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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4 ...

  •   如果昨晚对西门聂哭诉着“无论如何也要报答白公子和西门公子,誓死追随”的话只是为做表面敷衍,准备暗渡陈仓的话,如今,璎珞便要把这话执行到底了。

      在画舫上的第一个清晨,璎珞伺候主子梳洗、更衣,不小心弄撒了盐巴、扯坏白秋原第二件衣服后,几人来到主舱里说笑聊天打发时间。朱、陈二位客人似乎自从请了一壶茶水之后就已和西门聂完全熟捻了起来,毫不客气的吃喝着,昨晚还晕船得脸色发青的人也扯开嗓门,高侃起当今时事。

      西门聂依旧热情的眨巴着大眼在旁聆听,但璎珞却看出他有些走神。原来,说书的两个大汉竟然直接跳过西门光辉家族史,讲起了大魔头伍仇天的身后事,这让西门聂颇感失望,不过却勾起了璎珞的所有注意。

      “上回说到魔头伍仇天堕崖而亡……”

      朱姓的虬髯大汉真的很有说书的天分,也许是考虑到倘若所事的武馆倒闭,可以凭此一技之长另谋生路,因此一见机会便努力锻炼自己的口头才能。不过,旁人看来,他最需要锻炼的是那一脸横生的杂草——因为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说书人即使不要瘦弱、文雅,但至少不可以是个混山寨似的脸。

      “虽说仇天门势力被一举瓦解,但据说江湖中传闻的所谓‘仇天左右护法、四大符使’什么的都未在昆仑一战见到。除了伍仇天孤军奋战外,其他都是不堪一击的喽罗门众。”

      说到这里,同伴陈谨益也不知是突然有了迥然不同的观点,还是事先安排好的做出反对言论以增加内容的生动,很自然的接口道:

      “谁知道呢?对于武林人事来说,仇天门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有关此歪门邪教的多数情报不过都是虚妄传言。大家都只知道有个大魔头伍仇天,至于仇天门内其他的阶层、组织究竟是什么个状况,却无人查识。

      你方才所说的传闻中的仇天门主下有左右护法;狂、风、浪、雨四大招符使;贪、淫、邪、媚、毒五鬼和九上人……可事实上这些人,别说真名真姓了,除‘毒鬼’和九上人的‘临’与‘斗’外,其他人连面都不曾露过。

      仇天门是否真是那么庞大的一个组织,也还未必啊。我看,这些传言不过是江湖上恐惧仇天门的人——或者是仇天门自己,放出的谣言,为的就是混淆视听!否则,各大门派攻上昆仑,左右护法、五鬼为何不现身,独留伍魔头一人抗敌?”

      “这倒也是……”朱大汉揉着下巴的一团胡子,略有点说书先生轻捻羊角须的模样:

      “据说那仇天门中高层的几人,个个武功高强,深不见底。虽无法无天、任意妄为,却对伍仇天惟命是从、忠心不二……自是不会私逃。”

      “哼,就算仇天门的残兵败将还在,恐怕也不敢再有所作为。”陈谨亦得意的道:“别忘了,伍魔头死了,他的儿子小魔头还在四大庄手上呢!

      那些整天为非作歹、狂妄嚣张之徒居然也要忌讳自己‘少主’的安危——这倒是挺有趣的呢!”

      “好象说是那个小魔头现在被扣在云州落叶山庄——西门庄主手里。这就叫报应了,伍仇天当年率仇天门众人围攻西门家,害得西门老二西门愈重伤不治,如今还是个活死人似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如今,伍家父子都又栽在西门家手里——西门老庄主也算为弟弟报了仇了!”

