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小月老》月下一朵花

3、天生小红娘

　　春日里，草长莺飞，陈家村私塾外的夹竹桃爆出第一抹粉嫩时，一道洪亮的啼哭声划破静寂。
　　喜婆抱着一个婴孩出来，满面欢喜，“恭喜老爷，是个小千金。”
　　陈守义草草瞧了眼孩子，推开喜婆往里去，“我夫人怎么样了？”
　　喜婆抱着孩子，眉稍带出喜色，“生地很顺利，夫人没受什么苦。”
　　还没说完，陈守义已经进了产房。
　　陈夫人闭着眼睛，被打湿的秀发贴在面额，一个喜婆带着几个小丫头忙前往后收拾。
　　“夫人，你怎么样了？”陈守义奔向病床前。
　　一个瘦精的喜婆拦住他，“老人，产房血污重，你现在可不能进来。”
　　陈守义被拦了个正着，不耐烦地推开喜婆的手，“我看一眼夫人就走。”
　　“夫人，你受苦了。”陈守义握住陈夫人的手，眼里蹦出泪，“我们有孩子了。”
　　陈夫人眼里星星泪光，“可惜是个女孩儿……”
　　陈守义笑着说：“女孩儿怎么了，我就喜欢女孩儿。”
　　陈夫人闭着眼睛，想起昨晚的胎梦，一个仙姿容貌的女孩儿站在一家旅店前给人派发红绳，她正想看清楚，女孩儿忽然抬起头来，对她盈盈一笑，“娘，你和爹修了七世的好姻缘，神仙都羡慕。”
　　花谢花开，年复一年，转眼便是十六年。
　　陈家私塾前拥挤了许多少男少女，陈守义摸着自己的小山羊胡子，颇是欣喜，“自从去年出了一个秀才之后，这上陈家私塾读书的孩子是越来越多了。”他看向身旁一个扎着包包头的童子，“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来了这么多人，也好让我能有个心理准备。”
　　那个小童子战战兢兢，左右为难，“回老爷的话……这些人都是……都是来找小姐的。”
　　陈守义的山羊小胡子翘了翘，“喜儿那丫头又在做什么？”
　　小童子低着头不说话，陈家私塾的小姐陈喜儿在陈家庄远近闻名，这个陈喜儿小姐从小痴迷月老庙，她时常遛去月老庙玩，听多了少男少女的倾诉，她竟然无师自通地能断个姻缘，起初大家只当是小孩子瞎玩，后来就渐渐发现，这个一脸稚气的小孩子还真有点神通，渐渐传出了小月老的名号。
　　陈守义来到后院，看见自家闺女在院里搭着一张桌子，桌上一堆红绳，正装神弄鬼地对一个小丫头说：“姻缘是天注定的，你求也求不来，我看你家树上桃子结的正好。”
　　那小丫头立马心领神会，“我家的桃这几天正熟呢，你喜欢我给你摘一箩筐来。”
　　陈喜儿眼睛里带着笑，对她轻声说：“不是你的你求不来，可要是你的，你推也推不掉。村东的不是正缘，你还要再等等，这都是命里注定的，你也不要伤心。”
　　那丫头半信半疑地走了。
　　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小书童上前来，“师姐，你也给我算算姻缘好么？”
　　陈喜儿头疼，“我爹不是罚你抄书吗？你上这儿来做什么？”
　　“师姐，读书也不能误了婚姻大事呀，我最近中意一个人，想请师姐帮我算一算。”
　　这不是招摇撞骗是什么，陈守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去把她给我叫过来。”陈守义吩咐身边的小童子。
　　小童子两三步跑上前去，陈喜儿一望见自家爹爹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心里先是怕了三分，把人往院外一推，“今天到此为止，大家改日再来。”
　　后面的一听这话顿时怨声载道，“我都排了好久的队，马上就要到我了，说不看又不看了。”
　　陈喜人把人往门外一推，“对不住了各位，细水长流，姻缘的事急不得，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咱们改日再会。”她像变魔术一般把门合上，迅速收拾干净桌上的红布头，对着老爹呵呵一笑，“爹爹，你怎么走到后院来了。”
　　陈守义两三步走到她面前，“跟你说了多少次，姑娘家家的，不要弄这些装神弄鬼的事。”
　　陈喜儿低着头，“没……没有……”
　　“还没有！你现在都传出小月老的名号来了，我看再这么下去，你要怎么嫁人？”
　　陈喜儿眼见着一团红布，脚一勾一踩，把它藏住了，“没……都是瞎说的……我不过就是骗骗不懂事的小姑娘捡两个新鲜的瓜果吃。”
　　陈守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如此招摇撞骗，处处哄骗人，都是我这些年对你疏于管教的后果，从明天起，你就上私塾来念书，不指望你学成个样子，只当修身养性，训一训你的野性，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陈喜儿乍惊，“我是女儿家，怎么能上私塾念书？”
　　陈守义摔袖，“你穿了男装来，再别想着你是女儿家。”
　　陈喜儿：“……”

