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友人狸追

1、第一枝

　　冬至那天，长安被银霜覆盖，一夜白头，看的好看的紧。街道的儿童嬉戏打闹，小贩卖力叫卖着，一切平和。
　　温酒儿偷偷摸摸爬上围墙，小脸被寒风吹得通红，哈着热气，蹑手蹑脚顺着墙边的沙堆滑下，拍了拍身上一层白雪，蹦蹦跳跳奔向了人流。
　　集市正热闹，温酒儿抓紧身上的荷包，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确定没人跟着，才稍稍松了口气。
　　余光瞥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和他手中的一竿子糖葫芦，瞬间惊喜，她噔噔噔跑过去，蹲下身，“喂，你的糖葫芦，卖么？”
　　少年抬抬眼，抓紧手中的竿，“你，你买不起，我这可是上好的糖浆和新鲜山楂果子，女娃娃赶紧回家去！不回去，你爹娘可就要生气了！”
　　“嘁，我爹娘在家好好的呢，生什么气。”温酒儿撇嘴，眼巴巴看着竿子上晶莹剔透糖葫芦，“我就出来买个吃的，时间不长，他们发现不了！”
　　少年失笑，倒是摘下一根糖葫芦给了她，“快回家去罢，被发现，少不了打一顿，谁家这么可爱的女娃娃丢了，都得伤心死。”
　　“我有钱！我买的起！你看不起人！”温酒儿跳脚，从荷包拿出一片银叶子，塞进少年的口袋，一溜烟想跑，没成想被人抓了领子，提溜了起来。
　　少年看着手中足以买下全部糖葫芦的银叶子，犹豫一会又塞进口袋。一手按着温酒儿，一手拆下头巾将糖葫芦包裹起来，做好小包袱挂在她身上，“做生意的，就要诚信，贪小便宜这种事不可取的。”
　　温酒儿眨巴眨巴眼，甜甜一笑，挥手告别少年后又奔入人群中去，淹没消失。
　　少年忍不住再摸摸口袋的叶子，愕然，低头忍不住恍惚。
　　金叶银叶，沉甸甸的，闪得他眼睛生疼，又忍不住满眼热泪。
　　温酒儿哼着无名小调，喜滋滋啃下一颗颗圆润晶莹的山楂，酸酸甜甜，她笑眯了眼，在人群中轻巧穿梭，甩开身后贪财的小尾巴，往相国府走去。
　　出来这么久，爹爹和娘亲该担心了。
　　“小兔崽子活腻歪了？敢偷本大爷的东西！”一旁的胖子用脚使劲儿踢着蜷在地上的男孩，趾高气昂，“把那块玉交出来！”
　　男孩只是沉默，紧紧抱着怀中小小的玉佩，时不时发出疼痛的闷哼，令人心疼。
　　温酒儿自然看不过去，“什么人敢在相国府门前闹事？！”
　　被收买的衙役看到这位小祖宗，冷汗唰的就下来了，苦着脸，“见过温小姐，只是个小贼偷东西死不承认罢了，人赃俱获，我们立刻就走，立刻就走，继续岂不是污了小姐您的眼睛？来人，把这个小贼拿下！”
　　“慢着。”温酒儿轻哼，她快步走过去，歪头瞧着满脸鲜血的男孩，“这个玉佩，是你的么？”
　　男孩缓缓点头，低声哀求，“求小姐做主，这个玉佩真的是我的，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我求您，帮帮我。”
　　“小哥哥快起来吧，地上躺着很脏的。”温酒儿心软，忍不住去帮扶，“不介意我看看玉佩吧？就看一下，一下，很快的。”
　　男孩擦拭脸上的血迹，他长的很好看，却冷着脸，但是很乖的把玉佩递了过去。
　　温酒儿把玩着玉，抬头问脸色惨白的胖子，“你说，这玉佩是你的？”
　　胖子刚被侍从科普了这女娃娃的身份，不敢怠慢，老老实实说话：“是，是我花了大价钱在集市买的。”
　　“那，你和镇国公府，有关系么？”温酒儿将玉递归男孩，将他护在身后。
　　“啥，啥镇国公？”胖子傻眼，他不过是一个富家公子，接近不了长安高层人员，“我，我不知道。”
　　“这个可是镇国公内部成员才有的玉佩，阿墨哥哥给我看过的，我自己也有一个。”温酒儿笑，眉眼弯弯，极为好看的，含着说不出的得意洋洋，“你连镇国公都不知道，这玉，又如何是你的？”
　　“我，我，我只是看这个玉佩好看，想拿来，讨好怡红院的彩蝶姑娘。”胖子急了，“这真是我的啊，侍从可以作证的，还有，还有摊主，对，摊主！”
　　卖玉的摊主傻愣愣的，点了点头，“这玉是我从典当那里收的，后来卖给了他。”他指了指胖子。
　　“那好！我们去找典当！”温酒儿一锤定音，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典当的小铺子。
　　典当一开始死不承认，后来呛不过温酒儿伶牙俐齿，这才把炮口对向默不作声的男孩，“都是你说得，明明是死当！我如何不能把这块玉佩卖给他人？”
