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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3章 ...

  •   赵伯霈的马确是千里神驹,来时那信使换了几匹马跑完的路,他竟然一人一马生生跑完了,以至于京临城内的人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长相还算不错的邋遢男人是端阳王爷。他进了京城速度不减,直奔黎清府上。
      他从接到那封信时,就早将王爷的架子和礼节全都丢在了一边,他这一路担惊受怕,生怕自己就是飞过来也只能见到一具冰凉的尸体。他到黎清府上,连通告一声都等不及,身轻如燕地直接翻墙而过,连滚带爬地冲向偏房。
      一进门,就见到凌熠正仰面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微微皱着眉头,嘴唇上的血色一丝不剩,整个人显得甚至有些透明,仿佛一缕留在人世间的残魂,随时都有可能被无常鬼勾走。赵伯霈这几天思绪杂乱,但也大约猜得出在京临城能害凌熠性命的,也只有王座上那位了。因此他此行极为谨慎,压根没带人来。
      他呆在凌熠床前,脑袋里几乎到处都在疼痛,几乎除了心疼之外在没有别的想法,他愿意一辈子放在心尖上的人,竟然第二次这样人事不省地唐在他眼前……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哭了,一双桃花眼晕染起了水雾,他颓然地跪在凌熠身边,抓住他骨节突出的手,嘶吼道:“你他娘的怎么什么都不肯和我说,你为什么偏偏要这样?你以为自己很洒脱,还是觉得自己很高尚,非要替我着想,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凌熠没被七星神刀一刀攮死,也快被这狮吼功吵死了,他从黑暗中调动起这几天来积攒的唯一一点力气,回握了一下赵伯霈的手,气息微弱地说道:“别吵……丑……回家……”
      这三个毫无关联的词,却莫名其妙地戳中了赵伯霈的哑穴,立刻把一头燕云雄狮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哑巴猫。赵伯霈显示一喜,这人竟然还有气说话,随即又觉得很恼火,自己刚才多像个傻子啊!不过这小妖精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拿出力气来嫌我哭得丑,真是又害怕他死,又想补一刀。
      凌熠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已经是极限了,说完就又两眼一抹黑地晕了过去,这时候黎清进来了。
      他看见这孽徒翻墙进来也不惊讶,毕竟这兔崽子从小到大没少干这中有损王室尊严的事,开门见山道:“二殿下带他到燕国吧,他久留此地也不是长久之计。”
      赵伯霈忙点头,又道:“老师,我们出去说。”
      两人一起除了房间,赵伯霈这才问道:“煜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清简明扼要地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叙说一遍,赵伯霈也便知道其中利弊。凌熠在楚国多半是没了立足之地,即使是在燕国,也只能在他的庇佑之下不见天日了。
      赵伯霈思忖片刻,便道:“我明日就带他回骊阳,定然不会让他出事。”
      黎清“嗯”了一声,说道:“老夫正是此意,这天下除了你那里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你还要分外小心你那王兄,他自幼就是个狠绝之人,若是知道凌熠在他眼皮子底下,定不会放他活着。”
      赵伯霈应道:“老师说得不错,我定当万分小心。”他对他那王兄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他自天元山一役之后,便寻了个由头彻底将在屈家掌管多年的燕云虎符交到了赵伯景手里,自己彻底躲在王府里深居简出,避嫌避得彻彻底底。
      随后赵伯霈又问道:“老师日后有何打算?”
      黎清捋捋胡子,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夫在这地方也呆了许久,天下名川大山还没能好好走一走,等你们走了,我就去走走吧。”
      赵伯霈不放心他年事已高,担心他会出些意外,刚要说出口,就被黎清噎回去:“你们两个不要出意外,老夫就放心了,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
      赵伯霈只好悻悻地应了一声闭了嘴,这是嫌他管得宽呐。
      赵伯霈做事自然是雷厉风行,说明日要带凌熠走,就立马开始置办马车、药物之类的东西,而且亲力亲为,一丝不苟。
      他带着一顶斗笠,低头穿梭在人群中显得不是非常扎眼,他在京临大街上走过许多遭,但是这次的心境却与以往那一次都截然不同,尤其是看到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右相凌熠的种种罪名。
      他听着心里觉得愤愤,但也无可奈何,他顿时就理解了凌熠当年为他起兵亲自破坏了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燕楚联盟时那种心情,简而言之,也确实不过是那短短十来个字罢了——巨笔如椽,莫若家史。史笔琳琅,不书英雄。
      他在一边站了片刻,周围竟然此起彼伏都是在骂那千古难得一见的妖相。他忽然觉得好笑起来,以往歌颂他们荆楚黄金战神,嘴里念叨着“碧云一出,万马无归”的是不是也都是这群人。他慢慢推开站在布告栏前面的人群,走上前看了看那榜上白纸黑字写得凌熠罪状。
      通敌叛国,谋权篡位,尸位素餐,戕害忠良,滥杀无辜……无论哪一条在赵伯霈看来都分外可笑。四周却议论声纷起,和前些日子里对凌熠歌功颂德的音调几乎没什么不同。
      “凌熠被皇帝处死啦?”