      “不过也有传闻,说那小鬼是被囚禁在开封信手庄呢……但还是落叶庄的可能性大点吧,毕竟于情于理,西门老庄主都不会愿意放过这一家子的。

      但是,你说四大庄和益权盟究竟打算把这小鬼怎么处置呢?小魔头如今不过是十一、二岁吧,要说有什么作为也不可能……若就这么宰了,又有些违背江湖道义——毕竟还只是个小鬼。”

      “谁知道呢。”朱大汉一口塞进一块桂花糕,口齿不清的道:“好象那小鬼也挺惨,爹不闻妈不见的……”

      璎珞真没想到,她只不过是端茶水出来,居然就听到了这样有利的情报——那人被囚在落叶山庄吗?

      想着,她的视线不觉投向好好学生似的西门聂。西门正带着难以察觉的不耐,热切的关注两位客人的交谈。向日葵一般的脸,随着面前二人交谈的转接,很自觉的面向两个太阳。

      当其中一人提到落叶山庄时,璎珞也紧张的盯视西门聂的表情——仇天门战败,仇天之子所关押的地方应是秘密,若那人真被关在落叶山庄,西门聂对此消息泄露所应表现出的是不快?或者谨慎?

      又或者,那人并非囚禁在落叶山庄,西门聂对此谣言又将如何反映?是不屑?还是无奈?

      璎珞凝神注视着,不放过西门聂脸上的一丝表情变化。哪怕是一瞬间,一刹那的闪现都不可错过。想要从他的神情里判断朱、陈二人的消息的真实性、可信度。

      但可惜的,西门聂的脸部皮肤根本没有响应璎珞的要求而变动,他所有的反映,只是在话题从西门全到西门愈绕了一圈后、跳过“年轻有为、俊朗潇洒、前途无量的新秀才俊西门少侠”,而直接转向了别处,西门聂对此略略露出了“啊~~怎么这样”的不满神态。

      听着旁人对自家谣言也好、隐秘也好的天南地北的乱侃,西门聂没有丝毫的在意。现在,别说朱、陈二人对这个“姓吴,与义兄一同结伴出游”的人的身份可能会有丝毫的怀疑,连璎珞都开始犹豫——这人对我自称西门聂,但事实上究竟是真是假?

      我当初相信他就是西门聂,因为我对他的气度、神态及不自觉表露出的武功功底的判断,认为他是有身份、背景的,不一般的人。由于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对他西门聂的身份深信不移,可是,这也只是他自己的一面之词——至少到今日为止没听白秋原唤他“西门”或其他的什么称呼——白秋原叫人都是不加主语的……

      可是反过来想,他当初并没有向我隐瞒或假报身份的必要,而且他还曾提出动用西门家的生意势力护送我南下,若我答应,他不是西门聂的谎言岂不穿邦?

      但是,他当时的提议,似乎也只是试探我,并未当真……

      不——他应当是真心想打发我这个包袱,不让外人跟在他与白秋原身边。因为他西门家的身份不一般,也可能正要去执行什么秘密的任务……

      璎珞开始头痛了。

      乍见之时觉得会是很好相处的这个人,如今终于见识到他难以琢磨的一面了。倘若这人真的是落叶山庄的少当家西门聂,那么璎珞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西门家任职的教书先生一定有着综合自己和朱、陈二人所体会到的综合的矛盾情绪。那是“能有如此认真好学、孜孜不倦又尊师重道的好学生”的喜悦,与“我是否真的教了他什么?确定不是我一个人发花痴似的在唱独角”的懊恼,的融合。

      西门聂也许……可能……大概是一个很能折磨人的存在——这样,便似乎能够理解主子白秋原眉头那么深的皱痕的原因了,那是把“皱眉”这一动作惯常使用到自然面皮体现的结果。

      “也许两个多月前、没见到西门聂时的白秋原的脸,比现在更好看一些。”璎珞在心里暗想。

      随后,谈论着武林盛衰史的两人又提到了开封信守庄——

      “信守庄?”璎珞心里暗叫:“西门聂也提过,他们的目的地是汴京……也许,他们也正要到信守庄去?”