　　陈守义还没走回房里就看见自己的夫人，她拿着帕子走上来替他擦汗，“喜儿这丫头又惹你生气了？”
　　陈守义哼哼不说话。
　　陈夫人替他理理衣襟，“她才多大的人，你怎么成天跟她一般见识，不过就是个小人儿。哪里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十里八方都称你一声先生，怎么到了自己女儿这里没了主意。”
　　陈守义握着夫人的手，“这丫头以前是太放纵她了，她都已经十六岁了，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她这小月老的名号传出去，稍有些脸面的夫家都介意。”
　　陈夫人扑哧一笑，“我当年的胎梦做对了，这丫头没准就是月老下凡来着。”
　　陈守义见自家夫人越发说地没边了，“都是你成天胡说八道，把她教坏了。”
　　陈夫人收住笑，“我听她常念叨姻缘天注定，这句古话是有一定的道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担心也没用。”

　　第二天，陈喜儿穿上陈夫人给她准备的男装，站在镜子前左右端详，他们私塾都是蓝色长襟校服，配一条绣了草体陈字的腰带，束身提神，站列一排，远远望去，各个瞧上去都神采飞扬，前途不可限量的模样。
　　陈喜儿的长相七分甜美三分英气，穿起男装来十分清爽利落，比起粉裙绿箩，别有一番风味。她一进私塾就引起一番骚动，昨天找她算姻缘的男生憋了半天才认出来是她。
　　“小月老，你来这儿做什么？”
　　陈喜儿把书包放在一个空桌上，从里面掏出几本书，一本正经地坐好，“上学堂里当然是读书了。”
　　别人一听小月老的名号，都围到一块儿打量她。
　　还有人说：“原来小月老就长这个样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嘛，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惹地大家一阵哄笑。
　　更多的人围上来请她断姻缘，陈喜儿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断姻缘这事全是胡扯，她小时候喜欢去月老庙偷月老的供果，他们陈家村擅产桃，桃成熟时节，每年都会有新鲜的桃果进贡各路神仙，她偶然吃过一次月老的供桃，十分鲜美可口，那真的是记忆中最美味的桃，后来再也没吃到过。
　　她这小半生一直被这桃味牵绊着，便时常去月老庙玩耍，经常趁人不注意，捡两个鲜桃吃。
　　那时候她人小，躲在供桌下玩耍，那些怀春的少男少女有了心事都上月老庙里找月老倾诉，她躲在桌子底下听了个全，那些两情相悦却不敢表露心迹的，她就在旁迷迷糊糊说上一嘴，别人一听就成了，听多了看多了，村子就这么大，哪家的好儿女她心头清楚，竟比那媒婆还懂行。
　　她长地好看，还不收钱，断起婚事来，桩桩件件都趁人心意，久而久之就有了小月老的名号。
　　说来说去她不过就是个骗桃吃的小姑娘，哪会真的断姻缘，幸好还没有让她断出重大的错事来，后来她大了，也有了点名气，月老的供桌也不能随便钻了，便开始瞎断，说一些含糊其辞似是而非的话，别人听着迷糊，也挑不出错来。
　　她真心担忧，以后没人找她断姻缘，谁去给她搜罗天底下的好桃，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就止不住地忧伤。
　　她把老爹学堂里的人都打量了一遍，有胡子半白看着比老爹岁数还大的，有正俊美的少年郎，还有一些跑跳的半大童子，总之罗列了各个年龄层的男人。
　　老爹一来，大家都规矩坐好，老爹瞧她一眼，她立马规矩地摊开书本。
　　许是在圣贤书里浸泡久了，陈老爹身上有一种酸腐的书生气，他多年抑郁不得志，科举屡考不中，窝在陈家村一角做个教书先生，算起来正是圣贤书的受害者。
　　“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以前也见过。”老爹简单介绍她。“以后大家共同进步，钻研学问。”
　　然后老爹打开书本，“今天我们的学习内容是韩非的《韩非子》”
　　下学后，陈喜儿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收好东西准备出去玩，跑地有点急，和一个人撞一个满怀。
　　等等，她刚才撞到的柔软，难道是个女孩儿？
　　她一眼扫过去，是个身形比别人较小的人，细脖瘦肩，难不成真是个姑娘？
　　那人跑地急，她眯着眼睛看，看她瘦小的个头，胸前微微鼓起，心里便明白过来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