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群众修炼手册》俗人俗人的世

127、第127章（本章全）

　　只听“噗”一声，长箭挑破空气，上下颤动着钉在靶上。
　　不待这颤动消失，以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拉弓，箭尾夹在食、中二指之间，箭架于内侧，松弦放箭，后箭紧追前箭之势而去，几乎是紧贴着中靶。
　　身着香云纱的福书庆看着还要搭弓射箭的承旭，“一开始，你连成绩都记不到，如今这样，已经是不错了。”他看得直摇头，“小心明天抬不起手来。”
　　承旭拿过身旁小几上手机，举起一只手，确定对方看到后，有些困难的打字，“不会，它们连变成大水泡的机会也没有。”
　　“其实，你若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你能让那些箭矢倒着飞回来吗？”承旭想也不想的低头打字。
　　老人一抬手，露出意味不明地笑容，“你若登上媒体，会是个什么情形，我不信你没想过。”
　　“现今你身份暧昧，媒体必然极尽揣测，油盐酱醋酸甜苦辣，能确定知道倒进来的是什么？只要放下一截线，他们会自己找剩下的线。确定受得住？”
　　承旭指节发白，以现时的信息传播速度，她当然知道老人所言非虚。
　　她微微低头，“没有可供媒体探查的身份？那就，大家一起颜面扫地吧。”
　　有头发边个想做癞痢？不过，如果真的没有，那就是旷世丑闻，无穷无尽的麻烦，从此以后，再无福销受安宁日子。
　　老人大笑，无比得意，“一美一丑，一幼一老，一穷一富，如此剧烈对比，简直就是天然的新闻材料，大众自会添减无限多彩想象。”言毕一挥手，“带袁小姐去洗漱。”

　　躺在一早备好的客房里，耳畔是舒缓如耳语的音乐，鼻端有天然花草的幽微香气，背后是四只手拿捏适度的力道，不轻不重的从指尖按至脚跟，替她放松僵硬发酸的肌肉。
　　疲惫被大范围释放，随着时间流逝眼皮渐重，承旭困得直欲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耳畔有人喁喁私语：
　　“袁小姐好像睡着了。”
　　“一会儿怎么办？还是抬着放到摇椅上？”
　　“当然，而且务必轻手轻脚，二十万分小心。”
　　“其实在这里睡也不是一样？还比摇椅稳。”
　　“嘘，你忘了刚开始把人放在这里，结果人走之后，袁小姐一夜未睡么？”
　　“哎，果然，有钱人怪癖恁多。”
　　承旭听得想乐，奈何周公更加力大，一把将人拽进香甜黑暗，连分辨的心思也无。

　　一张宣纸利落展开，半边整整齐齐，半边火烧过的焦黑，“大先生，我们进去之后，只抢下来这半张纸。”
　　那是《滕王阁序》中的一句，“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纸上只有这一句，反反复复，从匀称有神气到凌乱无章法。
　　老人看了半晌，将纸仔仔细细收好，“她睡了吧？”话音未落，旋即起身，“去看看。”
　　身后人递上文件，“是，这是明天的详细安排。”
　　老人无声翻着文件，蓦得笑了一下，“这丫头，连dress code都有……没什么问题，你们明天配合好。”
　　推门而入，人已蜷缩在摇椅里睡熟，桌上香︱︱插里，三柱清香已快要燃尽，深青色烟雾细细向天。
　　☆☆☆ ☆☆☆
　　灰云低垂，笼盖四野，绿树枝叶摇动，预示着一场雨将至。
　　自会场入口开始，身着藏青色西装和米白色高腰长裙的礼仪人员保持相同间隔，呈八字型间错分立左右两侧，袖扣领带夹胸针等一应俱全，且因身高身型相近，一眼看让人骤生望不到头的错觉，又因近乎鸦雀无声，自然流露一种微妙的紧张感。
　　从平整洁净的红毯步入会议签到处，一样是三男三女守候在旁，垂手站立笑容可亲，贵宾室及休息室均有同规格人员整齐侍立，还细致的区分了男宾女宾，配备专业化妆师。
　　再进到会议室，记录本、笔、会议手册、饮用水、水杯、纪念品，也已一应俱全，摆放的间距方向均一致，活像cpu的针脚。
　　至于来宾的车辆，则由统一着全套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按照事先在胸前固定好的编号，以车辆的长宽为准，用对讲机将车引入停泊进对应的车位内，车头对齐，车间间距固定不超过五厘米，颇为壮观。
　　待宾客进入maria酒店，就会发现，向来以闲适自如，融入自然风景著称的地方悄然被严正稳重取代。
　　“准备伞了吧？”承旭抬头看天，隐隐担心，利落亮出巴掌大小屏幕。
　　身后人看后立刻接口，“是，正让总务打开玻璃顶。”
　　也还好会场在室内，问题不大。
　　“来宾至少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到场，您早上没吃饭，大先生说--”
　　承旭抬手截住他的话，摘下麦克风，“我走走再吃，让先生不必等我了。你，也不要跟着。”

