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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此次的公司巡视,承旭有几项意外收获,一是她和任亦桐出人意料的投缘,连带着跟任意的私下联系也多了起来,经常会收到任意悄悄放在她桌上的练习册、文具、课本等等,再经承旭之手转交,而在与这男孩相处的过程中,她也发现,这男孩很渴望母亲能对他温柔一点,关爱一点,但在母亲很偶尔流露出赞扬表情之后,又会很快转过头去,一副刻意不接受的样子,这简直--活脱脱过去自己的翻版。
      后来承旭想了个办法,转交东西的同时往内里塞一张便签纸,纸上是鼓励的话,当然,用小男孩渴望的方式表达出来的。
      这有点像小说里的点化,看得到的收效,最明显的莫过于男孩开口说话时比原先低了五个分贝,母子俩脸上的笑影也比原来多了,虽然还是很渴望妈妈和承旭这个“好漂亮的姐姐”陪他玩,但是当看到大家都在忙的时候,他就会安安静静的用手把纸贴在墙面上叠飞机玩。
      只除了他很偶尔的也会缠着承旭问她在飞飞上除了彩虹还有没有遇到其他像爸爸一样有意思的人,或者是看到其他有趣的事,可不可以讲给他听。万幸,有克里斯托弗这个著名舞台剧演员的飞人经验,在征得当事人同意后,承旭着意选了几件讲给男孩听。
      很难专心上班的惠婷对此事的评价堪称一针见血:“百米冲刺级精准治愈。”
      二是,到最后开总结大会时,洪天志金口玉言宣布免去副经理薄力兼任的财务部部长一职,同步下调薪资系数,由5变3,财务部部长改由丁悦接手,即刻上任。
      项目上人人皆知,这位薄力是个蜡木仓头佛爷--脸上经常笑眯眯的神龙样,口头禅却是,“这个,这个,你问过汪经理再说。”
      承旭作为直系下属,很像无意间被过期时间不长的食品卡了喉咙,吐出来矫情,咽下去恶心。
      此令一下,如油锅滴入冰水,噼噼啪啪议论声顿起,又在洪董的目光下蓦然平复。
      在项目上,职级差一级,薪资差很多,薪水中的一大部分来自于加班。
      类似一个著名品牌店的金牌销售,月入三到五万不是难事,但若是低许多级的,只比普通柜姐好一点,却又远远及不上有潜力的销售的人,就会很难过,拿七八千高于普通柜姐不满意,又看金牌销售月入三五万眼红到拍马都赶不上,怎一个惨字了得。
      承旭心里忍不住扬起嘴角,虽然自己以后可能还是做六休一,不过各方压力会在丁悦这个空降兵来之后小很多。
      公司最棒洪董最亲,她以后一定配合新上司百分百好好工作!

      参会的每一个人都笑着鼓起掌来,洪董利落的一摆手,“工作呢,大家都完成了,今天晚上呢大家就坐在一起聚一聚,小厨房这种虚的东西就别搞了,都只是吃饭而已嘛。”
      天(河蟹)子打定主意与民同乐,下臣自然乐得百分百凑趣配合。
      在没有特大圆桌的情况下,所有人被分成了四桌,圆凳、靠背椅、长条凳齐齐上阵,挨挨挤挤的摆出了一副亲亲密密的景象。
      大家来回谦让几次,慢慢都坐定了,任亦桐搬了把凳子,亦步亦趋的坚持跟着摆碗筷的承旭,很清晰地表达了要跟“好漂亮的姐姐”坐一起的愿望,任意拗不过儿子,只好无奈同意,承旭从善如流的坐到小男孩身边,给他倒了杯热饮,两人小小声的聊起天来。
      本来自己也学不会推杯换盏歌功颂德的那一套,紧张起来连眼睛该往哪看都不知道,这么个小朋友在自己身边坐,又离主桌那么远,大约可以保证安安静静吃顿饭。
      一双有神眼睛将一切尽收眼底,向身旁人淡淡开言,“真没发现,承旭倒是有孩子缘。”
      “洪董眼光如炬,这孩子没招错。”季清声音轻轻。
      “胆大,有决断,尤其这认准了就不回头的性子,和她母亲是真的像。”
      微微摇头,“说起来都是上一辈的冤孽,和这孩子一点关系也没有,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落魄有过,风光也有过,不过想着能帮这孩子一把就帮一把。”
      “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会不会误会您?”季清忧心蹙眉。
      “误会还少吗?我有分寸,静兰不是不知道,说起来,倒是你,当初的决定那么决绝,也一直没有再成家,过去的事是不是真的过不去?”
      “开始是赌气,后来发现这样也挺好,况且人都是生得了孩子的身,给的了孩子健康,却无法预言后来,倒不如索性随她去。”
      洪天志知道季清说的是实话,颇有遗憾的叹了一声,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余光里,汪亮高举水晶分酒器和白瓷杯越过人群,朝自己走过来,“洪董,今天呢,我代表大家感激您,把我们项目排在第一个视察指导,今天这酒,您无论如何也得喝,可不能不给我们作后辈的面子。”
      酒桌文化是个很玄妙的东西,日常工作里有职级卡着,心里再怎么不满也会端着敬着,可一旦上了酒桌,有仇的有怨的有恩的有不满的,通通化成两个字:敬酒。
      而一旦下了酒桌,醒了酒,一切又可推个干净,因为--傻不傻?谁会把醉话当真?我看你还是没醒酒吧!
      大家纷纷站起来,朝主桌举起杯子。
      洪天志哈哈一笑,“不谢不谢,大家都随意一些,别拘束。”