　　“我没有……”男孩的反驳声被淹没，眼圈微红。温酒儿受不住自己护着的人被欺负，“好啊，死当，你也卖出去了。你，没错就是你，那个胖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胖子战战兢兢过去了，两个人嘀嘀咕咕半天，达成交易。
　　“好了好了，双方不予追究，和谈为上。”温酒儿像模像样公布最后结果，“玉佩归还这位小哥哥，无偿的！”
　　几次强调无偿，温酒儿牵起男孩的手，快速离开。
　　看热闹的百姓眼睛闪亮亮的，忍不住欢呼：
　　“温小姐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温小姐英明！”
　　“谢谢。”男孩握着玉，似乎上面残留着女孩的温度，冷不防开口。
　　“没事没事！”温酒儿笑着，“小哥哥，多笑笑，你长的这么好看，不笑多浪费！
　　男孩柔了眉眼，“我利用你，你不怕么？”
　　“怕什么，我有武功在身，而且，你好看啊，就不怕了。”温酒儿老老实实说。
　　“我叫顾之玖，你呢？”
　　“我们真有缘，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酒'呢！”温酒儿轻车熟路转进一家茶馆，“我叫温酒儿，你可以叫我酒儿或者小酒！”
　　“阿酒。”顾之玖一双黑眸盛满了笑，他抚着她的发顶，“唤你阿酒可好？”
　　温酒儿歪歪头，乖巧说好，“那，我叫你什么？”
　　“之玖哥哥。”顾之玖一脸正常，耳廓却悄悄红了通透，“可以么？”
　　“好麻烦。”温酒儿皱了皱鼻头，“就叫哥哥叭！”她啜饮一口茶，吐吐舌，“好苦嗷。”
　　“天色不早了，”顾之玖被逗笑，“你不是还要回家么？”
　　温酒儿茫然片刻，尔后惊叫出声，“啊啊啊！我我我完了qaq，爹爹一定气死了！”她嘟着唇，“现在回家，会被打死的吧？”
　　“对爹娘好好认错，撒个娇，谁也不忍心打你。”顾之玖说，“乖啊，快回吧。”
　　温酒儿挠挠头，从包袱里拿出一根糖葫芦：“请你吃的。但是哥哥，我回了家，你去哪里呢？”
　　“四海之大，用有一处容我藏身的。”顾之玖说。
　　仅仅是藏身之所，而不是家。
　　“那，等我长大，我给哥哥你一个家好不好鸭？”温酒儿趁顾之玖发愣在他脸上偷了个香，像个采花贼一样，“亲一口，你就是我的了！”
　　“你，你……”顾之玖涨红了脸，几乎语无伦次，“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
　　“我占了你便宜，按理说，你应该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温酒儿为自己定下夫婿，笑得极灿，“你这般好看，我赚大了呢！”
　　顾之玖连脖子都红了。
　　又气又羞。
　　“哥哥，过几天我再来找你。”温酒儿拆下自己的玉佩，豪爽塞进顾之玖的手中，“定情信物嗷！”她眨眨眼，“这个包厢是我家的，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就在这聚头，回见！”
　　顾之玖目送她溜溜哒哒出门，他拆了糖葫芦，吃掉，又从口袋一摸，握有两块玉佩，温热的，和她本人一样。他握得死紧，不愿放手。
　　“阿酒。”
　　温酒儿一回家，被她爹拿着鸡毛掸子追的嗷嗷叫，上窜下跳的，躲在她娘背后死活不肯出来。
　　她大哥温如辰抱着一岁的小弟在一旁看热闹，幸灾乐祸。
　　“爹，我错了嘛。”温酒儿委屈巴巴，要哭不哭，捏着她爹的衣角，撒娇似的拽了拽。
　　她爹头皮发麻，“酒儿，你正常点。”
　　“哦。”温酒儿冷了脸，松了手，拍拍衣摆，爬她哥怀里去逗小弟。
　　“小酒，你吃什么长的？”温如辰皱眉，“重死了，下来。”
　　温酒儿炸毛，“我才不重，你全家都重！”
　　温如辰乐了，“我全家不就有你么？”
　　温酒儿一呆，恼羞成怒在温如辰脸上咬一口，看着牙印洋洋得意，“你明天还要上朝吧？嘿嘿！”
　　温如辰浑不在意，“反正同僚已经习惯了。”又伸手给了小妹一弹指，“皮什么皮，迟早皮断腿。”
　　当朝相国温远道搂着自家夫人，动手又动脚，还趁着孩儿们不注意偷个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温夫人嗔怪瞪了丈夫一眼，脸微红。
　　温酒儿继承了温夫人的好样貌和温相国的皮性子，成了全长安又爱又恨的小魔女。当朝皇帝是她舅舅，太后是她姥姥，要动她，首先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娘亲，如果要提亲，该怎么做啊？”温酒儿问。
　　“酒儿，你才九岁，想什么呢？”温夫人抱起温酒儿，“呦，还真重，跟娘亲说说，是不是又出去偷吃了？”