      “听说还是被烧死的?”
      “是啊,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不过要我说啊,这种祸国殃民的妖孽就应该这样,不然高居丞相之位,楚国迟早得被他外通敌国给害了。”
      “听说当初陛下十分赏识他,弱冠拜将,后来又加官进爵的,都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不知道满足,还要谋逆。陛下对他的知遇之恩不报就罢,还要恩将仇报,陛下此举真是明智。”
      “这狗官杀了那么多人,终于得报应了。”
      “是呀,那南越国都可被他屠干净了,现在据说那南越王宫的土是红的。”
      “呵,屠城算什么,人家连自己亲爹亲娘都不放过呢,要不是他那个妹妹早早嫁人了,现在安能有命?”
      “也是,当初四国夜宴时,他在街上的时候我见过这妖孽一面,那面相生得就不像什么好东西,怪不得上战场还要带个面具。”
      “听说,这人当年堂堂一国大帅,竟然和那燕国小王爷纠缠不清,说出来真是丢荆楚的面子,哎,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妖孽。”
      赵伯霈只觉得心里越发心疼,荆临天将凌熠强行束缚在这个位置上,兔死狗烹也就算了,还将那人身后名玷污成如此德行……凌熠这一生活过来,真是太令人唏嘘。
      他从黎清字里行间感受得到,凌熠多半是自己不想活了,否则他压根就不会去赴宴,更不会被几个蹩脚道士一刀穿了心。他此刻心事重重,却也只能等凌熠彻底醒过来才能问个明白。此刻他只想赶紧把那人带回骊阳,好生圈养起来。他挤出了人群,压低斗笠,接着做他该做的事情去了。
      于此同时,齐田也那日在宴会上就觉得凌熠不对劲,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等他前脚刚走,不到第二天就听到了凌熠被定罪量刑,还是死刑之事,当即有如遭受了一次晴天霹雳。凌熠从和他相识起,他便知道,那人虽然一副小白脸模样,也没有忠君爱国的雄心壮志,哪怕自己因为这件事情再不服他,也从没想过这些“通敌叛国”的罪名能真真切切落在凌熠脑袋上。
      齐田几乎没有细想,就赶到了中城,上报要觐见。
      荆临天一听他来了,头大得很,不欲和他理论,只说了句“龙体欠安”,就把人打发了。
      齐田站在巍峨的宫墙边上,忽然想起凌熠前几日和他说的话。
      “愿齐将军,不失凌云之志向,不挫少年之锐气,忠勇热血,不负浩荡君恩。”
      他总觉得此事有蹊跷之处,他非要和荆临天讨个说法,却不曾想荆临天直接拒绝了他的进谏。齐田万万不敢废了礼数硬闯王宫,只好逡巡片刻无奈离去了。
      赵伯霈这边动作颇为迅速,不到一日就把路途所需都置办妥当了,次日便带上最后一件必须物品——凌熠,把他和床上的锦衾一并卷着打包带上了宽敞舒适的马车,离开了京临。
      凌熠自从上次眼睛眯开一条缝,气若游丝地说了几个字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过,整个人没有好转的趋势,不过好在也没有恶化的样子,赵伯霈看着他缓慢起伏的胸口,觉得他不像是受了重伤,更像是陷入了一个香甜的梦境。在他的梦里,没有今生的尔虞我诈,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那么多的颠沛流离,有的只有桃花美景,良人相伴而已。当然,所谓良人自然就是他自己。
      赵伯霈赶回骊阳的这些天,一路上除了替他换药包扎之外,几乎整天整天都在盯着他看。这人生的真是好看,即使面色不若桃花,也没有那朵花真能跟他一比高下。赵伯霈在心里暗暗决定,此生不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再让这个小妖精离开身边一步。
      这一路上走的顺利,走走停停也没有耗费多久就到了骊阳,赵伯霈没敢把人带到王府,直接将人带到了郊外别苑里安顿了。别苑闲杂人等几乎全被清走,只留下几个他的心腹照看,以免他这府上新来的美人身上的蹊跷之处,不小心传到王宫里那位的耳朵里。到时候弹劾他个投递叛国之类的罪名也大有文章可做。
