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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岗 ...

  •   大昭真武五十一年,在一个寻常的冬日里,京城平康坊的街道上倏尔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是成调的唢呐吹得热热闹闹,一时间,整条街都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越来越多的老街坊听见,开了门出来瞧热闹,只见一队红澄澄的队伍从街尾晃来,两侧乐队正是在敲锣打鼓、唢呐连天,最前边两个人还举着俩大大的红幅,那鲜艳的绸布在木杆子上随风飘荡,显眼极了。

      不用说,这群人围着的定是顶喜轿子没错了。

      平康坊乃是京城里达官贵人的第二大居住地,虽说比不上昭乐坊一抓一把二三品朝廷大员,连历代皇子公主立府都是在那儿,可其富贵程度却丝毫不差,多是京城皇商落脚的选择,他们挤不进历来有“官坊”之称的昭乐坊便退而求其次,聚居在同是圣上亲自下令围宫而建的平康坊。

      饶是这群看热闹的人都是各有背景,远远瞧见这排场也很是惊奇,有个看样子是富商家大管事的男子就拉着隔壁家出来的小厮八卦道:“这是哪家嫁女儿,这么大阵势?”

      这就是把众人心中最大的疑惑给问出来了,那被问的小厮还未出声,人群中先传出个迫不及待的声音:“说不准是嫁去昭乐坊大官家当贵夫人呢!”“是啊是啊,等过来了真得仔细瞧瞧。”“不知是嫁去哪家……”

      听见最后一人这句话,七嘴八舌的人们登时一默。

      还是最开始八卦的那管事曰:“等下跟着去看看不就得了?”

      众人争相附和,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而此时被一大群人猜测着要“嫁去大官家当贵夫人”的楼听雨坐在一颠一颠的喜轿子里,不止心情不太美妙,还快吐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新娘妆厚得感人,也许是外面的轿夫不比府里那些遭她调.教多年,楼听雨戒了十几年的晕车症状幸运地再次出现,现在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快要吐出来了。

      不行了,管它什么三七二十一,她命都快去了一半了,就是便宜丈夫突然蹦出来瞪着她看,她都顾不着了。

      “砰砰砰砰。”按多年习惯在窗户上敲了几下,楼听雨捂着胃,静静等待着。

      没一会儿,窗帘被掀开一角,灵芝小巧的脸出现在外面,张张嘴刚要叫小姐,看清她模样时却呆住了:“小、小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楼听雨面无表情,心想小丫头你这就吓傻了,要看见你主子在轿子里吐了一地岂不是要当场去世。

      哦,她可能不会去世,但她会觉得我要去世了。

      “盂。”她惜字如金,没办法,再多说一个字她都怕自己撑不住。

      朋友们,经历过晕车吗?不要觉得这是一种可以克服的小小不适,真正的晕车党只要坐上会移动的任何东西,噩梦就开始了,你先是感到憋闷、呼吸不适,继而有种自己呼吸进去的是毒气的错觉,最后头晕目眩、反胃、浑身无力,相当于正常人在游乐园大摆锤上坐上好几个来回、在过山车上翱翔一整个里程的美妙感觉。

      吐过一回后勉强能维持闭目养神的楼听雨就是不幸的资深晕车党一员,喜轿走到最后时她迷迷糊糊蒙着盖头都快睡着了,轿夫放下轿子的时候她只感到浑身一颤,晕车带来的混沌感依旧萦绕在脑门上,挥之不去。

      直到灵芝那丫头在窗子外边低声一叫:“小姐!”

      楼听雨一震,瞬间清醒,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喜乐已经停了,四周一片寂静,她抬起一点盖头,迟钝地转了转眼珠,目光逐渐聚焦在已经被掀了一多半的轿帘——在那儿,静静悬着一只手,指节分明,白皙宽大,一见便知道,这是只男人的手。

      她垂下眼睑,刚恢复些清明的脑海中一瞬间生出无数思绪,又一个个消散,最终组成她爹那张老泪纵横的小白脸,他还一直嘟囔着“相思啊,相思”不肯停,直到她穿着繁复的天青色嫁衣,化着鬼都认不出来的大浓妆,接过灵芝递来的红盖头,踏出家门外,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她想了很多很多,但放在现实里,也不过须臾而已。所以说啊,人的行为方式真是有意思,往往决定几十年,甚至一生命运的精彩时刻仅仅须臾,而无意义的、重复再重复的时候多长啊,长到让人品尝到寂寞。

