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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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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城与唐城、舒城相连,共同构成蒙煜边境接壤之地,是蒙国正北的广大地域。三城以南,又有如城,南城,白城。从冯城到唐城再到如城至凤城,是最快捷的抵达蒙国都城的路线。凤城是蒙国的都城,亦是蒙国疆域腹心略偏东部之地,平原沃土。白城在东部,南城位处西南之地,是通向西北大漠荒凉之域的必经之地,也是西南诡异地貌的门户之城。说诡异,是因,自南城而后,西南之地有湖城的湖海丘陵之城,越城山林耸立的高原之地,恒城沼泽雾气终年的盆底之势。每一城皆有致命的疆界被划为禁地。
煜国直接攻入蒙国都城,制住皇族乃是上策。不论怎样行兵,贸然进入西南是不智而无用的,所以我将路线锁向西南。
在一家中等门户里做了西席。每日教足四个时辰即可,剩下的时间便在租用的农舍里教琦儿和麟儿习字念书。泯愁做些什么我没有去问,只是他每日会送我到主顾家,在我回来时,便在主顾家门口等着,将我接回去。
其间,在冯城遍布榜文,果是泯愁曾略提及的亦匡所书之言。甚至在唐城叫阵时,亦以此言理直气壮向唐城守军劝降,而唐城守军乃至整个蒙国各地也贴上了一张榜文:
“蒙与煜忝为兄弟之邦,相邻而治,友好相处。奈何,煜国之内,小人煽动,挑起两国腥风。恰如弟以武力强行欺压兄长,掠兄长之物事,同盗贼何异?!我蒙国子民行止温良,然绝非软弱可欺。今煜国以狡诈之言行无理之事,祸心昭然。我蒙国当行兄长之责,以教弟何谓大义,何谓天理,何谓德行!望煜国好自为之。”
是,两张榜文都从我这里而来。我既无意中让煜国小小利用了一下,自然也可让赵子衎在经我同意下小小利用一下。估计亦匡鼻子冒烟了吧。
但他们与我的纠缠也到此为止。至于其后亦匡那边又扯进什么应某某可怜皇子诚心之邀云云,而赵子衎那边又说什么狼子野心污我子民视听云云,都与我无关。
唐城那边正式陷入攻防胶着,我在这样的胶着里反而心安。胶着吧,胶着我就不用立即搬迁。而且还有如城呢,除非他们头脑发热冲向南城。一旦如城开战,离它最近的南城和白城定会调兵支援,到时自己就会离开。
只是,明明是这样冷静分析着,淡漠地安排着,心中划过的隐隐担忧又是什么?那样温文的脸,惊鸿的一跃,举坛的一饮,搭肩的一语,微笑的眉弯,清癯的背影。
战场上却是无眼的刀兵,飞流的箭矢……
我这样的人,在那边世界二十年,不曾有半分摇曳心思。在如今这边,只知五年清醒时光,连这个身体多大了都不知道。看面目虽是少年,心中早过了那豆蔻绮丽之际,端端有了平生第一次心动牵念。
无法形容,无从比较,不知是否是爱,就已先行被自己掐去希望。
日子在平静中流淌,看着琦儿、麟儿渐渐开怀,纯真的笑容常常挂在脸上,似乎有了淡淡的幸福的味道。回不回去原先的世界由不得我,现在的世界我也终于沾染上尘埃,属于我的未来,究竟设下了怎样的结局?