      不管怎么说,总算探得了初步的情报,璎珞立即就有了计划:

      她要跟这西门聂和白秋原去汴京。一方面,可以方便自己偷进信守庄查看——当然,若是西门聂要去信守庄小住几天是更好——四大山庄之间交情颇好,西门聂大概也有打算前去拜访。另一方面,如果那人不在信守庄,璎珞也可以就近监视西门聂——既然传闻伍仇天之子在四大山庄掌控之中,那么就剩落叶山庄最可疑了。而西门聂在这风声渐起之时南下,会否就是为了解决被囚之人的相关事项?

      总之,璎珞是打定注意粘在白、西门两人身后了。所以当她洗衣服时粗心的洗丢了白秋原的又一件长杉后,便自我安慰道:

      这样一来,白秋原更不可能在未还债前答应放我离开了。

      ※       ※       ※

      汴京,是为当朝都城,四京之东,地属开封府隶管。

      位于黄河中游的水陆枢纽,自五代起随各朝的经济重心逐步南移,更由于古城长安、洛阳一毁于战火之中,终在今世便代之而兴。

      ※       ※       ※

      结束了近一个月的水上生活,三人终于踏上了名为汴京的土地。然而消耗了这么多时间,明显是本不必要的。

      璎珞无语的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人的后脑勺:这两人真的不急!

      与自己同行的,是两个“嘴上说要紧急赶路,实际上是沿途每个港口城市都要停留观光个半天”的人。他们真的在紧迫赶路吗?那应当是“结伴南游玩乐”的人所做的事吧——当然,搭乘了一艘红船花舫之举亦囊括在内。

      好在这样的情况在澶州一站后得到了彻底的改观:

      下船后白秋原因为嫌西门聂烦,所以甩掉他分开游玩。璎珞即使不想,也不得不跟在自己的“正主子”身边,一方面咬牙怨恨着——

      这两人也太过放松警惕了吧,让早已放弃逃跑打算的自己不禁心头发痒——这简直是诱人犯罪嘛!

      另一方面,璎珞却惊讶的发现,逛集市时的白秋原竟能表现出与年龄相称……或说是远小于自己年龄的表现。毕竟是在枯燥的山上成长了二十几年的人,对城市里千奇百样的事物,多少还有那么一点好奇心,看见什么都要摸摸碰碰。相较与在一边穷着急“西门聂不知去干什么了”的璎珞,白秋原似乎是更适合于逛街的人。

      不过,每当璎珞回想起“主子”略微眯起那对很漂亮的黑眼观赏手中的五彩捏泥人时的样子,好象当铺老板辨别眼前瓷器究竟是出自河北定窑还是河南汝窑似的情形,就忍不住要轻笑出来。

      而午后在一间小茶馆与西门聂汇合后,白秋原仍旧在研究刚刚买来的一个用途不明的、类似于袖珍笔刷的东西,而一向活跃的跳蚤竟也在桌边不吵不闹的像是思考什么了——虽然只持续了一两分钟的工夫——璎珞琢磨着这个跳蚤般不安定的男子的脑袋果真不是跳蚤般那么小,会一动不动的进行“思考”这一人类区别于动物的特征性行为,另一方面也更加怀疑——西门聂方才是否做了什么与自己任务有关的事?

      然后,西门聂弹着手指笑了——不同于往常那种以“迷惑人眼”为目的的灿烂的笑容,而是了悟到什么情报,或是确定即将要进行的事情的方向后,略带狡诈式的笑容。

      “白兄,反正你那事也不是急在这一时半刻,既然我们本就是要去汴京的,不妨先在那停留个几日吧。”

      白秋原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语不发的看向对桌,等着发言者的解答。

      “恩……好象有消息,说那个人大概去了汴京。不管怎么说,受人之托,我也得做点实际行动,去汴京探探情况,总算对归隐门有个交代。”

      “无妨。”白秋原阂下眼,似乎也在慢慢思索着什么:“我也要听听风声,是否真的就是益权盟——再看看也不迟。”

