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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你居然还活着!”
大厅中,安致克面色铁青,周围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守卫。
苍朗直视他,目光森然。
这已不是他们第一次充满敌意地对峙而立,缘故却始终如一,不同的是双方如今彻底撕破脸皮,针锋相对,杀气腾腾。
“致远在哪?”
“他在哪与你何干!”安致克面沉如水,“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安家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干涉?”
他的手别在背后,方才微微一动,苍朗抬腕便是一枪,子弹长了眼睛似的擦着他的身体过去,袖口焦黑了一块,烧灼出丝缕灰烟。
“别在我面前用枪,”苍朗冷冷地说,“你不配。”
安致克冷笑,“我知道你身手厉害,有本事朝这打——”他指了指自己的前胸,“我的葬礼可以和老爷子同时举行,省得致远连续参加两次,这主意不错吧。”
苍朗胸口一紧,眼中锋芒也黯淡了几分。
他不能杀安致克,无论对方如何欲致他于死地而后快。
他知道致远对致克的感情,他知道致远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这种手心手背、左右为难的痛苦,他怎么忍心让致远承受。
“开枪啊!”安致克咄咄逼人,“我一死,你们之间便毫无障碍,从此逍遥自在,怎么不开枪?”
苍朗慢慢垂下枪口,“我不杀你,但我要带致远走。”
安致克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除非杀了我,否则你休想带走他!”他青白交错的脸上,迸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激烈,“致远是我的,一直都是,谁也夺不走!”
“致远从不属于你,他只属于他自己。”苍朗说,“如果你不肯放人,我会把你捆起来吊在树上,然后将整个别墅翻过来。”
“你威胁我?”
“你知道这不仅仅是威胁。”
安致克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磨牙凿齿,目光凶狠。
衣袋里的手机在此刻响起,一遍又一遍,震动个没完没了,一副不接听就打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苍朗皱眉,他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有这种怪癖,而那家伙找他,往往没什么好事。
他本想关机,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按下接听键,“山鹰,你又发什么神经?”
“别生气嘛,我知道你和安致克正跟情敌决斗似的,准备拼个你死我活,放心,我没打算妨碍你们。实际上,我看得正开心呢。”对方在另一端轻笑,“不过,有件事我想还是得告诉你,有关你那少爷的。”
“什么事?”苍朗耐着性子问。要不是最后一句话,他早把这无聊的通话掐了。
“记得在A国时,有人雇佣我暗杀安致远吗,我刚才看见他了,就在这栋别墅里。”
“什么意思,”苍朗扫了一眼站在对面的男人,霎时省悟:“当初雇你杀致远的,不是安致克?”
安致克闻言一震,失声道:“那个枪击致远的杀手,是山鹰?”
“言尽于此,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山鹰挂断了通话。
苍朗嘴角紧抿。安致克雇山鹰杀了安老爷子,让他很自然地以为,之前那次未遂的狙击也是致克一手操纵,却没料到原来幕后指使另有他人。
一丝不祥的预感带着股冷意爬上他的脊背。
“致远在哪?他现在有危险!”苍朗语调急促,“山鹰说那个雇他杀致远的人,就在别墅里!”
安致克脸色一变,极短的迟疑后,转身道:“跟我来。”
房门洞开,跨过瘫倒在地的守卫尸体,安致克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神俱震,不禁放声叫道:“致远——”
苍朗强压下心头焦灼,说:“有监控探头吗?”
安致克摇头,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没必要,我把追踪器植入他身体里了。”
苍朗目中怒意涌现。
“他在哪?”
安致克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红点,愕然道:“就在……这个房间里?”
苍朗环视一圈,开始搜查房间里的一切,动作专业而迅速。很快的,他找到一条染血的毛巾,又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枚血迹尤存的微型追踪器,拈起来丢给致克。
安致克望着毛巾上触目惊心的猩红,忽然觉得有些晕眩。“致远……把追踪器直接挖了出来……”他喃喃地说。身体某处剧烈地疼痛起来,仿佛那一刀割开的,是他的血肉。
苍朗拳头紧握,指节伤口绷裂,重新渗出血。
必须尽快找到致远,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
小丁推着轮椅在通道中急走。不知是紧张还是太过用力,他的手指攥得发白,速度快到几乎控制不住,一路上磕磕绊绊地朝实验室大楼冲去。
安致远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慌。”
“我怕路上碰到人。”
致远安慰地一笑,“我们的运气不会这么差的。”
“那倒也是。”小丁熟练地开启实验室,进入后关闭大门,重新设定密码,然后转头对他说:“据我所知,跻身顶级杀手之列的山鹰,之前从未失手过,您却从他枪口下奇迹般生还,甚至还令他中途取消了委托,您的运气比普通人好得太多。”
安致远一怔,有些意外:“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有点感叹罢了。”小丁淡淡地说。
安致远挥去心底弥漫出的一丝不安,勉强笑了笑,“时间宝贵,赶快带上东西走,迟则生变。”
小丁把轮椅推到电脑前,随即从身后掏出一副钢制手铐,敏捷地将他的手腕锁在操作台上。
“你这是做什么?!”安致远惊道。
小丁垂下眼睑,神情郁郁:“抱歉,博士,我不能让您走。”
“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让您再继续下去!您不知道,这项研究多么邪恶可怕——不,您明明知道,却一意孤行,企图篡改恒定的命运,践踏上天对人类的赐予。”
“小丁,你在说什么!”
“您还不明白吗,博士!从存在的那一刻开始,有的人注定强壮,有的人注定孱弱,有的人注定残缺,生、老、病、死不仅是自然规律,更是造物主的安排,是神的领域,作为人类的一员,谁也没有资格涉足其中!没有资格!”小丁拔高了音量,激动得面色潮红,挥动着手臂仿佛要击破无形的障壁。
“既然你反对基因改良研究,又为何要当我的助手?”
