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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四十) 紫衣又现 ...

  •   生命之焰不管如何跃动,都是活着的人的光鲜。人死了,便只是一具尸体,跃动即止,光鲜不再。
      没有发声,因为来不及;没有挣扎,因为那只突如其来的手比电光火石还迅捷上数倍有余。萧乘浪唯一来得及反应的只有惊骇下的瞠目,只有难以置信的瞪视——那是他的生命之焰仅能刻画在他脸上的最后一丝余迹。
      是的,他惊骇,他甚至不知道那只手是从什么地方伸来的。他难以置信,当看清那只手与那只手的主人时,他仍不相信那只手可以在瞬间捏碎他的喉咙。
      所以,他死了。没有发出一声,没有挣扎一下。
      当湛卢从手里滑落,正好是他被那只手凌空提起示众之时。那一瞬间,所有人形色各异的面容凝结成最后一幅画面映入他眼帘,他想有所反应,可是身体已被扔了出去。摔在地上的他犹如一个破碎了的瓷偶,甚至已不用感觉疼痛。
      人的可悲或许便在于人生的短暂。
      人的死亡总来的太快,有时甚至还未品尝临死的滋味,死亡已轰然而至。
      幸而,死去的人未必是痛苦的。至少,死亡结束了一切,不用像活着的人那样承担余下无休无止的悲痛欲绝。
      天地的血红尤在,映在萧乘浪那张僵止了一切生机的面容上,竟狰狞得近乎可怕。四周,鸦雀无声,一切仿佛静止。只有那呼啸而过的风,在空中划破嘶声的凄厉。
      “浪……浪儿……。”
      颤声的吐呐令苏白发白了的唇抖得愈加厉害,他的手倾尽全力伸向那看似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人。他匍匐向前,抓不到,于是又匍匐几下。血,从他肚子上的伤口流出,擦了一地,留下一道红得刺目的痕迹。
      眼见他就要抓到了,突来的另一双手又将萧乘浪从他眼前抢了去。
      “阿浪!——”
      萧乘风将萧乘浪一把抱进怀中,悲痛地嘶吼着。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叫着那曾是他最疼爱的弟弟的名字。而后一声长啸,撼动天地,震下一树枯叶,缤缤纷纷,落尽一身。
      当痛不欲声遭遇痛不欲声时,便是止不住的泪从眼眶里奔涌而出的时刻。
      也许……自己真的没有资格做浪儿的大哥……萧乘风的感情,从不是假的,比他还真……
      苏白痴愣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他又落泪了。
      曾以为不可能再有的东西,竟来的如此轻易,周而复始。

      “死……死了?”
      白玉堂这一生或许都不曾如此诧异。
      前一刻仍要杀人的人,却在下一刻便被人杀了,而且还是如此轻而易举地一招毙命。这是何等可笑,何等滑稽?!却,又那么真实!
      杀人的人本就要有被人杀的觉悟。
      这,就是江湖的真实!
      只是这真实来得太快,甚至连他都尚未反应过来。等好容易消化了这一事实,他总算松了口气。他心想:萧乘浪死,总好过猫儿被冤杀。本还有些暗自庆幸那猫不愧是九命怪猫,又一次大难不死。可当视线从尸体挪回展昭身上,他竟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让他绝难接受的一种陌生情绪——惧怕。
      惧怕?
      猫儿在害怕?
      他害怕什么?死的人是萧乘浪啊。
      视线由展昭的脸移到了另一张脸。
      白玉堂不得不移,因为那张脸的出现,本身就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好一个精致绝伦!