      承旭抿了一口饮料,人在感觉松弛和安全的环境里是最会暴露本性的,汪亮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个瘪,势必要在这个场合讨回来了,只是不知最后倒下的是谁。
      还是看戏比入局好,感谢三清给她安了个这么没有进取心的内里。
      “姐姐比妈妈听话,不会乱喝酒。”任亦桐晃着脑袋,小大人一样,“喝酒不好。”
      承旭怜惜的摸摸小男孩的脑袋,用公筷挟了藕片放进小男孩碗里,“不怕不怕,姐姐给妈妈传了一个魔法。”
      郭广在旁听了,“噗”的笑出声,竟是止都止不住的样子,“承旭,你这奶妈对小尾巴可真够尽职的。”
      “机不可失,你表忠心的时候可到了。”承旭对郭广这种毫无爱心的说话一点意外或愤怒都无,毫不犹豫的利落刺回去,“还不速去?”
      郭广翻眼,“你看你这个人,我见机这么快,怎么可能送上去给人当木仓使?”
      承旭冷笑一声,安静吃饭,今天桌上的这些,平常太不常吃,要是变成残羹冷炙可暴殄天物了。
      “你这不冷不热的性子,比其他人都好。”郭广目光灼灼,侧眸与承旭相视。
      承旭眸色一敛,“你可真能想,山珍海味都堵不上你老人家的嘴。”
      --我能问句为什么吗?你花这么大力气。
      --不为什么,你本来就挺好。非要说为什么,可能就是我看你比别人顺眼百倍吧。
      --你你你,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啊,一点也不实际。
      --是你疑心病太重,连百分之百的实话都不肯信了。
      --那真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忘记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把痛苦摊开在人前的义务,有人乐于诉说,就有人情愿深藏。
      --你将来应该做个科技人员,专门研发可以看透人心的机器,世上纷争可少百分之五十。
      --哈哈哈哈,小旭你真是个傻丫头。
      抓握筷子的手一顿,承旭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下,闷闷的痛。

      ☆ ☆ ☆ ☆ ☆
      一场心思各异的饭以宾主尽欢收尾,当然,前提是,不把薄力的借酒装疯和汪亮的难看脸色也算在内。
      酒尽人散,叫了五个代驾和三辆专车,众人分头回家。
      承旭望着车外夜色,神思一时飘远,郭广终究还是忍不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而那个时候,心里闪过的那道人影、那些话语,则让她毫不犹豫的立刻拒绝。
      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即便是根基深厚如方家,也不能免让方卓然受到困扰么?
      “师傅,咱能下个路口先改道,先去另外一个小区吗?麻烦您了。”承旭轻轻开口,代驾的女师傅点点头,车子在夜色中无声转向。
      她记得,独居的母亲始终都有十点左右在小区散步半个多小时的习惯。
      只希望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夜色深深,隔着栏杆,承旭有些着急的移动视线向内望去。
      终于,她看到了在深刻记忆中的人影,情难自禁的退了一步,那人影也几乎同时退了一步。
      遥遥数步距离,承旭一动不动的看着人影,那人影也望着她。
      四目相对,淡淡凝定。
      夜色太深,以致表情模糊,承旭的强烈依恋目光如有实质,撞在那人影身上。
      几分钟后,那人影转过身,决绝的离去。
      嗒、嗒、嗒,轻轻的脚步声那样清晰,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将人心踩成粉粉碎。
      承旭一步一步退着,返回了等在路边的车上。
      她打开车门,重新坐进车里,重新把任亦桐的手拢在自己掌心,就像是重新拢住了自己的心。
      “我儿子的事,谢谢你。”任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她看着承旭,“这孩子,一直和我不太亲,从我和他爸爸没分开时,就这样。”
      “作为和您儿子有相似经历的孩子,能否请您解惑?”承旭顿了顿,“您为什么要恨这孩子呢?桐桐跟我说过,他有一次放学不见您接,就到旁边的小吃店去等,四个多小时,他太饿了,就在店里吃了些东西,没想到您接到他之后,直接就说了一句,‘天天没完没了的吃些垃圾食品,不知道你脑子在想什么!’还打了他后脑两下。”
      “孩子没有办法选择来与不来,可您,却是可以决定他的去留的。
      “为什么没有想好就做决定?”
      “为什么决定了又不愿意认?”
      “为什么您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统统都是为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小孩子没有力气反抗,所以大人默认为所欲为?
      是不是因为孩子对家长始终有向上的期待且多一角宽容,所以大人有恃无恐?

