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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迷茫期(上) ...

  •   黑仪总是能够想起来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不堪重负的长姐奔溃大哭,不停重复着“对不起”和“我不想死”,彼时她因一系列的治疗已经形销骨立,五官之间没有往日的秀气灵动,憔悴和疲倦疯狂堆积。
      尽管她下意识地否认屏蔽了这件事,但并不妨碍它的真实性。
      月岛八鸟并非向来乐观和强大,在等待移植心脏的那段时间,她强撑着坚不可摧的外壳,在家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独自经历了生离死别和惶恐不安。
      那天黑仪被月岛川光揽着肩带了出去,留千绘安抚八鸟。
      黑仪在沉默中吃饭洗澡,睡得很疲倦。醒来后并没有忘记这件事,但八鸟再没有表现出那般脆弱的姿态。在每次见面时要求黑仪推她去小花园内晒晒太阳,讲很多黑仪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或是根本没有记忆的事情。黑仪看不懂八鸟的目光,也听出她话中的深意。
      在八鸟像是有魔力的话下她开始苛苦的复健,摒弃那些中伤的言语,她能从宫城去到东京的机会并不多,每次见到都是并不相同的模样,但逐渐好转的身体情况和八鸟温柔恬淡的笑容之下,黑仪心中的焦躁和恐慌慢慢淡去。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八鸟身上的痛苦她并无法完全理解,只知道平常温柔的姐姐在那段时间总是过于严苛地去要求她。最后四次见面对她们来说并不愉快,前一次她们难得有了争吵,但并不歇斯底里,八鸟无法大声说话,一激动就满脸涨红地直喘气。
      黑仪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原本的八鸟不是这样的,原来的八鸟,在痛苦漫长的训练过后还能喘着气朝她笑得灿烂温柔,她从前的脸色从来不苍白,眼中都是流光溢彩。
      第二次见时,八鸟已经转入单独的重症监护室,浑身插满管子,靠着呼吸机维持生命,看起来狰狞又恐怖。
      月岛黑仪有些茫然地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而后离开。
      第三次她到时八鸟没有醒,她摸了摸八鸟的手,是冰凉的。
      挨着的椅面也很冰凉,顺着腿根缓慢扩散到四肢百骸,慢慢让身体沉重起来。那天下着小雨,脚踝处细细密密的痛感也随之鲜明起来,拉下口罩透气,灌入鼻腔的却是刺鼻消毒水的气味。
      第四次她没有再进去,隔着玻璃墙面看八鸟,只觉得要迈入那间房间的双腿灌铅般额外沉重。
      黑仪对复健的态度很积极,很快就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被告知彻底恢复的那天晚上,她辗转难眠,兴奋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对短时间内现实的茫然。伸手摸到那条伤疤,才勉强觉得踏实许多。
      一面玻璃墙,曾经是她和生死离别最近的距离。
      最后月岛黑仪没有和月岛八鸟说最后一句话,也并非释怀和解后坦坦荡荡的离别。
      她知道八鸟不会怪她,她也知道姐妹两人互相深爱,但心中仍然是落了空。
      彼时医生办公室外的月岛黑仪再一次深刻地回忆起月岛八鸟那一句她不想死。她因为病痛而苦苦辗转反侧的时候在想什么?最后那个晚上她安静离别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
      她恨吗?不甘心吗?后悔吗?
      她挣扎过吗?是在伸向按铃的中途垂下来的手,还是在梦中安然离去的?
      生物科上的遗传病,是高中的必修科目,月岛黑仪并不陌生。
      佐久早按着月岛黑仪的肩,皱眉低声叫她的名字。
      良久她才回神过来,冲佐久早笑了笑:“先回去吧,爸爸看起来还要一段时间。”见佐久早压低的眉骨和有些明显的低气压,她伸手扯了扯他藏青短袖的衣角:“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佐久早宽大的手掌缓慢收拢又松开,握成拳揣进裤兜里,拧着的眉却没有展开,语气很淡:“我面前大可不必。”
      某一程度上来说,两人知根知底,该是程度相当深的朋友。
      黑仪暗戳戳地冲佐久早吐舌头,其实算不上,她只是稍微挪开了正视他的双眼而已。她闲不住的手和五官同她利落干脆的性格并不相同,经常能看到她在各处做各种各样的小动作。如若不是见到真人,佐久早都不知道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
      但无法否认的是,佐久早并不讨厌她细碎的小动作。

