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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鬼祖母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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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灵崖停在巷子尽头。
面前是扇双开朱漆门,漆是陈年旧漆,颜色已暗淡,两级的台阶,旁边立着张椅子,前面靠一块牌子,上头用颜料刷着“骚灵网咖,5元/小时”,再看仔细点,旁边还贴着张A4打印纸,龙飞凤舞地写着“招聘启事”四个大字。
“诚招网管兼收银兼保洁1名,年龄18以上,男性,勤奋踏实,吃苦耐劳,无不良嗜好,有相关工作经历1年以上优先考虑,薪资面议,即刻上岗,有意者请入内。”
字是一手好字,拿来写招聘启事有点浪费了。
楚灵崖将那张纸撕下来,折一折,揣在口袋里,拎起行李箱上了台阶。
忽然,他低下头。此时大门只开了一条缝,一只皮毛斑驳的玳瑁猫躺在门前地上,跟一摊史莱姆似的有气无力地用爪子扒拉着一颗花里胡哨的跳跳球玩。
楚灵崖正了正衣冠,对着猫行了一礼,它也不甚在意,只扒开绿幽幽的眼睛瞥他一眼,便又故自玩它的去了。
于是楚灵崖伸出手,握住门环,轻轻敲了两下。过了片刻,里头才有声音传来:“门没关,自己进。”
楚灵崖又对猫行了一礼,推开门,跨过那努力把自己变成一条“猫槛”的玳瑁,走了进去。耳边听得“叮铃”一声,楚灵崖回头看,依稀见到门外檐下好像挂了个铃铛,自己颤了一下,不过门又关上了,没来得及看清。
外面已经有了暑热,院子里却清凉得很。一进门先是一堵影壁,四四方方的,座、身、顶俱全,砖石雕工不可谓不精美,然而这回是用A3纸贴了“Piltergeist(骚灵)上网请入内”的字样在影壁正中,这里的老板好像天生就跟正常审美过不去。
楚灵崖绕过影壁,来到一处院子里。
初夏时节,一棵巨大的槐树绿叶葱茏,占据了庭院最佳位置,此时,树下摆了张躺椅并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放着茶壶茶杯,还有一碟糕点。
躺椅上躺着个人,脸上盖着书,手里摇着扇,摇两下不动了,等过一阵子再摇两下,像是游戏里要发大招必须攒一段时间力气。
“上网5元/小时,自己进屋找机子。”说话的声音倒是好听,凉凉的,带一点点甜,像夏天冰窖里起出的冻凉糕,“带饮料套餐35元/半天,60元/天。”
楚灵崖穿过院子,进里屋瞧了一眼,又折了回来。
“我来面试的。”
摇蒲扇的手终于不动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到那摊人形史莱姆慢慢收敛形状,长手长脚地挣扎着要站起来。
“还真有来面试的啊。”
楚灵崖听这人边找鞋边嘀嘀咕咕,弯腰给他把踢到一旁的鞋子捡回去,轻轻放到脚边。
“原来在这儿,谢了。”书拿下来,露出来的是一张实在漂亮的脸。
楚灵崖呼吸微微一窒,退开两步,默默看这人。
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来岁,一身白色真丝唐装,盘云扣搭招财进宝暗纹,头发很长,不太黑,像染过似的,松松编了条麻花辫垂在身侧。手上戴着细细密密的金银丝镯子,有一些用细链条扣着手指上的戒指,双手都有。这一身打扮足够俗气,何况是在一个男人身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人身上就只显得风雅不羁。
楚灵崖看这人睁着一双似乎不能聚焦的丹凤眼,慢慢吞吞地把脖子上挂着的银丝边圆形眼镜架上,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老板怎么称呼?”
“姓谢。”
“名字是?”
“啊?”
“我叫楚灵崖,楚河汉界的楚,心有灵犀的灵,悬崖峭壁的崖。”
“哦,在下谢如渐。”
“如渐哥,我想试试应聘这里的网管。”楚灵崖坦然接受着对面的打量,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快了几拍。
“进来吧。”
“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堂屋里。
骚灵网咖显然是用老房子改的,店面就是一间四五十平方米的屋子,进门处是个收银兼柜台,摆着些零食泡面可乐什么,屋子里头十台机子,局促地挤进了一台复印机,贴着“复印收费,单面0.5元/张,双面翻倍”的A4纸,最后头用隔板隔出了小小一间屋子,不知道是办公室还是仓库。
“每天上班12小时,早九到晚九,没有午休时间,但是没客人在的时候可以做自己的事,就是不能走开。包午、晚两餐,柜台里的泡面自己挑,一顿一包。每周给一天假期,一般不能是双休日,特殊情况可以提前说,逢年过节看情况休息,交三金,不给加班费,试用期3个月每月薪水1800元,试用期满转正2300元/月。”
“住宿呢?”
“你没地方住?”
“刚从国外回来,还没找到落脚地。”
谢如渐将楚灵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你跟我开玩笑吗?”
“认真的。”楚灵崖从行李箱外层取出几张纸,“这是我的机票和简历,您看看。”
谢如渐看完,一脸狐疑:“你一个斯坦福回来的,做什么网管?”
