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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黑风高夜 ...

  •   钟恒赶紧闪开,上前搀扶住老先生。
      “黄先生可折煞小子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赶上了而已。先生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岑先生抚着胡须笑了。
      “黄先生不必客气,这位钟生,在我们南园书院里是有名的谦谦君子,诚挚之人,他能与先生结缘,也是他的造化。”
      岑先生也是没想到,这出门远游一趟,还能得到这般大的机缘。
      虽然救人的不是他,但他身为书院的先生,年龄跟黄先生相仿,得以共席攀谈,也是他一个寻常书院的寻常夫子莫大的荣幸啊!

      黄先生得了岑先生这句话,又细细观瞧钟生。
      落水时性命交关,他被呛得七荤八素,老眼昏花,没时间注意钟生的模样。
      这会儿见钟生,身条挺高,长相浓眉凤眼,颇为英俊,身穿一领细布道袍,上头没有多余的花饰,腰间系着枚青玉佩,系玉的丝绦已经旧了,那青玉佩的材质也十分一般,估值的话都不顶一两银子……
      总之,此人目光清正,想来的确如岑夫子所说,是个仁心正派的。
      而钟生的家境应该也十分寻常。
      他心里便有了主意。

      众人一番见礼后落座,黄先生推让不过,坐了首席,岑先生自然就在黄先生左边落坐,又叫钟恒坐在黄先生右边,杜贾二人坐了下首。
      这一桌晚饭是仆人们尽力张罗,还算丰盛,不过黄先生半天前才差一点就溺水送命,这会儿还吃不下太多,而是趁着席间同钟恒攀谈。

      “源城钟家,哦,记得源城的钟记竹器名声在外,不知道是不是跟小友有什么关连?”
      “正是家父经营的铺子。”
      黄先生听了就纳闷了,钟记竹器做工精巧,自有一套章程,在本省可以说是小有名气,就算这铺子是薄利吧,算算家境怎么也不会差,可看着这位钟生,装扮朴素,最多也就是个年入三四十两的小门小户家出来的子弟。

      两位同窗互看一眼,都有点蠢蠢欲动。
      他们是真想告诉黄先生,别看钟府有钱,可钟生却有个后娘,一年的零用,才有二十两啊!
      二十两够干什么的?他们两三个月的花销都不只这些了!
      但黄先生可是天下知名的大儒啊,他们虽然没有救命之恩,但好歹也有同处的一点香火情,这才见面就说别家的家务事,岂不是显得多嘴多舌?

      岑夫子倒底身为夫子,为人老道,看出黄先生的疑惑,便如聊家常一般,说起了钟恒的家事。
      “钟恒年少失恃,又身为长子,因此在书院一向勤勉克俭,刻苦攻读。”
      失恃,可不就是丧母的意思么?
      哦,这下就明白了。
      黄先生心想,这钟家的继室未免也太不贤了。
      但只是初识,他又不是对方的师长,也不好交浅言深。
      不过倒是在心里,另有一番打算。

      吃罢饭又闲聊几句,岑夫子便安排黄先生早些歇息。
      原来黄先生是刚到柳湖不远的庄子上,因庄子离柳湖不过数里,黄先生就只带了一名小仆来游玩了。
      到了柳湖瞅见湖面上天光云影,岸边枫红柳黄,景色怡人,便诗性大发,弄了条小船便下湖了。
      虽然黄先生的庄子并不远,但以他现下的体力,赶夜路回去肯定受罪,因此岑先生力邀黄先生在小院里暂歇一宿,还特意把他自己住的最好的一间屋给腾出来,让与黄先生。

      他把屋子让出来,就只能去同学生们挤了。
      所幸这些屋子当初修造的时候就是为了留客住宿的,每个屋内都有两张床。

      人老易困,且秋日天黑得早,他同钟恒共住一屋,略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坐在油灯前看了几页书,便觉得眼皮发沉。
      他同钟恒说了声,便宽了外袍,去一边的床上卧着。
      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又觉得屋内的光也灭了,便知道钟恒也去另一边睡了,他今日同闻名天下的大儒搭上了话,兴奋之下,话说了不少,这会精神放松,很快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突然被一阵嘈杂声给吵醒。
      岑夫子愣了半晌才算醒过来,便瞧见窗外院里灯火通明的,人声杂乱。
      再看临窗那张床,压根没有钟恒的影子!

      岑夫子赶紧披衣起身,奔到门外。
      “这是出了什么事?”
      南园书院三名学子都在院里,除了仨人,还有他们的三名仆人,正把一个人压在地上,推打喝骂。
      贾忘机看到岑夫子,激动地高声道,“夫子,今夜好险,咱们这么些人,差点就被这鬼祟小子给放火害了!”
      杜寅也点头道,“亏得白日里钟兄看着这小子神色不对,专门让我们叮嘱了仆人们,半夜里要盯着这厮,果然这厮就起来准备纵火!”

