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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6 ...

  •   人们总说:夜路走多了,便会碰到“什么”。

      关于这一点,璎珞从未放在心上。倒不是她不信鬼神,或是秉持什么特异思想,只是作为一个有着多年夜刺经验的人来说,不用去想那些,也不能去想那些。你可曾听说过,杀人如麻的匪盗还会初一、十五不忘斋戒吃素?

      而夜路走多了的璎珞虽不是嗜杀千百的血腥之人,却也不是常记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想她这么些年来为无恋宫铲除异己,夜半多见的不过是上茅厕解手、或睡梦中梦游的“人”,但在这信守庄住下的第一夜,她终于有幸一睹那个“什么”。

      本来嘛,梦中莫名其妙的看见了个已经死了的人,突然惊醒便已是心里发毛,而当她蹑手蹑脚的准备溜出涌泉苑时,目睹了一抹白影飘然而去的景象,更着实吓出一身冷汗。

      涌泉苑在信守庄内廷偏北。虽是庄子的一小块,却是被矮墙围起,独立成园。璎珞与西门、白秋原所住的客房在苑中一东一西,其与苑外相通的唯有南边的大门,和西墙被琐住的、供仆人进出的小木门。

      夜深如墨,是摸黑办事的时候。

      璎珞打房里出来,一路不忘警惕行进。走在往门外去的小路上,左右都是茂密的林草的黑影,轻轻摇摆。忽然间,不知是常年夜行的经验所致使她五感极度敏锐,还是单纯的出于没理由的直觉,璎珞只觉一阵冷风灌颈,就迅速一转身没入路旁的草从里。

      等她躲定,再探出脑袋一看,本来还在疑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的心,险些停下来——一条白色鬼影正打她眼前晃过去。

      那鬼影子移动的速度并不很快,但脚不沾地的漂移,就好象打苑里刮来的一阵阴风吹起的白布,这么向苑外飘走。璎珞瞪大眼,猛抽一口凉气——原来这世上,果真有鬼!

      正想着,那鬼影子大概是察觉到璎珞的存在,停住了身子,向璎珞藏身的地方看来。璎珞慌忙缩回脑袋,也不敢去看那鬼长得究竟是如何的吓人,只咬紧了唇蹲在树后。四肢僵直的似乎没有了知觉,耳旁也静得出奇,只有心脏在如鼓的擂动。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它没有走过来吧?

      璎珞慌乱的想。可是考虑到对方的“种类”,是即使没有脚步声也很可能下一秒就把那颗发着荧光的青色、吐出长舌的鬼头伸到自己面前的,璎珞直感到胸前憋闷,喘不上气来。

      “恩~?原来是猫啊……”那个“什么”开口了,带着像是自嘲般的轻笑:

      “真是调皮的猫儿,这时候了不该躺在床上睡觉,跑到这里游荡个什么……”

      话里带笑,声音越飘越远,随着主人飘出了院子。

      树后的璎珞差点把舌头咬断——一方面是紧张害怕,另一方面……也算是自嘲吧。

      那影子飘走了,璎珞大口呼出气,跳出草丛恨恨瞪向白影:

      还好……不是什么鬼怪,只是个妖孽而已……

      西门聂……璎珞颤抖的念着这个名字。

      对于这个长伴主子白秋原身侧的家伙,璎珞一直是以轻松甚至戏谑的态度来研究此二人的喜好、习性的。比如姓“白”的人却整天一身深黑,而让白秋原度过黑色的每一天的西门聂却总是穿着醒目的白。

      “这两人真该换过来,或是西门聂跟着白秋原姓才好!”

      让西门入赘白家吧——璎珞曾恶作剧般的这么想过……现在她更要咬牙切齿的如此大声痛呼,半夜三更穿个白衣乱晃什么啊!!但是——西门聂这种时候偷溜出来做什么呢?

      当然,璎珞用“偷溜”这个词纯粹是出于其本身打着不正当主意的意图所至,认为别人也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人家西门聂半夜爬起也许不过是为了找茅房,或是找韩氏兄弟聊天什么的,毕竟西门家与信守庄的深远交情,不是璎珞这一陌生人所能详熟,大概别人就是习惯了这么摸黑叙旧呢!

      即使深知西门聂本身就行为无常,璎珞却也不会认为他这时出来是为了找茅房,一定是跟“囚困于信守庄的伍仇天之子”有关!