      披散的长发刻意遮去半边脸孔,虽只展露一半,已足够所有人赞叹。那简直是神佛绝顶手艺的造物儿,没半分瑕疵,没半点偏颇。唯一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只有那闪动着笑意的眼睛,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侈邪与诡异,仿佛……还滢着妖娆的紫光……。

      炽热气息喷吐在展昭耳根,一阵不自觉地颤栗彻底出卖了展昭内心澎湃的惧意。甚至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人此刻正含笑凝望着他。那人很得意,用半边肩膀支撑着抵住他站不稳的身体,时不时还戏诌地用鼻息拂过他的耳际。
      原来……他还活着。原来他不是他梦里魇魔,而是他现实的恶鬼。
      他不会放过他,因为那厮是个容不得半点挑衅的凶神恶煞,是今生唯一会让他不战而栗的恐惧之源。
      “你在害怕……,你真的很怕我吗,展昭?”他用只有他能够听到的低沉萦回在他耳边。当他叫到他的名字时,嘴唇有意无意触上他的耳垂,引展昭再起一身寒战。
      嗤笑突地响彻开来,肆无忌惮的,亦疯亦狂的,引所有人注目而视。紫瑾用左臂一把圈住展昭的胸膛,将他牢牢困在怀中。
      “你也会知道害怕?我还以为向来不是你向天借胆,而是天反过来向你借啊。”他睇着他,眼神中的嘲讽和嘴角嗤笑一样刺得人眼角发痛,“啧啧啧啧,居然被折断了两条手臂,展昭,你真是越来越狼狈了。”
      一阵疾风拂面,蓦地掀飞另半边长发。他的表情本是阴冷地讥嘲,然,加上蓦然展现在众人面前半边烧毁了的容颜,却仿佛狰狞可怖地叫人作呕。
      紫瑾把展昭的震惊看在眼中,他笑了:“怎么?看不习惯吗?”
      他故意撩开长发让展昭看得更清楚。
      “这可是你的杰作呀!还有这只左手。”圈在他身上的左手伸到他面前,“看到了吗?我的这只左手也叫你废了,现在它没多大感觉,几乎拿不起任何东西。你说,你该如何赔偿于我?”
      说着,他左臂又是一紧,那半神半魔的脸凑上去,几乎要贴到展昭脸上。
      展昭别过脸不去看他,不是怕紫瑾毁容后的模样,而是不愿自己的心被这个人弄得愈发怯懦罢了。
      原来当初他引燃炸药后没能炸死紫瑾,却将其毁容弄残了。
      看来,紫瑾此番找上门来,定是来向他寻仇。
      心中既有定数,展昭干脆光棍道:“我只有一条命。”
      “你的命本就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没资格拿属于我的东西当做赔偿的条件。”紫瑾阴阳怪气道。
      展昭怒目而视:“展某没有任何东西属于你!”
      “我说有就有。”紫瑾压根瞒不讲理,毒蛇恶狼般凶狠的眼直盯得展昭蹙起了剑眉。
      须臾,表情复又松弛下来,紫瑾恢复最初温和的口吻,柔美的面容。
      “怎么,你莫不是以为我是来找你复仇的?放心,我可不会为这种小事杀你。因为我根本不在乎。我是个男人,谁会在乎身体上多了点瑕疵?如果用一只手和半张脸的代价可以换得你的乖顺,那很值得!不过……阿蓝为了保护我死了,这个是你欠我的命!”瞟了四下每个人一眼,冷笑挂在嘴边,“你最好毋要再忤逆我,否则会成为尸体的,只怕就不只是那小鬼一个了。”
      一声大喝,萧乘风挥掌击来。同一瞬间,九条白色的婀娜身姿亦从树梢窜下,同时向萧乘风甩出手中白绫。
      九道白绫犹如在即将黑透的天空亮起的极光,分别射向萧乘风手、足、腰、臂、腿九处,将萧乘风霎时缠得死死的。
      “接剑!”
      白玉堂一声高喝,云浪疾飞而至,立时割破缠住萧乘风右腕的白绫。
      萧乘风“谢”字出口,右手抓剑,拧身便是一招风扫残叶,旋转着已削断所有白绫。同起的一脚踢翻拦在面前的白绫幽女。他猛地扑向紫瑾,左掌霍然成拳使出全力朝紫瑾打去。
      紫瑾每一刻都面含笑意,只是他每一刻的笑容都在变化。看到萧乘风袭向他,他眼中竟露出一丝孩儿般的窃喜,像是遇上了天大好玩的事。于是他也伸出他修长完美的右手,倏地握紧成拳。只是瞬间,他眼神变了,变得发光发亮了,他的笑也变了,变得狞恶狷狂了。
      拳与拳的相触只有霎那,这短短片刻是萧乘风与紫瑾离得最近的时刻。萧乘风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一击过后,他被弹了出去,落地倒退不止。直到他将云浪猛力插入地下,身形这才停住。
      他挺直腰杆站立半晌,蓦地,单膝跪下,一口血骤然喷洒在地。
      紫瑾仍在笑,笑得是那样得意:“七步猎杀拳?哼!也算不得什么。我可一点也不稀罕。”
      “你为何要杀我弟弟?!”萧乘风愤怒地吼道。
      “我想杀就杀。凭你?还没有资格问我讨要理由。”
      紫瑾的不屑激怒了萧乘风,眼见萧乘风身形一动又要扑上来,却被苏白一把拉住。
      “放手!”萧乘风怒道。
      苏白道:“你打不过他,何必送死?浪儿……浪儿绝不会希望看到你为他而死!”