　　九曲回廊，曲折繁复。
　　承旭冷不防听到细碎争执声，理智告诉她，此时应当走开，这是别人隐私，但现实是——她加快了脚步，趋前静听。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当真不打算看儿子一眼？”这是一个愤怒到满是匪夷所思的女声。
　　另一个声音笑了，“看了，能怎样？让我说什么？‘你坐牢愉快不？’‘有否被吓到？’‘现在需要什么职位？’”
　　啊，警匪剧现场？
　　慢着，她知道这两人是谁。
　　“你，不能这么说！别人可以，你不行！”
　　“他还是靠着爸的面子才少坐了几天，你还想怎么？”那声音收了笑意，“我说不说，都一样。”
　　“起码，他知道遇事挡在老弱妇孺身前！比你好！”
　　那男声沉默许久，“这次你打算拿多少？二百？至多五百，再多，绝没有了。”
　　“你，若还想他像个人，就别爱得，爱得太过了。孩子，虽然是我欠你的不假……”
　　寥寥数语，直听的人手足俱冰。

　　下意识跌跌撞撞向前，被一丝熟悉入骨音乐拉回游移神志。
　　我听见，那天堂鸟已开始了歌唱，跑过来又跑过去的风还在游荡，我看见，那梦中人走出彩色的房间，远处渐渐升起不一样的朝阳。

　　迷惘无措，淡定松弛。
　　四目相对，天地皆静。
　　他向自己微笑致意，承旭膝头一软，恍惚回神，慢慢挪步，坐到石墩上，安静聆听。

　　有人轻轻拍她的背，承旭一惊回神，脸上警惕神色与复杂情绪尚来不及收回。
　　“你的脸，要不要擦一擦？”
　　眼看自己的手帕被人摁在眼上，至少揉了七八十下，薛璟珅忍不住提醒。
　　少男少女粉丝见面会一贯如此，他早见惯不怪。
　　服务人员据说有一部分是大学生，可也该都培训过，他旁观的清清楚楚，就刚刚这种眼神，只怕是连累主管也要被当场开除。
　　就是这个国际会议严禁带助理及无关随行人员，男士木质金属伞举的他手酸。
　　手帕下，一双眼赤红，令他当场愣愕。
　　“抱歉，我雨水过敏。”握过来的手，手指冰冷，掌心微烫，极轻极轻划过。
　　原来是他浅薄了。
　　“刚刚，刚刚李健看你在想事情就没打扰，他走之前，让我把这个给你。”薛璟珅解释，“那个，一起走吧。”
　　只见她侧身，微后仰头，仔细打量他，渐渐皱起眉，“薛、璟、珅？”
　　“对，没化妆。”薛璟珅扶住她，换上轻松语气，“走吧，你偶像都进内厅调试音响了。”
　　承旭没接递过来的毯子，“麻、烦、你。”
　　现在这样的情形，让她没一丝吃东西换衣服的心情。
　　薛璟珅想做次好人，“这次会议的级别不低。”
　　承旭低头，笑一笑，“没人、比、我、更知、道、他、有、太、太。”

　　明明后台等待区离这里很有些距离，但熟悉的乐曲偏偏如细丝一样在耳边绕着，绕了一圈又一圈，显得愈发紧也愈发压抑。
　　承旭恰到好处的微笑，任身后人拿着首饰在脖颈耳畔手腕仔细比量，纹丝不动。
　　眼前成套的奢侈首饰，精致华美，璀璨炫目，随便拿出去哪件，都是可以砸到人的。
　　清华优秀校友，这样曲折的心意，放在她身上，多少是种浪费。
　　镜中人的这张脸，即便是有胎记，也是修饰精美，精美的一张假面。
　　衣香鬓影，华服加身，在这一刻，兴味索然。
　　屈指敲桌，示意身后人出去，拿卸妆巾擦掉一脸霞光潋滟。
　　“说过要淡妆，还有，别把任何东西都当腻子粉用。”承旭啪声合上屏幕。
　　镜中人深长的呼吸，语音里带出气流微颤，“好的，袁小姐。”

　　脚步声渐近，一身剪裁合身的纯白西装，乌黑长发低绾，鬓角轻巧的微松，红妆淡薄，铂金灰珍珠项链光华内敛，手腕上是白贝母四叶草细金链，满身都是清丽雅致的光彩。
　　福蕖看父亲小心拥着眼前美人，脸贴着脸，说了些什么，随即握了她的手向自己走来。
　　指尖有微湿的潮意，掌心里的手与自己安静地相握。

　　长长通道尽处，舞台亮如万里晴空。

　　快门声连响，嘈杂渐起，薛璟珅停了说话回头，看见人群快速向前移动。
　　黑色西装，身型宽阔，眼神冷漠警惕的几十人将人牢牢围拢在中间，隔着些距离，他们向大家摆手露出笑容，恰到好处地散发亲和态度。
　　察觉到停留在自己这里的若有若无视线，薛璟珅嘴角一歪，回以倜傥笑容，朝视线的主人眨了眨眼。
　　他不久之前才登过微博，被评论区科普过“反差萌”一词的含义。
　　眼前浮现刚刚那双还哭泣红肿的眼，反差么，是有的；萌，就算了。

　　承旭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这次只邀请了三五家有影响力的媒体，就是不想太张扬，以致被模糊重点。
　　前一刻满腹心事，还奇怪薛璟珅居然会在此出现，明星参与慈善活动并不奇怪，不知他是想刷脸还是等着砸钱。
　　不过对于福氏这种做惯实体的老牌企业，对让明星站台始终兴趣缺缺，没想到他居然安坐企业区。
　　按照承旭以往看娱乐新闻得出的经验，这行一向热闹混乱，人人都各有一套，万一真的合作，但愿他不会恃靓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