      璎珞迅速压下慌乱的心神,小心翼翼的跟上去。

      也幸好她跟着西门聂,否则这么大的庄子,以如今无力施展轻功的璎珞而言,要在一夜之间彻察清楚,实在困难。也好在西门聂走的速度不快,才让璎珞的脚程能跟得上。而西门聂也很显然不是去干好事的,一路若有似无的避开了庄内巡夜的守备——他对庄里的情况倒清楚得很!

      璎珞有时也不禁困惑:那家伙是不是发现自己了?自说自话的认定躲藏在草丛里的是猫,又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在信守庄里瞎窜,西门聂再无聊,如果不是梦游的话,也不会干这事吧!他这么做不会是想试探自己吧?

      璎珞想着,就见西门聂一扭身飞进一间房子的窗里。

      那是一栋不很大的平房,房外的雕刻装饰也不华丽,在信守庄内看来不过是很平凡、简朴的一间瓦房而已。窗里没有灯,也没有人声。璎珞蹲在窗下静听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这里面是什么地方。不过越不起眼的地方越有蹊跷——璎珞刚想跳进去,就听“哐啷”一声。

      好象是瓷瓶之类的东西碎了。

      “啊!谁、谁……?”一个女子的声音紧张的轻叫。

      “咦……又有一只偷吃的小谗猫啊。”西门聂带着与方才同样轻笑的语调。

      “唔……糟!”女子的话音含糊不轻。

      紧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是两人一前一后夺门而出。

      “什么人?”听到响声而赶来的两三的巡夜守备举着火把大叫:

      “快去看看,有人跑进厨房里去了!”

      厨房?

      ……

      璎珞沉默一分钟,然后迅速起身离开现场。

      西门聂……居然半夜去厨房偷吃东西被人发现……我还是赶紧躲远些好!

      这么一折腾,信守庄里似乎又加强了人手守备,璎珞也找不到空子再探察什么,只好凭着记忆路线,潜回涌泉苑。

      “不过,信守庄里的人都这么紧张的样子,不过是有人潜进厨房偷东西吃也要大惊小怪……说不定真有什么重要的人关押在这里呢!”璎珞想着,越发觉得可疑了。

      次日上午,众人休息一夜后,主人韩夜语即使不愿也不得不在大厅里坐下,与三位客人好好客套闲聊。

      “几位昨晚住得还好吧。”韩夜语说着,也许是因为昨夜庄里出了些小骚动,他有些谦然的问。

      “恩,很好很好。”西门聂随意的靠在椅子上,似乎是因为睡了很舒服的一觉而精神百倍,笑容越发灿烂。

      白秋原一脸平静的坐在西门聂的对面。不知为何,进了信守庄之后他就感到如同回了家一般的平静。什么西门啊,什么妖孽都与他无关了——毕竟有韩家两兄弟挺在前面,所以当他看见西门聂一脸笑媚、闪亮到要曝光似的神态时,除了有些受不了的眯眯眼睛之外,并没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我是睡的挺好,不过韩兄——我都不知道你们这儿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多猫呢!”西门聂一手撑在木几上托着下巴,好学宝宝似的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昨晚就碰到好几只,半夜不睡觉在涌泉苑的草丛里乱窜的……”

      璎珞站在白秋原的坐椅后一身不吭,心里倒是咯噔一下。

      “还有在厨房里偷吃东西,打翻了晚盘的……”

      给大厅里客人端上茶水的胖乎乎、长相很可爱,梳着两个发鬏的小丫鬟一个踉跄,手里的东西差点洒出来,韩夜语眼疾手快的接住,又瞪了她一眼。西门聂也瞟了她一眼,晃着杯子倒:

      “这些猫儿那么晚怎么都不睡觉?我不过去厨房的路上就碰上了两只……”

      “恩咳……西门,猫不都是晚上活动吗?”坐在当家左手边的韩二少忍不住开口。

      “啊……是嘛。”西门聂状似不在意的白痴。

      韩当家倒没去在意他摸不着头脑的鬼话,沉下了脸,微怒的对西门聂发问:

      “这么说来,昨夜在庄里闹出乱子的……就是你咯,小聂?!”韩夜语口气不善,嗓音中夹杂着不知是将要发作的狂怒,还是将要昏倒的危险的颤抖。而那因没睡好而爬上眼球的红色血丝也更加显眼。

