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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上元佳节 ...

  •   夜色正浓,寒风凛冽。
      杜忘忧房中窗户紧闭,被一阵风吹开,又慢慢阖上。
      黑色踏云靴一步步靠近她的床榻,在离床榻半步之距时停下,调了一个方向,走到了炭炉旁,男子添了炭后,慢慢走进杜忘忧,在她榻上轻坐。
      杜忘忧睡梦中眉头紧蹙,双手胡乱挥舞,可想而知,她做了噩梦。男子轻轻拍着她,唱着喃哝的童谣,一下一下哄退她的恐惧。
      杜忘忧的手紧紧攥着他的大拇指不肯松开,他大手将杜忘忧的冰凉素手裹住,渡给她温暖。
      杜忘忧下巴在他手背蹭了蹭,嘟囔了一声。
      那一声极轻,却如雷贯耳,令他浑身血液逆流。
      “臭蛋儿。”杜忘忧又喊了一次。
      “臭蛋儿!”平安一跃而起,自背后勾住男孩脖子:“南坡的地瓜长势极好,咱们去挖两个回来!”
      男孩十二三岁的模样,眉宇之间带着贵气,脸色稍有不耐:“不去!”
      他烦极了臭蛋儿这个称呼,脖子上那双“铁臂”也挂的他喘不过气来,平安比他低也比他瘦,他按住平安的双手,一个过肩摔,将平安摔到一旁草垛上。
      平安陷到草垛里,头发上,嘴巴里,都是干草。
      “呸!”平安吐掉嘴里干草,目光炯炯,嘴边坏笑,男孩拉平安起来,平安拽着男孩就将他也拽到草垛上。
      然后平安手脚并用,从身后紧紧锁住男孩,扑腾着将干草弄男孩一脸。
      那天,两人回到住处,从身上抖出了许多干草,男孩最为惨烈,头发被平安揉成了鸡窝,加上许多干草挂在头上,一只鸟儿卧在了他头上......
      平安指着他的头捧腹大笑,男孩脸色铁青,想伸手把鸟儿抓下来。
      “别动!”平安笑的岔气,还不忘警告他:“你吓到它,它会在你头上拉粑粑的!”
      男孩脸色青中带黄,黄中带红,五彩斑斓,煞是好看,平安笑的更欢了,顿足捶胸,笑声嘹亮。
      突然,平安止住了笑声,因为那只鸟展开翅膀,飞到了平安头上,这下轮到男孩笑的开心,平安欲哭无泪,企图以拍马屁达到目的。
      “臭蛋儿,你心地善良,英俊无比,把它弄下来嘛。”
      “臭蛋儿,你是这世上最大的好人,帮帮我。”
      “唐山,我不叫你臭蛋了,你把它赶走可好?”
      平安的碎碎念,男孩只当是耳旁风,他自顾点好火堆,烤着地瓜,平安被烤地瓜的香味勾引的口水直流,但鸟儿的爪子在自己头皮上走来走去,似在考虑拉在何处。
      平安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郎君~”平安豁出脸皮媚叫一声,声音有些雌雄难辨:“你来帮帮奴家,奴家好难受~”
      一个剥好的,热乎乎的地瓜,一下塞到平安嘴里,男孩瞪着他道:“闭嘴!”
      这一招,是平安路过勾栏院看到的,学以致用。
      男孩抓住鸟儿扔了出去,揪着平安的耳朵斥道:“乱七八糟不学好。”
      平安嘴里呜噎着地瓜,口齿不清道:“郎君,耳朵,要掉了!”