“兴趣。”
“兴趣又不能当饭吃,你还是……”
“您这里的机器是新换的?”
谢如渐看了眼:“上个月前一个网管还在的时候换了一批,不然连游戏都拖不动,每台花了五千多。”
“您被骗了。”
“啊?”
楚灵崖打开一台机器,下了个测试软件给谢如渐看。
“这种软件能看出硬件使用时间和生产日期,我刚看了下,硬件信息有过改动。您要是不信,我给您拆机看一下生产序列号和实物样子,也能看出端倪。翻新的一般出厂日期早,有使用痕迹;假冒的,看工艺焊点也能看出区别。”
屋子里长久没有回音,楚灵崖看谢如渐,后者好像有点懵了,满脸写着“怎么办”。
“如渐哥,你把联系方式给我,我去搞定。”
谢如渐半信半疑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放心。”这人说话好像带着蛊惑似的。
谢如渐把前个网管的联系电话给了楚灵崖,自己到旁边坐了等着。他看到楚灵崖拨了电话,说了几句,过了会儿挂了电话,又拨了另一个电话,没过多久,谢如渐店里的座机就响了起来。谢如渐走过去接起来。
“谢老板,我错了……”一开腔就是李易个混账玩意儿求饶的哭声。
挂断电话,谢如渐看向楚灵崖。
“怎么样?”
“他说明天找人来给我全换新的,免费升一个档次,包两年免费维修,供应商原来是他表哥啊。”恍然大悟的样子。
“还行。”楚灵崖说,“如渐哥,我能留下来吗?”
谢如渐点点头:“啊,那就留、留吧。”
“那我住哪儿?您住的地方还有空房吗?”
“没有。你出门到路口右转,上大马路,往左700米有家7天旅馆……”
“您看,我暂时没钱。”
谢如渐又看了楚灵崖一眼。
“我真不能跟您一起住吗?”
“那就先住仓库里。”谢如渐指着那间隔出来的小屋,一本正经地说,“记着,晚上9点一定要准时收工,10点前回屋,半夜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答应不要开门也不要出来,明白吗?”
“那上厕所呢?”
“半夜12点前前院厕所还能用,出去带上桌子上的灯。”
“12点后呢?”
“憋着。”
“……”
“所以跟你说了,快点找到住宿的地方,前一个网管就是不守规矩走的。”
“好的,如渐哥。”
“还是叫老板吧。”
“好的,谢老板。”
谢如渐又看楚灵崖两眼:“你可要真的记住了。”
……
郑子羽蹑手蹑脚地转动钥匙,打开大门,一闪身进了屋里。
“囡囡回来啦。”苍老的声音忽然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响起来,把她吓了一跳,跟着,一点灯火亮了起来。
郑子羽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转过身来。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摆着几个菜,穿着石青布褂的瘦小老太坐在旁边,桌上点着一盏暗淡的台灯。
“装神弄鬼!”郑子羽在心里骂了一声,“啪”一下打开了屋子里的大灯。
灯光乍明的那一刻,老人的脸色似乎一瞬间闪现出不正常的青白色泽,吓得郑子羽手里的书包“扑通”掉到了地上,但是再定睛看去,却又变成了正常老朽之人常有的蜡黄色。
“怎么回来这么晚,饭菜都做好了,外婆给你去热一下。”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郑子羽皱着眉头扫过了桌上的四菜一汤。
都说老人年纪大了,味觉退化,做出来的菜不是偏咸就是偏淡,郑子羽觉得她外婆做出来的菜不仅难吃,还有种蜡一般的口感,完全不像是给活人吃的。
“你不要总是在外面吃,外面不干净的,万一吃坏了肚子……”
“你懂什么呀!”郑子羽本来的好心情在刹那间就被毁了个一干二净,“我是去云半山吃的饭,云半山,米其林三星餐厅,一般人想去吃都吃不着的地方!”
“米什么……”
“好了好了,我要去温习功课了。”郑子羽捡起书包,快步走过老人的身边,想进自己的房间里。
“囡囡。”
老人伸出手,忽然抓住了郑子羽的手腕。
好冷!
郑子羽忍不住一个机灵,下意识地猛然一甩。
屋子里响起了轻轻的“咔擦”一声,像是什么老朽的枝干因为太过松脆,突然间断了。
郑子羽吓了一跳,她看过去,只见老人用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前者怪异地翻了半转,像是断掉的枝干,奇异而扭曲地挂着。
“没事的,囡囡。”老人愣了一下,慢吞吞地说着,“就扭到一点点,外婆睡一觉就能好的。”
或许是因为离得近的关系,郑子羽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老人布满老年斑的脸孔,她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郑子羽,一股浅淡的臭气不受控制地钻入了郑子羽的鼻端,像生物课上做解剖实验时,从福尔马林里取出来的蝗虫的气味。
“呕……”郑子羽捂住嘴,飞快地冲进自己的屋子,房门发出重重的“砰”的一声,紧紧关了起来。
过了片刻,客厅里的老人才重新动了起来。
她取出一块手帕,先把不正常折过来的手腕扳回原位,用手帕固定了,然后才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饭菜来。
期间,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