      “咦?昨晚啊……”西门聂无邪的大眼望向房顶,像是在考虑什么。

      方才那个手脚很不利索的小丫鬟又一不小心弄掉了托盘,木制盘板砸落在地毯上的轻微响声打断西门聂的思路,他好笑的瞟她一眼:

      “我大概是觉得肚子饿,所以就去厨房找吃的去了吧。”

      很不确定的口吻,伴着睡迷糊似的含糊。

      “如果是这样的话,直接说清楚不就好了?为何又不作声的跑掉,害庄里人白折腾了一个晚上?!”

      韩夜语似乎过分夸张了的怒火燃烧着。不过这也确实有其理由——他就知道,在这节骨眼跑进自己视线里来的西门聂,绝对是个不好的兆头……就像……对,就像昨天傍晚回庄时看见的停在屋檐上乱叫的十三只乌鸦。

      因此,韩夜语今天的格外易怒和烦躁,在很大程度上是心理压力的表现——来自西门聂的压力——昨晚,绝对只是个开头而已。

      “呵呵……因为不小心打坏了碗,所以……不好意思嘛!”

      西门讨好的笑脸让人无法发飙,却又痞痞的让人想上前去抽他。听者大概就在这两种矛盾的心情中犹豫着,一时忘了该怎么答话。

      昨夜同在现场有幸一‘听’真相的人不禁竖起寒毛,为西门一句小媳妇似的“不好意思嘛”而全身发麻——不过,昨夜厨房里明明还有一个女人在,为什么西门聂闭口不提?

      但是这句话,璎珞如何也不能问出口。

      “其实,这也不能怪我啦——要怪就怪韩兄你们家的大厨手艺太好,即使冷置剩余的餐食都如此吸引人的胃啊!!”

      怎么听,都是常会有人讲的“称赞、奉承的反话”,但到了西门聂的嘴里却变了味道,被称赞的人的心情不但没有转阴变晴,反而更不舒服。

      韩夜语无力的揉揉眉心——算了……这一定是爹娘给我的考验,是上天对我的试练……要当上四大庄之一、信守庄的主人,确实是不容易的……我……我……

      韩夜语已经很习惯这样的自我催眠了。自十岁随父去云州拜访开始。也是自那之后,韩夜语对弟弟韩宴余格外的“疼爱”,可能是悟到了各中差别的缘故。

      一庄之主在念念有词、不知所云的如同江湖神棍般的念叨什么,堂里的众人们也不敢出声打扰,只有静候。不过这其中却不包括引起此症状的病原体:

      “韩兄,小弟此次出门也听到不少流言风语,虽然正派的一大对头被消灭了,但江湖仍是不平静。”西门聂把弄着沙瓷杯,好象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杯子上,而神态却是不同寻常的严肃认真:

      “而如今这躁动的风头是直指这信守庄的啊。但是,即使撇开四庄之间以及与益权盟的协议不说,单就我作为西门家的人,也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的!”

      韩夜语停下手里的动作,利眼射向西门聂——他已经知道了吗?大概是从澶州那里的西门聚点获得消息的吧!

      是的。关于仇天门破,仇天之子被关押的情况,外人也许会不解内情,但作为西门山庄的少主——西门聂怎会不知道?伍不惊就囚禁在信守庄的地下密牢里。

      那时西门聂远在西疆(据说是探访一个女儿离家出走的老友),并未参加围攻昆仑。而韩夜语是随爹娘同往,庄中只留老二坐镇。西门老庄主生擒了伍仇天之子,本愈就地斩杀,却被细风庄的瀚云制止——杀此一幼儿可解一时之恨,却是残酷不道、为人所耻之举,与邪魔歪道无异——如此,救下了伍不惊。西门老庄主冷静下来后,与众商议,决定把伍不惊囚在信守庄,再讨论如何处置。

      西门聂从手下那里得知详情之后,倒也完全赞同——他不是不仇视伍家人。自幼被教诲正邪不两立、伍仇天为西门之仇敌、又亲见自己叔父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的惨状,他也应当是痛恨仇天门的。可聪慧过人,又思维与常人不同的西门聂总会考虑些旁人忽视的东西。韩夜语并不知道他真正在顾及些什么,只知道他说:“如此处置才是最好的方法”。

