猜到白兄是因为我那一拳,对我的功夫生了莫大的兴趣,真正起了与我切磋的心意。但我之后打定主意不还手,才迫使展兄不得不站出来揽下这场比试。所以……。”
      白玉堂笑眯眯扰了萧乘风的下文,看向展昭,接口道:“所以你这猫儿原来也有糊涂不聪明的时候。你以为刚才你不出手,我那一拳就真会打到萧乘风?”他盯着展昭的侧脸,得意之色表露无疑。“所以……区区展小猫赶紧闪开,我现在准备和这位有趣的少庄主多亲近亲近。”
      说完,手一松,故意把展昭往外一推,跑去与萧乘风勾肩搭背。他和萧乘风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情绪是会传染的,笑容也是。展昭本有些着恼白玉堂竟拿这种事算计他,如今得见他的笑颜,顿时心底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展昭很喜欢看白玉堂笑,因为那人的笑容中尽是肆意与纯粹。白玉堂总是乐此不疲地喜欢逗弄他,试图在口角上抢占上风,好像那样就能寻觅到无穷无尽的快乐源泉。这样的单纯,对于他来说仿佛是这辈子很难做到的。原本他兴许也可以活得如此快意如此简单,却是他自己选择了一条复杂艰辛的路——自入官场以来,公务繁忙能令他充实,然开怀愈趋消减,好在身边还有重视的人,还有相濡以沫的挚友,即便只是去“沾染”对方的快乐,也能让他发自身心感到愉悦与幸福。
      笑容像一涧潺潺的溪水,流淌在金芒灿灿的秋阳下。
      不知是否因了适才提气奔出,展昭双颊泛出妃色潮红,苍白的面孔在阳光照耀下像是镀上一层精神的色彩,不复先前病态。此时的他,视野下移,垂首顺目,表现出常有的无可奈何。
      白玉堂对这举动是相当熟悉的。每当展昭拿他没辙,就常会流露出几分。他喜欢展昭对他做某种程度上的妥协,这也是他总忍不住去招惹他的初衷。当然,这动作在他面前演绎了不下千百遍,他自然熟稔于心,可是……会不会是今日的秋阳有些晃眼,会不会是四周美景映衬过甚,会不会是他此刻心情绝佳,又或是大半年没有见到展昭甚是思念也说不定。一瞬间,他居然被那抹笑容迷住了。
      一瞬间的时间有多短,他不知道。一瞬间的时间可以想些什么,思考些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瞬间他的心突然没来由地乱了。
      展昭的笑容虽不是一尘不变,但总是透着一股温馨与祥和,如同一杯沁人心脾的香茗,给人营造出一种宁心静魂的氛围。展昭的笑亦很有感染力,微抿的唇总是划出一道极致近乎完美的弧线。那笑就像是一阵风,柔柔卷过心田,卷走疲倦与困瑟,带来清爽与暖阳,让人不自觉会随他一同笑起来。
      或许,他的人本就是一阵风,总是若即若离、兜兜转转,找不到停歇的港湾。
      白玉堂凝望着展昭,突然发觉这样的神情这样的笑容也曾在哪看过一次。
      到底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呢?……
      啊,想起来了,那日斜躺在枝干上远远窥见他与她彼此依偎在湖边堤岸,白玉堂第一次深深把那抹笑容印入脑海。
      当时是琴瑟和谐发出的笑容?那现在呢?现在的他正在享受着的又是哪种幸福?

      阳光变得十分刺目,展昭仰首对了一眼那无法直视的光耀,莫名眼前一黑,被袭来的晕眩卷进暗流中。他身形微微晃动,腿脚突然绵软,浑身泛起的热浪令他整个人有些不期昏昏然。随后他感觉到一双手扶住了他,他以为是身旁的苏白,但当睁眼看去,才发现是那总挂着一张单纯笑脸的白玉堂。
      不过白玉堂此时却已笑不出。
      “猫儿。”刚欲脱口而出的咒骂声旋即刹在喉头。有些诧异地伸手探上展昭额头,当再次确认手上感受到的热度,白玉堂的脸色已沉得比锅底还黑。“怎么这么烫?你起烧了!”
      苏白适才晚了一步,被白玉堂捷足先登。此刻听对方这么说,连忙上前想关怀恩人一二。谁想手刚抓上展昭臂膀,就被白玉堂狠狠拍开。白玉堂凶巴巴道:“做什么?你又是哪根蒜啊?”
      萧乘风只得帮着引见。白玉堂虽与萧乘风冰释前嫌,但仍记恨先前苏白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下狠手,故作蔑视道:“百穆手?没听过。”
      苏白懒与白玉堂做口舌之争,他见展昭眼神涣散,忙问:“展兄,你觉得怎样?”