　　温酒儿心虚缩了缩脖子，环着娘亲直哼哼。
　　温夫人摸到她身上的包袱，放下人拆开来看，“天哪，这么多糖葫芦，哪来的？吃了几根了？是不是又想牙疼了？”
　　温酒儿最怕的就是她娘亲的长篇大论，“娘亲，我错了，我错了，我不会再买了，不吃不吃了……”
　　“……”温如辰抽抽嘴角，“话说，我们相国府是少了你吃穿了，还是怎么的了？天天往外跑找吃食。”
　　温远道大笑，“酒儿倒是有几分我的真传。”
　　“不是几分，是十分。”温夫人掩唇轻声说，“贪吃，贪玩，好色，哪个不是你年轻时的毛病？”
　　“怎么好色了？再怎么色不就色了你一个？”温远道嘿笑着，丝毫没有一个相国该有的威严，“梓颜，我们再要一个女儿吧，像你的温温柔柔的女儿。”
　　“诶，孩子们还在呢！”温夫人敲了敲丈夫的脑阔。
　　温酒儿挣扎着从她娘怀里出来，抱着包袱要溜回房间，被她爹提溜没收，苦着脸回了房，还给温如辰做了个鬼脸。
　　几天后。
　　温酒儿偷偷出府被温如辰抓个正着。
　　“哥，你放我出府好不好？”温酒儿诚恳得看着她哥。
　　“除非你带我一起去。”温如辰双手抱胸，坚定不移。
　　“好！”温酒儿一口答应，两个人大摇大摆从大门走，她神色复杂，回头看了眼相国府。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大门“偷”溜出去。
　　在闹市，温酒儿趁机跑了，憋着一口气往茶馆那里冲，看到顾之玖的那一瞬松懈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闷。
　　“诶，甜的。”温酒儿舔了舔唇，“好喝。”
　　顾之玖又倒了一杯，“慢点喝，别呛着。”
　　温酒儿拽着顾之玖的手，笑，“哥哥，我带你出去玩呗，走走走，街上好热闹的。”
　　皇帝五十寿辰，天下共庆，也就这几天了。
　　茶馆门前，温酒儿探头探脑半天，确定她哥不在才拉着人奔向人流，停在一家面具摊子旁。
　　温酒儿拿着面具在顾之玖脸上比划，最终选定了一匹黑狼，她带着白面狐狸，吃着烤玉米，一手牵着黑狼，在人海中漫游长安。
　　“唉，哥哥，那个灯，好怪啊。”温酒儿看着仅有九根枝丫的灯，“画上画会不会更好看一点？”
　　“小姑娘有所不知，这九枝灯，在江湖中有个传说。”灯贩笑说，“灯上的九枝丫，三年绣一枝花，等第九枝绣完，就可以和情郎白头偕老。”
　　“真的？”温酒儿瞪大眼，“哥哥哥哥，我要这个灯！”
　　顾之玖这段时间在茶馆打工赚了些银钱，虽然不多，但也够买下一盏小灯。
　　温酒儿喜滋滋提着灯，抬头问顾之玖，说，“之玖哥哥，等我长大，我们一起白头偕老好不好，我给你一个家。”
　　虽说童言无忌，温酒儿的话却极为认真。
　　没了顾之玖，温酒儿还是温酒儿么？
　　“好。”顾之玖温柔说，“我等你长大，给我一个家，一起白头偕□□赴黄泉。”
　　顾之玖和温酒儿逛了许久，目送她回了相国府，才淡淡说，“温兄跟了一天，可累？”
　　“你可真能，把我这魔鬼妹妹治的服服帖帖。”温如辰懒洋洋说，“三年不见，顾弟。”
　　“温兄，我信了。”顾之玖笑着说，手顺了顺鬓边的长发，“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了。”
　　等温酒儿长大，他会拥有一个家。
　　“哼，”温如辰冷哼，“想娶我相国府的人，你现在还不够格，还有，当初你为什么拒绝皇上的封赏？”
　　堂堂武状元，也不该沦落至此。
　　“我自有我的理由。”顾之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前，“我的身份，可不能对外说，会……”
　　死。
　　“我也不能么？”温如辰皱眉，“你虽然是庶子，藏得倒挺深。顾之墨跟小酒关系好，镇国公的事与他无关。还有，我提醒你一句……”
　　“小酒她，最讨厌别人的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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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言情，心愿删了因为人设崩了鹅鹅鹅，佛系作者在线码字，话说我这是第一次一章四千，我不配哈哈哈嗝儿，可能写的比较慢，因为作者高中狗，有时间就写一点，疯狂暗示给作者一个甜头，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