      仇天门灭后,平静了没几天,原本低调行事、惟独与仇天门过不去的武林另一毒瘤——无恋神宫却开始悄悄行动了。半月前曾有人夜闯信守庄,不过对方似乎意在刺探,一被发现,没怎么抵抗就撤走了。

      对方是无恋宫的人——这是显然的,韩夜语从其行动方式、武功套路上便可知晓。再加上,之前就有探子回报“无恋宫有所动作”,精明的韩夜语一早猜到水千恋是以伍不惊为目标,并做了准备。

      西门聂放才说的“不会袖手旁观”,指的就是无恋宫这件事吧——韩夜语睨向这位贵客:

      虽然西门聂有时也可以靠一下,但他随即惹出来的祸事就会把他自己的功劳完全抹灭……该不该相信他呢?而另一点是——西门聂带来的两个人,可以当作是他邀来的助手、同伴一般信任,还是该防着点呢?毕竟如果是有能力协助信守庄一抗无恋宫来袭的人,不会是如此从未听闻的生面孔啊!

      ※       ※       ※

      西门聂作为经常来汴京游玩的熟客,领着白秋原出去玩了。虽然看得出白秋原是极不愿意的——

      好不容易来到有韩家兄弟可以牵制住西门的地方,却又要与这个家伙一起出门……他是想找自己去“平分帐款”吧!落叶山庄穷到需要拉个人来付帐的地步了吗?白秋原黑着脸。

      璎珞被独自留在庄子里,她不明白西门聂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想起他临走前对她又是眨眼睛又是暧昧的言语,让她一阵茫然。

      西门聂果然知道昨晚璎珞也在,所以才叫她好好回去休息一下的吧。在韩大当家面前,他是像掩护了昨夜厨房里的女子一样,也隐瞒了璎珞的事吗?厨房里的那个女的,又是什么人呢?

      璎珞无意识的走到花园后的柴房,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妙妙,你再这么迷迷糊糊的,下次被大哥处罚就不是劈柴这么简单的咯~”

      是韩二少,刚很绅士的要送璎珞回涌泉苑,一转脸就跑来这里调戏小丫鬟了。被念到的人,就是方才大厅上一会弄翻茶水、一会弄掉托盘的那一个。看来韩庄主很不满她在客人面前做事不慎,罚她劈柴来了。

      “不用你管!”胖乎乎的圆脸明明是可爱又惹人宠爱的乖巧模样,不过面对韩二少的回话却是又冲又倔强。

      不过,面对韩宴余不需要乖巧——璎珞这么赞叹着,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个声音……好象在哪听过……

      “我是怜惜你那一双小手,劈柴劈粗了,可就不好看了啊~”韩二少依旧笑吟吟,倒也没想到去帮人家劈。

      小丫鬟依旧不理睬,韩二少继续道:

      “大哥是在气头上,才这样处罚你的呢——谁叫他昨晚折腾了一宿?

      不过,西门聂那家伙……居然半夜爬起来偷吃东西啊,哈哈哈哈!!这种事我以为只有妙妙你会做呢——啊!”

      “你那么闲,就帮我劈柴吧!”妙妙一脚踢向二少的小腿,转身就跑。

      “妙……唔,痛!”

      躲在树后的璎珞越来越觉得这个小丫鬟奇怪——听韩宴余一说,倒真觉得昨晚在厨房里的女子就是这个“妙妙”,那么西门聂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璎珞追上妙妙,见这小丫鬟警惕的左右张望一下,一扭身往庄子的西北角走去。

      穿过一片梅林,尽头是假山园。山庄主人收集了许多千奇百怪的假山石堆放在此,倒也成颇有景致。

      那丫鬟在一出山石林前观望,不知是看些什么。突然从一快假山后闪出一人,从穿着看应该是庄里的守卫,一脸凶悍,对着那丫鬟低声斥道:

      “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啊……我、我……我只是迷路了……大少爷叫我劈柴的……”

      妙妙口吃不清的吞吞吐吐,似乎是被吓着,随时就会掉下眼泪来。

      “迷路迷到这里来了?”那人依旧不依不挠:“快滚回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妙妙摸摸鼻子,红着眼睛转身跑开了。

      “这地方有古怪!”璎珞马上意识到这一点,可现在不方便硬闯,只有晚上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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