从雇主家出来,看到等我的泯愁。笑意沾染眼角,刚要像往常一般,打声招呼,一起回去。一下子怔在原地。
不寻常的紧绷,不对劲的脸色。尽管他的脸一如大多时候毫无表情,这不短的相处,让我嗅到恐慌和愤怒的气息。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压低声音,一如往常地行走,遮掩彼此的焦灼。
“主子出事啦。”
心,颤。不安,蔓延。
所有情绪又被大脑强迫冻结。
“具体?”我听到我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空旷。
唐城之战,书靖竹的大军正面袭来,牵制蒙军视线与战略,另有煜国水军从水路突袭,唐城内亦早有煜国埋伏多年的暗桩响应,蒙军之境真可谓四面楚歌。
朝堂上,煜国下的那剂勾结皇子的猛药,使得援军将领迟迟难定,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背水一战之下,瞿青派一小股精英袭击煜营,燃粮草,另纠集一批武林人士,护卫其埋在煜国军营的暗棋对煜营内水井投毒。
一番对决,书靖竹与投毒之人相持。当时的情景,若书靖竹拦夺药物,就要被外围刀剑贯穿,若书靖竹救自己,药物就要投入井中。
最后,毒药被劈洒在地,书靖竹胸腹、背,共受三处伤。背部一剑本是伤势最轻的,可上面却有毒——寸断。
寸断,顾名思义,受毒之人全身血脉如寸寸断裂般疼痛,毒不致命,痛难捱。异常歹毒残忍的毒。解药只在蒙境西南湖城蝶断谷内生长,名为炽怜。炽怜是花名,层层华丽的红色花瓣,只有最内一层和花蕊是嫩白之色,就连花叶也是红色。若用手轻碰花蕊,花蕊立变黑色,红色花瓣和红色花叶纷纷凋零,煞是凄艳,是名炽怜。炽红怜嫩白。
胸、腹、背,三处受伤。那样的一个人,似若前一秒还在清雅一笑,微弯的眉,柔软的眼角,下一刻就浸染在血泊之中。浴血伤痕,寸断疼痛。那色泽略浅的唇畔发出的不再是雅致的音,爽朗的笑,而是痛苦的呻吟。
甚至,焚毁般的痛楚,却连微弱的音节都无力发出!
蝶断谷!
策马奔向湖城,琦儿、麟儿都挤在泯愁那匹马上。这么慌乱、颠簸的赶路,两个孩子没有任何抱怨,很乖地告诉我说没关系。而我,正极力按泯愁教给我的,握好缰绳,勉力在马上坐好,不被摔出去。
到达湖城时,我已是一手持缰,一手搂了马脖子,整个人伏在马背上,差点口吐白沫。将琦儿、麟儿安置好,我们便一路奔向蝶断谷。
我不知道泯愁是否怨恨我,因为我,而使他不能保护在书靖竹身边,但我知道他是痛恨着他自己的,恨自己不能以身相代,让书靖竹免受那样的伤害。我没去安慰他,我的心也在痛。任何言语都如此苍白,早一刻找到解药,书靖竹就少一分难受。
也许,泯愁和我抱持相同看法,我们一路沉默。
为了攻克蒙国,煜国做了不少准备,只看泯愁对蒙国疆域地理如此熟悉,便可窥出一般。可惜不够,光熟悉而不能掌握于指中,果然是不够。每一片盛产炽怜的地方都是大把大把的焦土,一望无际的熏黑。
泯愁的唇颤抖成苍白,眼眸中迸发出愤恨。可意念并非神念,无法让炽怜重绽让时光回流。我们决定分头寻找,不放弃,哪怕只有星微火光般的希望。
将眼睛几乎调成聚光灯,从每一寸地皮上扫视挖寻。
书靖竹。书靖竹。
如果没有我,那么发现不对后,冲上前去的应该是泯愁。泯愁的功夫必然要比你高明,他也许就能全身而退。好吧,即使你们水平相当,今天受伤的也是他不是你。我知道我自私,可我真的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
是你不知道时,我初见你的一眼,还是重逢时你拈坛的一饮?亦或你拍我的肩对我以友相待,派泯愁来送我远离是非的君子一诺?明明的,明明,只是如此简单的互动,我竟然,陷入一场自导的痴迷。唯盼,你可以安好。
我有我的原则与顾虑,所以对你的善意一度推拒,可那些都不与我心中所愿相抵。我只不过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有你健康快乐的消息。仅此而已。
蓦然,暴睁双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