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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夜深。简陋的硬板床上,少年辗转。睡梦中眉头深皱。

      烟尘。兵士。铠甲。
      书靖竹冰冷的目光斜睨着我,不屑地一挥手,一把大刀插入我跳动的心脏。血,汩汩。我的灵魂却脱离出来,飘然不知所往。拭目。此身已在原本的世界。

      白色床单下苍白的是我永息的面庞。爸爸痛哭着昏厥过去,妈妈神情痴愣,已然崩溃。弟弟攥着我丧失温度的冰凉手指,大喊着:“姐,你怎么了?醒醒啊!”
      我心痛如狂。

      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让他们看到我冰冷的尸体?!失踪不行吗?我从未想过要以死亡来让自己消失在我至亲之人面前。我的爸爸,我的妈妈!还有我那有些任性有些粘人的弟弟!不要这样血淋淋的阴阳相隔!不要!

      惊醒。汗沾湿头发。惊悸地看着这10平的狭窄空间。原来是一场噩梦。深夜,不成眠。白天里的一幕,原来心底是怕的。怕就这样死了。却也是盼的。盼魂魄也许能冲破时空的阻碍,回到他们面前。可一缕幽魂,纵真回去了,又能如何?那梦中逼真的景象让我的心,如被切割。这样奇异的事,为何发生在我身上?竟然从21世纪来到这不知纪元的年代。那里,在那边,明明还有我的牵挂,我却已身在这里。不能掌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不觉间,早已满面泪痕。

      走下床,来到客堂。点一豆烛光,拿出纸笔。习惯是很难更改的,来到这里,与我最亲近的依然是纸笔和书。
      “爸,妈:
      今夜做了恶梦。原本连梦都不做的我,却从睡梦中哭醒。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看到你们在我冰冷的尸体前崩溃昏厥。我多么害怕这是事实,多么害怕面对。害怕着,我并没有死亡,而你们却承受了那虚假所造成的巨大痛苦。
      我在这边过得很悠闲,却再也不能尽自己的孝道。如果这一生咱们还能相见,至少要让我告诉你们我活着,把我在这边的情况讲给你们,好让你们放心。
      如果可以让我再回到你们身边,我一定珍惜每一个与你们相处的时光。
      我很好,真的很好。只是希望你们也过得很幸福,很康宁。”

      手起笔落,在书写中获得宁定。写完,小心吹干墨迹,细细折叠整齐。从领内抽出一条细绳,绳上挂着长方锦袋。里面是我这几年写下的记录中挑拣出的有保留价值的那部分笔墨。期盼有一天见到父母,可以让他们看,让他们放心。
      也许不知何时,我又会突然穿越时空,回去。所以,我一直贴身带着,希望它能与我一同穿越。

      妥帖地收好,怔怔对着烛光陋室发呆,竟没发觉有黑影从窗前一闪而过,而且,不止一条!

      深夜空巷,两条黑影并行穿梭而过,直到冯城城守府衙,才顿下身形。除去面罩,亦匡看向旁侧之人:“你怎么也到了那里?”
      那人侧过脸来,徐徐除下罩面纱巾,眉目清朗:“解疑。”

      亦匡惊道:“靖竹,你当时都不怕他事先服过解药,那么痛快地饮下酒。怎么也在怀疑?”

      书靖竹宁静半晌,方答:“那是个值得做书靖竹朋友的人,却未必是于煜国无害的人。非常时刻,自当小心。”
      “那你可有所获?”
      “没。”
      “你不觉得他贴身收藏的小锦袋有问题?”
      “感觉,不像情报之类。”
      “我还是不能放心。”
      “那就继续看看。反正,你我的任务也与此有关。”
      书靖竹笑笑,踱回房内,亦匡点点头,也自回房间。

      看来亦匡与自己都对那个少年很有兴趣呢。他先到了屋顶,幸而远远看清亦匡的步法,打出煜军暗号,否则两人怕要浑打一场。

      “爸,妈?”少年从梦中惊醒呼唤的是这两个字。“爸”可是很少用的,若非自小读书甚广,也许都不会知道这个字。这样称呼自己父亲的少年究竟来自何处?
      那满满的泪痕又是何故?他说他曾是个乞儿,那他的父母是否遭人迫害,还是将他遗弃?让他在梦中念及,都如此难过。

      那个锦袋也确实不像装情报的啊,否则应该用信鸽才对。亦或,他等着时机,自有接头之人?
      太多疑问盘旋,而这个少年身上的疑问会和煜国大业相触吗?他若不是内应,那费这般心神在他身上,又是否太过不值?

      想到那句“概不赊欠”,忽而想笑。也许不会不值,很好玩的少年啊。再想想他那狭小鄙陋的卧居之所,也许,他只是个普通的为生活汲营的小贩。
      温然一笑,发现自己对那少年没有一点敌意啊。

      翌晨,收到纸条的书靖竹拿给亦匡看,自己一身儒白长衫,轻快出门。
      “查冯城尘晨,幼时为丐,为张员外收留,后开小栈名曰如初,无可疑之处。”
      亦匡看着纸上情报,叩节不语。无可疑之处,那锦袋确实无关情报吗?那尘晨可以让人放心吗?
      而此时书靖竹已经到了如初小栈。

      一夜不曾好眠,想到那个人将军的身份是自己不可以招惹的,冯城内有闲情喝茶饮酒的百姓估计也没几个,爽性就歇个几日吧。
      正自思量,却听到叩门声。一大早,我连门板都没放下,是谁呢?