      岑夫子一听,吓得残余的瞌睡全没了。
      “纵,纵火?这,这不是黄先生的仆人吗?”
      白日里黄先生和他的仆人都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黄先生也没提怎么处置仆人,外人自然也没法插嘴,但身为仆人,疏忽大意,差点害死了闻名天下的大儒,众人对这名仆人,也实在没多少好脸,但倒底看在黄先生面上,给了他仆人的干净旧衣,还有晚饭,夜里安排他住在杂物房里,被子虽然旧了些,好歹能御寒的。

      “放开我!放开我!我只是想看看我家先生睡得可好,才到门口就被你们给捉了,你们冤枉好人!”
      那被按着的小仆死命挣扎,尖声大叫。
      一名仆人举起灯笼,照向地面,骂道,“还敢狡辩!你若是看你家先生,为何要来回两次?第一次还往门窗上倒油!”
      另一个破口大骂,“这不是我才向村里乡亲买的新榨菜油吗?二十文一斤,这一罐子花了一百钱,都叫你这小贼给霍霍了!”

      岑夫子抽了抽鼻子,朝前走了几步,果然闻到一股子菜油的味道,灯光映照下,他原来住的那间房,现下里头住的是黄先生,房门,窗户,房门口,全都是油乎乎的一摊!

      而里头的黄先生,终于也被外头的大动静给吵醒,拖着脚步推门出来。
      “出了何事?”
      岑夫子瞧着黄先生就要一脚踩到油里,赶紧阻止。
      “黄先生小心,这地上被人泼了油!”
      黄先生忙扶着门框站定,瞧着外头这兵荒马乱的,不由愣住。

      “老爷,老爷,救命啊!他们都不是好人,他们想要谋财害命,先害了我,再来害老爷!”
      那小仆眼珠一转,便扯着脖子直嚷起来!
      杜寅怕黄先生真的给误会了,连忙解释,“黄先生,是这般的,方才半夜,这位,他在您房门口和窗户上都泼了菜油,又转头回去拿火把要纵火,幸好我们这边的人发现得早,将他拿住了!”
      贾忘机也赶紧帮腔,“正是如此!先前钟恒就瞧着这人眼神不正,行迹可疑,专门提点了大伙几句,就防着他夜里使坏,没想到果然被料中了!”
      好险啊!
      这荒村野外的,又是秋季天燥,万一真的着起火来,大伙都睡得沉猝不及防,岂不是全都要送命于此?

      黄先生的目光就望向钟恒。
      钟恒点点头,“正是如此,之前学生在船上,就看到黄先生已然落水,这位却还能抱着一块浮板,又离黄先生有七八步远,虽然大呼小叫喊救命,可却半点没有朝黄先生靠过来的意思,等见到我将黄先生推到船上,又叫得更凄惨,等我过去拉他的时候,他手忙脚乱,却将我往往水底拖拽,幸亏学生知道救溺水人,得从身后,这才能将拖着他的领子将他也拉上船……”
      “但回到院中,学生暗中观察,发觉此人虽然瑟缩在灶间,却望着黄先生的方向,眼神十分古怪,并无半点愧意,便猜着白日落水一事,怕是并不简单。”

      他只是一猜,谁能想到这人如此沉不住气,居然在今夜就动手了呢?
      不过再一想也是,这个仆人犯了如此大的纰漏,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做黄先生的长随了,所以只能趁着今夜动手了。
      怪不得前生黄先生会溺水而逝,原来不是意外,反而是人为了!

      “不,不是,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在冤枉我!老爷莫要信他们的鬼话啊!”
      黄先生面沉如水,一时无语,过了半晌,这才抖着手指着那小仆,怒斥,“丁小六,你竟敢做出恶奴害主之事!”
      他白日惊魂,没顾得上去想那许多细微之处。
      这会儿听钟生提起,再回想起来,果然许多事情都有预兆。
      原本他身边有两个仆人,另一个赵顺做事最妥贴,但是才到庄子上就不知为何闹起了肚子。

      他家的庄子就在柳湖,他也常健步而行,到柳湖赏风景,这条道极熟,想想也用不着带那么多人,一人一仆,乘一叶小舟,浮游波上,也是赏心雅事,哪能想到,自己身边,就藏着一个杀星!

      很多时候,作恶者之所以会得逞,是因为受害者压根没有防备,完全想像不到,平时并没有露出马脚的熟人,突然在看不见的地方下手。
      并不是因为他作恶的手段多高明,而是应了一句老话,叫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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