      返回病房时佐久早和黑仪都没有说话,弄得宫侑闲的发慌。骚扰了佐久早之后又去烦黑仪,看着手机和兄弟拌嘴几句,又茫然地环顾病房一圈,房门才被人从外面拉开。
      清减消瘦但却眉目温和的中年男人走进房间时有一瞬的惊讶,随后冲走过来的小女儿伸出手,揽着她的肩膀顺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冲两个大男孩笑了笑:“看来转校后也顺利交上朋友了呢。”
      佐久早相当拘谨地起身鞠躬,连宫侑也显得收敛许多。
      月岛川光眯着眼睛笑,在床边坐下:“井闼山的佐久早圣臣君和稻荷崎的宫侑君……在全国大赛中相当活跃啊。”
      佐久早一愣:“您知道我?”
      “这是当然,选择优秀的人才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这丫头偶尔也会来讲点学校里的事情给我这个老头子听。”月岛川光笑道。
      黑仪捂嘴偷笑:“佐久早前辈可是看了爸爸打球才迷上排球的哦。”她瞥了眼佐久早圣臣,又笑嘻嘻地别过头,假装没看到他充满威胁和警告意味的眼刀。
      “哦豁是吗哈哈哈,没想到我当年有这么厉害啊,”月岛川光笑得放肆而随性,眼角细碎的皱纹皆拢了起来,抬头看面前两个少年人时,双眼透彻明亮,“未来有继续打职业的打算吗?”
      宫侑笑道:“那是当然,我要成为世界第一的二传手。你说是吧小臣臣?”顺便将小飞雄狠狠踩在脚下,看他和宫治那张向来从容镇定又游刃有余的帅哥脸变得扭曲狰狞。宫侑顺手勾住身边佐久早的肩,脸上还带着轻佻的笑容。
      被后者臭着脸嫌弃地拍开。
      “肯定的事情不用你特地说出来,当然后半句你去做梦比较快,”佐久早斜睨了宫侑一眼,按着他的脸将人推到一边,眉拧成一团,“别这么恶心的叫我。”
      “好无情啊小臣臣,我们不是朋友嘛——”
      佐久早:“……”他莫名地有点想念古森和宫治了。
      月岛黑仪:“噫,侑你有够恶心的。”
      “喂喂你们两个给我点面子啊倒是!”宫侑嚷嚷道。
      月岛川光噗嗤一笑:“关系真好啊。”
      三人异口同声:“哪有?!!”
      月岛川光笑而不语,留三人面面相觑。
      他眉目平和地看着相看不顺眼的少年,恍若能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从前少年纵情肆意的模样。
      想到早已逝去的好友以及未完成也无法再完全的念想,他相当淡地笑了一下:“趁着还有机会放手去做吧,不要往后落了遗憾……我很期待你们哦。”
      黑仪看着父亲瘦削锋利的侧脸,并没有开口说话。
      月岛川光就读宫城县某高中时,曾经是排球部的一员之一。而来生时江曾是他高中时期的队员,也是将来在V联盟给他托球的二传手。高中两年,一次次送走前辈们,最后一年也告别了稚气未脱的后辈们。整整三年,他们也没有打进全国大赛的半决赛一次。
      五年前突如其来的意外几乎撞碎他的心肺,虽苟延残喘地留下一条命,但再无踏入球场的可能,还要支付昂贵的治疗费。抱着这样一幅躯体勉强撑了一年半多,他瞒着妻儿和挚友一个人挪到公寓楼的楼顶,望着漆黑夜空中璀璨的繁星,吹了一夜的冷风,而后纵身跃下。
      从前月岛川光落寞又欣慰地说,来生时江的托球像影山飞雄,性格却顽劣似月岛萤。
      黑仪却明白,来生时江对月岛川光来说,只是来生时江,不会是任何其他人,也不会被谁替代。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比如现在黑仪只是沉默,比如佐久早和宫侑只是半懵地点头应下,但并不甚在意。
      少年时代总是心比天高,只要为之付出一定觉悟,必然可以成为主角。
      十七八岁的人还没到会以内回忆过往而惆怅的年纪。
      所以宫侑从不觉得自己会留遗憾。

      但令他感觉有所崩塌的事情降临的并不慢。
      八月中旬是盛夏最炎热的季节,预备在十天后结束集训休息。某天夜间自主训练时稻荷崎的宫双子发生了争执,据井闼山的目击证人古森元也说,战况相当激烈。
      当时在和佐久早讨论训练方案,听说时事情已经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听说古森和容貌和姿态皆是近乎相同的两兄弟鼻青脸肿地冷哼一声,相互别开目光。
      虽然古森和绫野第一时间上去拉架,但并无法控制事态的蔓延,黑仪甚至都听说有稻荷崎的问前辈要不要叫北信介前辈通个远程视频。
      黑仪在忙排球部的事情,以及整理阵内森夏发过来的合宿后田径部成员的身体状况,倒是没有太过关注两兄弟的事情。他们总是亲密时无间,吵架时歇斯底里,算不上是习以为常,但也是在意料之中的,想着过几天自然能好,无需多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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