      “是那个畜生杀了阿浪,他是你的亲弟弟。”
      “……我知道。”苏白悲伤的面容闪动着少有的无奈,“但我们目前杀不了他,我们只有忍。不要忘了,展昭还在他手里。”
      苏白的话像是点醒了萧乘风。萧乘风跪坐下来,神情已不似先前那般癫狂。

      “如果……我要你给我杀人的理由呢?”
      谁也没有想到展昭会开口,开口又会问这样的话。紫瑾也没想到。但紫瑾在片刻诧异过后却笑了,高兴至极,只因展昭肯主动跟他说话,肯直视他的眼睛,这比什么都叫他兴奋与激动。
      “我杀他的理由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紫瑾口吻异常温柔,甚至带上了一丝讨好。他毫不避讳让展昭看清自己眼中的火热。“如果我不杀他,那刚才死的人就一定是你。我只是替你捏死身上一只肮脏的臭虫。你难道不该感谢我吗?我可是为了救你。”
      展昭既难堪又愤怒,“以你的功夫,即使不杀萧乘浪也可以救我。”
      紫瑾哈哈大笑。
      “你对我真了解呢!不错,我是故意的。”眼神一凛,他睨向萧乘浪尸体的眼神里仿佛结起一层冰霜,“因为他该死!他居然敢出口侮辱你,那简直就是在侮辱我!”
      瞥一眼萧乘风等人不解的表情,紫瑾复又笑了。他看向萧乘风,道:“这小孩还真有意思。明明没有的事,却非给自己大哥扣上那么大个罪名。呵,你身上的吻痕是谁留下的难道我还不清楚吗?”将脸贴住展昭难堪扭曲到极点的脸,他不经意地淡淡扫过苏白与白玉堂惊怒的神情,“展昭,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那些是我留的。只有我可以在你身上留下那些印记。因为,你是我的,你只属于我。”
      表情再变,杀气浮现。
      “所有诬蔑你搞不清状况的统统该死,所有想染指你的人更是非死不可!”
      一声叱咤直到望住展昭那双惊魂不定的眸子,凶态消失了,有的只有脉脉温情。
      他的唇印了上去,不容展昭抗拒,从面颊到脖颈,一路吻下去。他吻得是如此深情,细碎的吻点点滴滴,痴缠的吻纠绕着肌肤的柔情。缠绵悱恻,眷念相思,那吻就像要将离别了许久的时光全都补上般细细碎碎一刻都停不下来。
      缠绵悱恻的只有紫瑾,眷念相思的也只有紫瑾,于展昭,那吻只是羞辱。他看到了从那三双遥遥望着他的眼里流露出的震惊、恍惚,也从他们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狼狈。他狠命地想对紫瑾扫出一腿逼退他。但却早被紫瑾洞悉,双腿一夹,已难动分毫。
      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样的事?
      为什么自己要受到这样的羞辱?
      果然,紫瑾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偏偏这疯子高深莫测,打不过又杀不掉,甩不脱又逃不了,当真是他命中难以化解的劫数吗?
      展昭闭上眼睛,逃避地不再去看他无力阻止的事。他唯一可以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尊严被无情撕碎,只有心在泣血哀鸣。
      “猫……猫儿……,放开猫儿……放开他放开他放开他!——”
      一直堵塞的喉头终于嘶吼出声,接着便是一口血又呕了出来。白玉堂什么也不顾了。他想起身,可是受伤太重,于是他发疯似的爬起又跌倒,如此往复,就想不惜一切代价冲过去救出展昭。
      他要杀了那个男人!一定要杀了他!
      猫儿怎么可以受到这样的侮辱?那厮怎么有权力如此对待他的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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