      展昭勉强站稳脚步,按了按额头。“没事……。”
      “还敢说没事?!你这混蛋,穿着亵衣就这样出来,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入秋了?!”白玉堂吼道。
      展昭欲言又止,萧乘风见状忙道:“别多说了,展兄,快进屋去吧。”
      苏白连声附和,伸手刚想再度去扶展昭,却见白玉堂毅然把人半拖半抱扯进屋去。
      一让展昭躺回床上,白玉堂几乎是用可以想象的最粗鲁的姿势,狠命用被褥将他连头蒙住。这看在紧随其后进屋的萧乘风与苏白眼中,真有说不出的不解。萧乘风讷讷道:“白兄,你这是做什么?没必要生那么大的气吧?”
      白玉堂用力一拍挣动不休的被褥,转头一脸严肃道:“萧乘风,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才特地给你一番忠告。”
      萧乘风奇怪道:“什么忠告?”
      白玉堂瞪了钻出半个脑袋的展昭一眼,道:“就是做猪做狗都不要做这只三脚猫的朋友。”
      萧乘风听后一呆,旋即哑然失笑:“白兄何出此言?”
      “因为这只猫的朋友根本不是人当的。人家交朋友是用来交心,他交朋友却是用来陷害的。我告诉你,我最看不得他受伤,最受不了他有病,因为——那往往意味着我要倒大霉了。”白玉堂一脸不痛快地直抱怨。“他哪一次用书信把我招到开封府不是他病了?幸好他还算有良心,若不是病得不轻,就决不会想到在某个叫陷空岛的某处,还有某个姓白的朋友可以用来陷害。想我白玉堂一生闯荡江湖,向来自重自爱,虽说不比剥了壳的鸡蛋,至少曾经身上还算‘清清白白’。可现在呢?身上只要是看的见的大小疤痕,哪一处不是为这展小猫所累?”
      萧乘风见白玉堂说的有趣,于是也佯装悲哀道:“白兄,你这话是不是说的太晚了?”他瞟了眼床上呈无奈状频频向他递眼色的展昭,若有所悟,低笑不止。“而且……乘风并没有责怪白兄害展兄病情加重之意,也没有把你赶出神权山庄之心,你大可不必此地无银三百两,先倒打一耙。”
      白玉堂被萧乘风一言戳中心事,不觉脸红到脖子根,双脚直跳:“好啊好啊,你们两个同气连枝,同仇敌忾,同一个鼻孔出气……。”
      白玉堂一急,说话变的语无伦次,惹众人笑意更浓。白玉堂见三人笑得东倒西歪,完全不留面子给他,气得火冒三丈。径自压住行动不便的展昭,伸手作势去掐他脖子。“展小猫你还笑?五爷我现在就掐死你,看你变成一只死猫还能不能笑。”
      “白兄……快住手……我不笑了,我有话要说。”
      看展昭神情瞬转肃穆,白玉堂知道展昭当真有正经话要说。于是他松了手,气呼呼坐到床边,愠然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展昭正了正神色,方道:“这事有劳萧兄苏兄帮忙。”
      苏白与萧乘风对视一眼,道:“展兄旦说无妨。”
      “两位可有法子助白兄出神权山庄?”
      白玉堂听了猛跳起来:“姓展的,你什么意思?你还要赶我走?”
      展昭没有回答他,而是双眼紧盯着苏萧二人看他们的反应。比起苏白不置可否,萧乘风摸着下巴思忖片刻,郑重其事点头道:“我明白展兄的意思,我会想办法的。”
      “喂,你们两个。”
      展昭一摆手阻止白玉堂接下去的说辞,解释道:“白兄有所不知,神权山庄庄规极严,向来不与外人接洽。萧兄留我在此处养病已引起铁面神拳洛震海洛兄不满,何况白兄现在算是私闯山庄,更会让人猜忌你我用心,所以……。”
      “所以,你要我走?”
      “是暂时走。白兄先出山庄,再光明正大拜访此处也不迟。”
      “我现在难道是偷鸡摸狗的不成?”
      “白兄,请理解我的苦心。”
      “那谁又来理解我?展小猫,为了你的苦心就要把我支来撵去不成?我虽是偷潜入这神权山庄,但我并非贼子之辈,即使被撞破,我白玉堂也是行得端、立得正,怕他人什么闲言碎语?我因重视你这其实不怎样的朋友才做这等暗事,既然进来了,随人怎么说,我本就没打算要出去。”
      “不错。既然进来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再出去呢?”
      一个低压的声音由门处飘来,屋中三人抬眼视去,只见几条修长的身影正直直站在门楣边。其中那个说话的正是一脸森然的洛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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