      卸下门板,只见白衣清雅,那人含笑而立。
      “大人一早就惦着那多出的酒钱么?”我惑然。
      “如何?尘兄弟不欢迎么?”那样清雅的人居然露出个痞痞的笑容,我的心“扑通扑通”又开始不安分。
      “哪里!凡光顾小栈者都是我衣食父母。大人请进。”
      讪讪将他引入,闹不懂他为何还来。

      “尘兄弟何须如此见外,呼我靖竹即可。”那人随意坐在一张桌前,笑盈盈看我。
      “自来尊卑有别,将军何人?小人何能?不敢逾越。”
      “哦?昨日可未见尘兄弟做出些卑恭之态,也未听尘兄弟有何谦称。”
      “原来大人今日是前来问罪的。”我恍然。
      “不,不。”那人连连摆手:“想在嘴上占上风,倒是我托大了。呵,尘兄弟,我今日来不过是向你请教些问题,你快些请坐。”

      叫他大人,不过是提醒自己对他别抱妄想,至于谦卑情态,无论往日今时,我确也做不出来。当下并不推却,入得座来:“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尘兄弟,可以把‘大人’二字换掉吗?”
      “将军?”
      “罢,叫将军更是难听啊。不若什么都不叫了好。”
      “那,请问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我想问尘兄弟当日所言,只要安定轻松的生活,至于谁坐王位并不关心,此话可是当真?”
      “原来,还是不放心我么?”
      “不,只是想问尘兄弟心中为何无家国君臣之念?”那人忽而正色。

      无君臣观自然,无家国观可枉杀我啦。若小日本来,看我又如何!开门揖客?哼,我就死也咬死个小日本垫背,决不让他们轻视我中华气节!还有八国联军,那些无耻险恶的混账东西!

      “尘兄弟?”
      “哦。”走神了:“敢问,这天下大陆可曾有过一统之时?”对于这个不知纪元的地方,我不敢乱放厥词。

      “当然。二百年前,威帝一统天下,爱民治国,四海归心。后,传至百年,当时有两位皇子皆是文武之才,深居野心。时,战乱四起,天下一分为二,成为今日的煜国、蒙国。百年征伐不断,却也相持至今。”书靖竹一脸不解,这世上,怎有人不知威帝之名?

      想当然也知道他的念头,就像中国人不知道秦始皇一样,很令人诧异的。我只要知道有这么号人物就好:“那就对了。在我眼中,自威帝一统而后,蒙、煜两国就像分了家的兄弟,再怎么斗,那点血脉不能否认。至于谁坐上王位,都是自个儿家里的事,有什么好计较。”

      “原来尘兄弟并非不知威帝,而是在抛砖引玉。”书靖竹笑道:“很少会有人从这方面看问题,尘兄弟真是见解独到而精辟,靖竹在此受教。那么尘兄弟提及所谓‘危险境’和‘安全地’的故事,是否能给我讲讲?”

      “很简单的故事。一次战乱,两个朋友。一个人原本在国内战乱发生的地方,因寻找自己的妻子而离开,去了国外安全的地方。另一个人因家国之情,从国外安全的地方奔向国内战乱发生的地方。离开的人死了,回来的人反而活下来。尽管那离开的人本意并非抛家弃国,而是有其无奈之处,但也可从中窥到,生死之数全然在意料之外。正因其无法把握才更应不去介怀。”
      郁达夫的文章很美,所以记住了关于他的事,却不想用在了这里。

      书靖竹被“战乱”挑起兴趣:“不知是何年的战祸?这二人可有名号?”
      “无名小卒。讲这事的人也未提是何年。”
      中日之战说出来你知道么?很有名的人,可惜不属于这里。面上一派温和平淡,心中小小阴损两句。他们,连同这故事,和我一样,不属于,这里。

      “如此倒也无需追究。只是,尘兄弟,你当日贸贸然说出那番‘后悔’的话来,就不怕招致祸事于己身?”书靖竹眼中有不易觉察的关切。
      “哈,我就这臭脾气。话一出口,悔也晚了,不如爽性说个痛快。”想到这不由我控制的臭性子,自己也是好笑不已。

      书靖竹一抚掌道:“尘兄弟小小年纪倒是个性情中人,佩服。”
      佩服?呵,是嘲笑吧。好听了叫“性情中人”,难听了,不过是个蒙头蒙脑的傻子。我一笑,不置可否。
      他已去拿出坛酒来,倒出两碗,向我敬酒:“今与尘兄弟畅谈,心下甚欢,当饮!”
      说完,已一饮而尽。想不到儒雅如许的人,豪爽起来丝毫不见做作,别添一股英气。

      我斜睨他,怪笑一声:“怎么?不怕有毒啦?”
      他一滞,苦笑:“尘兄弟还记着呀。是我的错,当罚。”说着,一举手,又要再饮一碗。
      我伸手拦下,看着他轻叹:“虽说无大碍,喝多毕竟伤身。况且,我说过,不怪你们。一句玩笑,怎当得真?”

      甫一拦下,便后悔不迭。总在家管着小弟和老爸,不让他们多喝酒,竟管成习惯。平白拦他干嘛?唉,管天管地管不住一颗发着花痴的笨心。

      书靖竹一愣,复笑:“尘兄弟有言,哪敢不从。”便将酒碗放下。
      看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面上不禁一红,移开视线,专心盯着桌面。岂料一个宽厚的手掌忽然搭在我肩头。我一惊,抬头。

      “尘兄弟,我对你一见如故,真心以朋友相待。听你提及你原是个乞儿,你的父母哪里去了?若是失散,为兄定全力帮你寻找。”书靖竹一脸认真。
      我推开他的手,涩然道:“以你身份之尊,这声‘为兄’我承担不起。至于父母,在这个世界上,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戚,孑然一身。不劳费心。”

      是。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自己一个人,连身躯都不属于我,性别也不属于我。我的家在21世纪的中国。在那里,我有父母,有弟弟,是个娇生惯养的懒姑娘。我,不属于这里,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回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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