      “平安。”男子记忆中的面容与眼前熟睡的杜忘忧重合,他轻轻唤着杜忘忧。
      炭火仍旺,天边微亮,杜忘忧的窗子开了一下,又迅速关上。

      除了元日,上元节也同样热闹。
      正月十五,晦日膏糜。
      杜忘忧这日去了藤青院,给孩子们做了香喷喷的肉粥,孩子们吃的开心,又听说晚上安老师会带他们去看灯会,开心的手舞足蹈。
      杜忘忧仔细地安排他们要听话,要注意安全,不要乱跑。
      正说着,门口传来声响。
      燕珩款款而来,提了满手花灯,小豆子兴奋地扑了上去,差点撞毁他手里的花灯,燕珩只好半抬手臂,将花灯举高。
      杜忘忧接过他手中花灯,分给孩子们,孩子们拿着花灯道着谢谢,欢快地跑了出去。
      燕珩将小豆子抱起,抛了几下,乐的小豆子嘎嘎乱笑,小豆子在他怀里抱怨道:“漂亮兄长,你有好久不来看我了。”
      燕珩似有若无地用余光瞟了一下杜忘忧,道:“兄长有事在忙。”
      小豆子抱着他的脖子,对杜忘忧软软道:“舅舅,我要和兄长去看花灯。”
      上元佳节,踏谣拔河,夜游百戏,灯火万家,昼夜不息。
      每年的上元节都少不了灯会,望京的灯会,犹为隆重。
      黄龙凫水,菩萨下凡,白鹭转花,麒麟戏珠,皆灯也,每至上元,民间灯会不比宫中逊色,灯明如昼,车马塞路。
      小豆子提着小儿追蝶图案的花灯,在燕珩怀抱中稀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大夏有燃灯之习,花灯会三日两夜,不止大夏官民,塞外边界人士每年也会慕名而来。
      所谓百戏,喷火,吞剑,戏法,皮影,相扑,皆在此列,每演一戏,观众都是拍手叫好,掌声热烈。
      热闹之下,也有弊端,那就是人群熙攘,太过拥挤,好在杜忘忧瘦小,燕珩又左右呵护,她不至于被人夹成肉馅。
      望京街道之上,无不灯烛华丽,似嫣然霞光万道,
      燕珩目光始终在杜忘忧身上,分毫不移。
      眉眼清浅,气质沉静,杜忘忧还是那般淡然,但她这段时日,有意无意在同燕珩疏远。
      除夕那日后,燕珩每次来找她,她都在找理由躲避,文牒丢之前她日日忙收拾行李,文谍丢之后她只道身体不适。
      小豆子指着不远处道:“漂亮兄长,那边可以自己做画灯,小豆子想要!”
      街上多有自制花灯的摊位,小豆子看到的,正是那样的摊位。
      杜忘忧板着脸,教育道:“你手中已有,不能再要了。”
      燕珩道:“无妨,他开心为重。”
      不待杜忘忧说话,燕珩已抱着小豆子往那做花灯的摊位走去。他单臂抱着小豆子,腾出手来拿了一个浅黄色圆形花灯。
      杜忘忧知道小豆子都多重,燕珩一手抱着,恐会吃力,杜忘忧展臂道:“小豆子,到舅舅这儿来。”
      小豆子赖在燕珩怀里不动,燕珩道:“无事,抱的住。”
      燕珩拿着画笔道:“你想要什么图案?”
      小豆子嘴甜道:“漂亮兄长画什么小豆子要什么。”
      燕珩执笔,笔尖点了颜色,在花灯上勾出轮廓,随即用其它画笔填满颜色。
      烛灯交映,在他脸上投出阴阳分割的光影,他浓密的睫毛垂下,一勾一画都落笔有神。
      他一画完,小豆子立马鼓掌捧场:“漂亮兄长画的真好!”
      小豆子手里本就抱着一个,那画灯插了蜡烛亮起,他未去接,而是朝杜忘忧这边努努嘴,道:“给舅舅,给舅舅!”
      他虽小,却心思通透,往日漂亮兄长和忘忧舅舅都是有说有笑,今日不言不语,肯定是闹了别扭!
      燕珩手腕一转,就将画灯递到了杜忘忧跟前。
      灯上荷花开放,花瓣舒卷自然,颜色如火热烈,花灯一转,那花瓣就随着烛光流转,好似在随风飘摇。
      杜忘忧看着这精美的花灯,只觉得熟悉,曾几何时,她必然见过,她想起自己腕上红莲,何尝不是似血娇艳?
      杜忘忧接过花灯,轻声道:“谢谢。”
      他们一路走到了流水缓缓处,河边男女皆有,或娇涩垂首结伴,或阖目祈祷,放灯于河中。
      杜忘忧无事祈求,小豆子有事要求,他抱着自己的花灯走到河边,闭眼,小声叽里咕噜道:“求神明保佑我好好读书,保佑舅舅他们平平安安。”
      他软声软语,字句甜糯,被人听了也不知,说完乐滋滋地将花灯放到河中。
      河边烛火通明,树挂花灯,远远望去,能看到佼佼之姿,奔走之人,嬉戏之童,叫卖之贩。
      杜忘忧在这情景下不免琉璃眸子染笑弯,柔柔道:“寨主,这不远处有家麻辣兔头,你可想去吃?”