      “我和这孩子的父亲被同时招进公司,没过多久,他就和是我们前辈的季清谈起了恋爱,这段恋情一直很隐秘,连我都不知情,所以分手也分得悄无声息,再后来,他就和我在一起了。”女声因酒精作用而沙哑,“我当时年轻,他也年轻,我也,我喜欢他,我们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再然后,季清就结婚了,是个外国人,酒宴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我们,就,就发生了那种关系。
      “季清蜜月回来,顺利复职,这个时候他向我坦白,说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气季清,因为她不肯和他结婚,却选择和一个认识不到一礼拜的外国人闪婚,他无法接受不能面对,决意同我分开,出国散心避开一段时间,他回来以后没多久,我就发觉自己怀孕了,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他的,可他却发现了,和我说结婚,一定会对我负责,我说我不想用孩子绑着他,他说也行,怀孕期间我情绪一直很差,五个月的时候这孩子早产出世,他照顾到我出了月子,跟我说他要出去一趟,这次回来我们就结婚,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
      ”结果他回来的时候遇上了空难,飞机残骸到现在也没能找得到。
      “我哭不出来,看到那么多遇难者家属,我仍是哭不出来。
      “我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在家里放着他录给孩子和我的一盘录音带,录音上说,说他对不起孩子,也对不起我,让我等他,说他其实是想当飞行员,体验在天空里、彩虹上自由自在的感觉,可惜自己没当成,所以想让孩子体验一把,人世纷扰说穿了没什么。
      “那个时候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不能让桐桐知道这件事,我去播音学院找了几个学生,让他们根据带子模仿桐桐爸爸的声音,每年寄两盘带子到家里,我跟桐桐撒了个弥天大谎,说他爸爸是飞行员,这个世界有太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回家,而他是飞行员,有义务送他们回家。
      任意肆意的笑,有泪从眼角滚落,“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就因为季清的一句话我的家就没有了?既然不爱,为什么要欲拒还迎吊着他?为什么?”
      ☆ ☆ ☆ ☆ ☆
      “奇了怪了,为什么这次纪委的调查这么迅速啊?”冷锋从岩壁上下来,喝了口水,“这速度,赶上筋斗云了都。”
      “我和纪委通过气,投标开始没多久的时候。”方卓然稳稳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单手向下,“翔杰的价格,比别家低太多,不知道的,还以为翔杰是内定。”
      “然后?”
      “孙市长有心要整治这一块,我俩一拍即合。”方卓然微笑,从容笃定中带出狡黠,“不好意思,瞒你这么久。”
      “这对恒铭也有损失啊,图什么啊?”冷锋很想摸摸身边人的额头,看他是不是被高热烤的傻了。
      “古来重臣在功成名就之后总会被各方相疑,届时要毫发无伤太难。”所以,还不如向上时吃些苦,甚至自污,让人永远记得,总好过到时晚节不保,连命也丢了。
      “给承旭他们公司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你不至于吧?”
      “我因为考虑不周曾经做错过,不可能再错第二次。”方卓然闭了闭眼,“百分百正当才不会被人非议揣测,我不能冒险,我不敢冒险。”

      那次,无障碍卫生间建好以后,当时的学校领导即刻找来一大帮记者,哪个台的都有,天天把设备对准承旭,让她像复读机一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每天怎么到学校,采访稿更加过分,得意洋洋的只差没把承旭的出生证明直接贴到脸上。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有哭,却比流了千百次眼泪还伤心的样子,眼睛里百万种情绪一闪而逝,她匆匆一眼撇过来的时候,方卓然如被冰雹当头砸中,从头到脚冻了个结结实实。
      那双眼睛分明在说:你怎么不早说,我当众给你跪下行不行?是这样的吗?
      那个眼神,直到死,自己都忘不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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