      “哦~?你还未决定吗?”西门聂突然咧开很感兴趣的笑容,食指拨着空茶碗在桌上打转,似乎是幸灾乐祸般的语气问向白秋原。

      西门聂跑去长白山邀其一同南下,本只是为了排遣寂寞、打发时光,没想白秋原也正打算出门——理由自然是为了给手里的“天下人均视之眼红的”武尊玄武令,找个新“家”。

      若问当今江湖之上最有影响力的组织为何,河南府益权盟和四大山庄势力当属首推。面对来邀约自己的西门聂,白秋原本该高兴着“眼前的四大山庄之首的落叶山庄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好人选吗”,而很潇洒的把令牌丢给西门聂,爽朗的道:“今天起,你们西门世家便是武林至尊啦!”

      可是,白秋原却并没有如此打算——并非由于他的心中残留着一丝的理智,或是“当真随便的把玄武令交给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妖孽,实是不道德的”这样的念头。他没有那么做,完全是由于感情的缘故。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由此可见,讨厌麻烦的白秋原将西门聂的存在,以及他给自己的头疼程度是怎样的一个定位了——他宁可不辞辛劳的跑到河南府去。当然,与落叶山庄并提的另外三大庄也无奈的遭受波及,被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所以,他的目的,便变成了“拜见益权盟首领方世横,并将玄武令托付于他”。

      对于因为好友的一念之差而没能成为武林盟主的西门聂,反而没有丝毫的气愤,或是心痛什么的。相反,他似乎非常赞叹白秋原如此处理武尊令的方法,也非常乐见象征整个江湖最高地位的令牌在自幼相识的人手里,如此随意的丢给旁人。

      “被如此随兴的赠予了武尊玄武令牌的人,和赠送这东西的人,在决定江湖将来命运的那一神圣的瞬间,会是怎样的天雷地动呢?”西门聂贼笑着想象方世横可能会有的“人类表情变化极限”的错愕,以及白秋原脸上将会“终于解决一件麻烦事”的解脱……真的会很有趣呢!

      然后会怎样呢?别人当然不会相信那令牌是真的,接下来就会发展为一段惊心动魄的历险记——关于名门正派们的老古董思想,西门聂是再清楚不过。届时即使发展成被当作“阴险谋害楚盟主、夺取令牌的白秋原”的帮凶而被追杀,也是可以预见的。

      顾着同行人的趣事,西门聂也没放下自己此行的任务。其实倒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啦,不过是与自己成为忘年之交的归隐门老大的女儿离家出走而已。司空老大便拜托他这个喜欢到处乱逛的贤侄去寻找自己的幺女司空妙。

      方才西门聂在澶州分布的西门家的情报点获知,被寻找的小女子好象窜到信守庄里去了。因此,原打算在汴京稍做停留就转船去河南府的路线规划,变成了在汴京多留一段时日。

      璎珞自然不会知晓这其中的情况,她只是从西门聂的话语中得知——他似乎也是要去找什么人,而此人又与“归隐门”相关。

      归隐门的司空家,是江湖上很神秘的一个存在。没有人知道司空家在哪,也不知道司空家里究竟有多少人、或是怎样的一个组织。这个古老的门派曾经也在江湖上风光一时,后来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打击,隐居山林里去了。

      不过偶尔也会有司空的人跑上江湖来走一走,做一些就如同通常概念上会有的偷鸡摸狗的事——没错,是个类似与神偷世家似的存在。不过据传,司空家除偷盗外,更精通五行八卦之术和机关、暗阵之类的知识。

      西门聂究竟与归隐门之间有着什么关系!这一点不但没有消除璎珞对于“西门聂获得了与自己任务相关情报”的怀疑,反而更觉得事有蹊跷。不过,将要在汴京多做停留的决定,是让璎珞喜出望外的。

      由此,澶州一站之后,张扬显眼的画舫终于不作停留的日夜兼程,从澶州一直飘到了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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