      那家兔头店老板是梁州人,梁州人喜辣,麻辣兔头也是不同凡响,直吃的杜忘忧眼泛泪光,嘴唇被辣的朱红。
      店中有冰粉,解辣生津,她身体虚寒,在冬日吃不了这个,只得抢了小豆子手里的玉梁糕止辣。小豆子撇撇嘴,就要哭出来,她赶紧把只剩一小口的玉梁糕塞回他嘴里。
      直到杜府门前,杜忘忧手里拿着花灯,嘴上还在吸溜,眼里泪光闪闪。
      同她道别后,燕珩走到街道拐角处,撑墙躬身,捂着胃部。
      宋齐现身,扶着他道:“属下带您回宫找太医!”
      燕珩抬手制住:“不必。”
      宋齐不敢违命,只能干着急:“主子,您明明不能吃辣!”
      杜郎君也是,好端端吃什么麻辣兔头!这不是在害主子!
      胃部烧灼,燕珩却似不觉疼痛:“萧景遥今日是不是出了问月别馆?”
      宋齐不敢隐瞒:“他去了河边,别馆内的崇人都在找他。”
      燕珩眸光一寒,怪不得......怪不得杜忘忧看了眼河对面,身躯狠狠一颤,而后又道要去吃兔头。
      原来河对面华服锦簇之人,真的是他萧景遥!

      河边流水潺潺,眉目疏朗的男子拿着花灯若有所思,他头上乌金玉冠,肩披皓月色锦面内绒披风,烟青色梅月纹长衫的宽袖湿在河面,一盏花灯从他骨节分明的素长指尖溜走。
      由远及近来了一阵嘈杂声,男子目光不悦,下颌紧绷,看着那花灯越漂越远,到了河心。
      而他身后,也出现了惶恐不安的几人。
      几人皆是身着便服的崇人,为首的是个精壮的汉子,名周哲,他神色谦卑,言语讨好道:“殿下若已玩的尽兴,可否随属下回别馆去?”
      男子本在半蹲,闻言起身,道:“我若不回,你们要将我绑回去不成?”
      他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让一众崇人面色发紧,周哲忐忑道:“属下不敢,殿下息怒。”
      在崇国,镇江王之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若他想,崇帝连皇位都要给他,一众崇人更不敢对这位镇江王不敬。
      男子嗤笑一声:“我见着望京灯会美景喜人,出来散会儿步罢了,你们是要将我锁起来,做牢中之鸟吗?”
      周哲战战兢兢道:“决无此意!只是殿下......您出来之时知会属下一声,望京不比叶都,属下们担心您的安危。”
      若是镇江王在望京出了差错,他们的日子将是无间地狱!
      出使这事本是交由历王全权负责,但镇江王执意由他出使,崇帝在出发前再三强调,到了大夏,必须将镇江王保护的滴水不漏。可他是镇江王,谁能管得住他,只要他不开心,就离开使者团只身在外,连个护卫都不带。
      每次他离开使者团视线,团内每个崇人都是胆战心惊,偏他喜欢如此,看到他们焦急,他便开心,看到他们人仰马翻,他便有快意。
      男子眉峰一挑,清冷中带着嘲讽:“我是主子,你们是下人,我出门凭何要告诉你们?”
      一众崇人内心叫苦不迭,面上只能更加恭维小心,生怕再惹他不快。
      一贯如此,他们怕他,迁就他,这种场景,看的多了,他自己都生出一股恶心,男子懒懒道:“我倦了,打道回府。”
      几人喜中带惊,以往镇江王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虽不曾打杀他们,却总得刁难几句,次次都是将几人为难的冷汗直冒才肯回去,像这般主动回去的,还是头一遭。
      男子不屑于知晓他们是何想法,解了披风扔给周哲道:“脏了,扔掉。”
      周哲慌忙解了自己披风,要给男子披上:“殿下,夜凉,您先穿属下的。”
      男子凉凉道:“你的披风,我不想穿。”
      他是主子,哪会披下人的衣物,周哲苦口婆心劝道:“您会着凉的殿下。”
      “我乐意。”男子说着瞥了周哲一眼,周哲立刻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男子走了两步,周哲还是追上,将自己的披风给他盖上:“殿下,您就披一会儿,属下绝不让它弄脏您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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