      楼听雨微微笑了笑,抬手覆上那只静默悬着的手。

      这就是我的新工作了,她顺着那只手上的力道弯腰走下去,在心里轻轻地说。

      我会赢。

      嘶——

      待确认身边没有人了,楼听雨偷偷扯下盖头,看清屋子里的景象时,她登时吸了好大一口凉气。

      桌,椅,书案,床,没了,至多一百平方,连个屏风都没有,这还是卧房连着书房一起,简陋得令人发指,要不是看地板是现在有钱人家才铺得起的青石板,她都要以为自己半路被人抢亲了。

      这……这要赢有点难吧……楼听雨无奈地看着光滑的石板,大脑转得飞快,不停地分析现状:家徒四壁,只是侧室,夫妻关系存疑,上有无数老大。得出结论:不如躺平当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不行不行,她晃晃脑袋,把那些消极怠工的思想都晃了出去,上岗第一天就这么衰不可取,人玩赌都得买定离手,更别说她还没资格坐在椅子上当玩家,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小棋子,除了借东风谋求赢面,她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真不是她一介从五品小官家女拜金,这可是皇孙在东宫的居所啊,十五皇孙也是皇孙啊,竟然如此简陋,由此可见她新同事在公司里边的地位之低下。虽然楼听雨一开始就设想过了各种情况,此刻也是吃了一惊,她还想最差不过和她爹那个闲差五品官差不多呢,结果连她那闺房都能和这十五皇孙卧室书房连体相比了。

      这么一想她便愈加恨那女人了,京城这么大,满城这么多小官家的女儿,你就盯着我,就盯着我,难不成就我长得最好算计吗?

      再一想她爹那张无辜的小白脸,楼听雨牙疼地揪了揪腰间挂着白玉佩的金线,玛德,她就知道这小白脸迟早坏事。

      金线有些扎手,她却像是感觉不到那些细微疼痛似的,越揪越用力——这是她的坏习惯,上辈子三十几年加这辈子十六年都没能改掉,一有点焦虑的迹象手上就要找点事做,仿佛只要手上不停,大脑就能舒缓许多一般。

      “破局……破局……怎么破局呢……”楼听雨喃喃念叨着,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听见徐徐临近的脚步声,直到那脚步声的主人走到门口。

      推门而入。

      没来得及盖盖头被吓得手上狠狠一抖的楼听雨:……

      她愣愣地看看一只脚刚踏进门槛里的便宜夫君,又看看自己被金线划开两条豁口、正流血不止的拇指和食指,空茫茫的大脑只剩下一个念头:夫妻关系完美破裂。

      想归这么想,现代变脸经验丰富的白领丽人在同事两只脚都迈过门槛时,温婉柔弱中又带着一丝羞怯的微笑跃然脸上——这在遥远的职场时期常常被用于应付对她有意的上司,再加上后期乖乖女滤镜,足以让所有妄想发展小情儿的地中海们敬而远之。

      好多年没使了,业务不太熟练,楼听雨瞅着新同事脸上徐徐浮现的温柔笑意,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表情对了,她对着镜子排练好久呢,没装过大家闺秀,心里老没底。

      “怎么这么不小心。”同事在她身侧落座,柔软的床垫随之陷下一片,楼听雨忍着心底的抵触感,只垂眸装柔顺,任他各种摆弄自己的手,感觉差不多了,她偷眼一看,真不知道这人怎么会随身带纱布,包得还挺好看的。

      叶南移认真打了两个小巧的蝴蝶结,见她还不说话,心中玩味,便没放开她,故作感兴趣似的抓着她细白的小手,轻轻把玩,触感其实还不错,与他收藏的那只稀罕暖玉有的一拼,就是掌心有些寒凉。

      没玩两圈,就见面前这少女朝着自己直直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上,用力很大,他甚至听到了一声闷响,估摸着要肿很大一圈了。

      他眉目一动的间隙,少女已经抽抽搭搭地哭上了:“郎君……郎君恕罪……”

      楼听雨想了半天觉得,开局印象就不好,后续要再没处理好,光装个柔顺的大家闺秀可不好使,饶是她表演得再天.衣无缝也经不住人家先入为主啊,不如一开始就把一切都摊开给他看,信不信由他。她想过了,这人要是表面相信背地里限制她,她就走仇人线,被压榨剩余价值总比被合作伙伴背后捅刀好。

      这么多年她搞事只信奉一个真理:什么危险放到明面上来就都不是事,怕的是未知的威胁,当你走自己的路,让敌人无路可走只能来抢你的路时,那你的赢面就已经有一多半了。

      “妾实在是为了父亲,身不由己,郎君却对妾掏心窝子的好,妾自认无颜……”楼听雨埋着脑袋哭得凄凄惨惨,攥成拳头的手心里却在狠命戳那两个伤口:“今朝嫁于郎君,郎君便是妾的天、妾的地,只盼郎君能越过越好,将来娶一位姐姐琴瑟和鸣,妾便死而无憾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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