      赵伯霈收拾好了周围的耳目,才找了几位跟了自己许久的大夫来看凌熠。然而来看的人全部都表示没见过这种怪象,哪有人别一箭穿心之后竟然还能活,更别提还有这种可能回光返照的样子。赵伯霈从开始的不信也逐渐被说服了,这小妖精既然没当场毙命,多半也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因此他就从善如流地按照嘱咐每天给凌熠喂一些补气血的药汤,然后一整天一整天地守在凌熠床前,等着他哪一天再开口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也好。
      赵伯霈久居别苑,连朝都不上一次,连赵伯景亲自召见也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过去,于是骊阳城内风言四起,说是拈花惹草的端阳王爷得了个绝世的美人,已经乐不思蜀,完全不想着家国大事了。
      风言风语终于传到赵伯景耳朵里,最过分的事,这传说中的美人竟然还是个男人!于是他终于坐不住,派人强行将快要在别苑长霉的王爷抬进了宫,当面教训了赵伯霈一顿:“你每天这样像什么样子,军务不管,政事不问,往宅子里一缩当闲人?”
      赵伯霈听着这话觉得着实委屈,“陛下,虎符已经不在我手上了,军务如何陛下委派之人自当安排妥当,至于朝堂之事能臣众多,还差我一个不成?”
      赵伯景一听,当即摔了手边的杯子,碎片飞溅出去划破了赵伯霈的脸,他大怒道:“怎么?朕这么多年还委屈你了?”
      赵伯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依旧笑得十分真诚:“陛下,微臣自认资质愚钝,多年来也未建功立业,承蒙陛下照拂多年才有今日,谈何委屈?”
      赵伯景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直接搬出了关键:“你整天和个男人混在一起成何体统?堂堂一国王爷耽于男色,说出去也不怕教人笑话?”
      赵伯霈索性就无赖到底了,“陛下,微臣荒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如今难得碰到一个实在喜欢的,想要从此安定下来有何不可?”
      赵伯景大怒:“你想要什么美人没有,非要不知道从哪儿找个男人?”’
      赵伯霈心里暗暗有些想笑,他要是知道这男人是凌熠,脸上的神色怕就要彻底换一副。但眼下凌熠还活着这件事情,燕国上下除了他再也不能有人知道,再者赵伯景这话不免有试探的意味在。赵伯景继位至今膝下仅有一女,国储至今没有人选,若是赵伯霈有个小世子日后难免会成为个祸患,他巴不得赵伯霈一直没个定数,日日眠花问柳。否则也不至于等他年近而立也没给他指个王妃。
      赵伯霈知道他那些算盘,言真意切地说道:“还请陛下成全,我愿和这人厮守终生,终其一生不娶亲。”
      赵伯景佯装无奈道:“哪怕再无己出?”
      赵伯霈知道他这招算是奏效了,更加真诚地说道:“千真万确。”
      赵伯景再次抄了一支笔扔了下来,堪堪砸到了赵伯霈额角,擦破了一片,赵伯霈也没躲,生生受了一下,流了几滴血之后谨遵圣旨,领了罚回别苑禁足反省去了。
      赵伯霈一身轻松地出了王宫,直奔别苑去了,赵伯景这也算是变相给了他的新婚蜜月,只不过要是王妃是个活蹦乱跳的就更好了。
      可能当真是老天开了眼,赵伯霈心心念念许久的事情真的成了,凌熠昏睡近半月之后,终于再次醒了过来,更可喜可贺的是,这次竟然能说几句完整的话了。
      凌熠再次睁开眼时,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倒是在看清所处何处时,先闻到了一股花香,和赵伯霈身上那股清香味道一摸一样,清冽好闻,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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