“因为要打败敌人,就必须离他足够近。”小丁用力喘了几口气,逐渐冷静下来,“我曾经劝阻、警告过,我给您写过信,甚至将我那注定无法出生的孩子寄给您,您忘了吗?”
塑料袋里四个月大的胎儿,血淋淋地浮现在安致远的脑海中,他望着面前这个向来谨小慎微、毫无存在感的青年,目光震惊:“原来是你……”
“对,我就是‘命运之子’。”小丁面色肃然,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虔诚与坚定,“既然无法说服您,只能采取非常手段。我应聘成为您的助手,本以为销毁全部实验资料就够了,没想到您是个真正的天才。”
他的眼中是全然的敬佩:“那时我才明白,我该销毁的,是您的大脑。”
安致远幽然叹息。
小丁弯下腰,掀开桌沿的白布,跃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捆连接着定时装置的□□。
“这是TNT高性能炸药,”他声音低沉地说,“我总共安放了五处,足以将整栋大楼炸得粉碎。”
死亡的阴影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安致远面色煞白,手指不受控制似的颤抖。
小丁忽然凑近,盯着他郁蓝的眼睛,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调说:“博士,您能否以人格起誓,终身不再进行基因方面的研究?只要您发誓,我就立刻收手!”
仿佛在黑暗地狱中,蓦地现出一条光亮的出路,只需抛弃某些东西,便可重返人间。
安致远急促地呼吸着,嘴唇翕动,短短的几秒沉默,竟漫长有如一生。
在对方期冀的注视中,他终于开口:“……不。”
小丁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喊:“为什么?!”
“和你一样,我也有我的信仰。”安致远平静地说。
小丁神色黯淡如灰。
他缓缓半蹲下来,从身后搂住安致远,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肩膀:“博士,我对您的尊敬与喜欢,都是真的……”
一股温热的湿度在颈间曼延,安致远闭上双眼,轻声道:“你走吧。”
“你凭什么认为,致远被带到实验室?若他从后门出去,此时就快上公路了。”安致克语气不善。
“直觉。”苍朗说。
安致克骂了句粗,却仍跟着一路飞奔。
大楼过道长而幽深,天花板上的灯管白森森地亮着,透着股说不出的单调与惨恻。
苍朗冲到实验室门口,输入熟记的密码,却怎么也打不开消毒隔离间的门。
红灯频频亮起,机械刺耳的警示声中,他一拳砸在按键上:“该死,密码被改了!他们就在里面!”
他拔出手枪,朝电子锁轰进一匣子弹,又用身体猛力冲撞,那道门依旧岿然不动。
“没用的,十公分厚的钢板,子弹根本击不穿。”安致克咬牙道。
“还有别的入口吗?”
“地下车库有直达实验室的电梯,不过怕是对方也知道。”
苍朗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冷静,用战场上惯用的命令口吻说:“你去看看能否从车库电梯上去,我想办法破开这道门。”
怎么破?安致克刚要反驳,却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窄小的纸板卷成锥形,往里面填塞橡皮泥般柔软的灰白色物体,而后像口香糖一样粘在门锁上。
“□□!”安致克大惊。这东西体积小、威力大,还可随意变形,军方对此管制极严,即便黑市上也属罕见,这家伙怎么弄到的,抢劫军火库吗?
他忽然想起,苍朗在从菲尔德手中营救致远之前,开给他的一张清单,其中除了枪械外,还包括了□□和聚异丁烯等化工物品,原来是用来自制C4炸药的!
面前这个男人,完全可以变成一部最具效率与破坏力的杀人机器——如果他愿意的话!安致克陡然感觉脖颈后爬满寒栗。
“还不走?”苍朗在引爆□□前,冷冷看了他一眼。
安致克拔腿就跑。
在严格控制用量下,厚重的钢板很快被炸穿一个足球大小的洞,并未造成太大的破坏。苍朗轻易地推开门,拔出腰后的手枪,猎豹般轻捷而矫健地走入实验室。
周围异常安静。
他将全身的戒备感提到最高,像一台随时准备做出正确反应的精密仪器。
走过两道敞开的门,在实验室的最深处,他看见安致远坐在操作台旁的轮椅上。
隔着十几米距离,他依然能看清,致远在乍见他之后,面上毫无惊喜,只是一片惨白的冷淡。
“站住!”一声厉喝将他的脚步钉在原地。
苍朗正欲开口,被对方生硬地打断:“你该知道我工作时不喜欢被打扰,请你出去。”
“致远——”
“出去!”安致远脸上血色尽褪,靛蓝瞳孔仿佛风暴前的海面,湍流浮险。他深吸了口气,转而用柔和恳求的语调说:“你去别墅大门口,我有样重要的东西寄在看门人那里,你去找他取,快去!”
苍朗越发觉得不对劲。
空气中一丝危险的气味轻拂他的神经,带来微微麻痹的触电感——他曾无数次被这种感觉搭救,在生与死的边缘线上!
他猝然几个跃步,冲到安致远身边,掀开被他紧紧捏在指间的桌布。
定时器上,令人怵目的鲜红数字,迅速而坚定地跳动、逝去,毫不容情。
生命也仿佛在时间的倒数中,点滴流化,直至被摧毁一切的烈焰彻底吞没。
三分四十七秒。
安致远微仰起下颌,望着苍朗,目光欣慰而绝望。
安致克走到院中,忽然心有感应似的,回头望向实验室大楼。
轰然巨响在此刻冲击他的耳膜,眼前腾起冲天火光,喷薄出一种毁灭的、残酷的美丽,如礼花盛放不坠。
剧烈的爆炸席卷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