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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

  •   凌熠自打从天元山回来之后,就算是彻底提前成就了大隐隐于市的境界,除了上朝的时候能让众人见一面之外,下了朝,就连皇帝也抓不到他的影子。就连他原本折腾得朝堂上下沸沸扬扬的变法也没在听到他有动静。
      陈霖一党摸不准他这是不是打着按兵不动的主意,等着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来个出其不意。
      凌熠其实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和他们玩这些弯弯绕的把戏,令他烦扰的是金伯病了,他回京时就见他脸色灰败了许多,他前些日子听他咳嗽个不停时就觉得不对劲,但当时终究也没放在心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不过几个月前还在开玩笑说他像某个故人的老人,一下子就佝偻了这么多。
      金伯对此倒是看得开,见他脸上愁容,甚至还宽慰道:“相爷啊,不必为我这老头子难过,我这一生能看着相爷平平安安地回了家就再无遗憾了。”
      凌熠抓住他那双迅速枯萎下去几乎只剩下一张皮的手,微微皱眉说道:“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金伯咧着干枯的嘴唇露出了个满是褶皱的笑容,凌熠心里看得一阵一阵难受,但也不忍心就此别过脸,金伯回握住他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凌熠拍拍他的手,说道:“不想说就不必勉强。”
      金伯那双昏花的老眼里清明了些许,竟然隐隐有了一丝泪光。
      凌熠许是从小被人辜负惯了,心里藏了无数的泪没流,因此毕生最见不得人流泪,尤其是身边亲近的人,那总让他触景生情。
      他定定地看了金伯片刻,说道:“我着人去请大夫,不久就该到了,金伯你先回去歇着吧。”
      金伯点点头,慢慢撒开了凌熠的手颤颤巍巍地走了。
      凌熠此次请来的大夫并不寻常,是宫里与他私交不错的一个年青御医,只希望能派上些用处。他看着院子里的绿荫隐隐生出无力感来,一棵树春去秋来之间抽芽又落叶,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竟然让人有种时间隽永的错觉,然而树下乘凉的人终究是一年比一年老……他无声地苦笑一声,心里暗暗想到,既然终究逃不过这样一个结局,那么中间这不长不短的几十年若是过得称不上开怀,那少个几十年又又何妨?
      那些年征战沙场的日子里,他不曾一次想过,若是就此醉卧沙场不归故里的话,其实也是种不错的归宿,至少还能在浩如烟海的史书里有只言片语地赞扬。
      好在这些阴暗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彻底蔓延开来,那年轻御医就到了。
      这御医姓韩,名誉,在进宫之前作过几次凌熠的随行军医,为人颇为正直,凌熠虽然在治病求医上用不着他,但也颇为欣赏他,之后举荐他进宫也便顺理成章了。
      他韩誉来了,受了他一拜,才道:“子瓒无须多礼,还请快来看看病人吧。”
      韩誉直起身来冲他笑道:“麻烦相爷带路。”
      凌熠也不废话,直接将人带到了金伯的屋子。
      韩誉不是个急功近利之辈,也不和这寻常大臣朝下难得一见的相爷套近乎,见到病人直接铺开家伙,开始号脉。
      凌熠也不急,就靠在一旁静静等着韩誉。
      韩誉又低声问了金伯些问题,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韩誉揉了揉酸痛的腿,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凌熠。
      凌熠大概从中看出些不祥的意味,便低声说道:“金伯先休息,我们出去说。”
      韩誉应了一声,跟着他一起出了屋子。
      “金伯怎么样?”凌熠语气里少见得有些焦急,韩誉不曾见他这样过,心里不禁震了一下,准备好的话顿时有些难以出口。
      “你但说无妨,不必担心。”
      韩誉听他这么说,才缓缓出了口,整顿了一下,说道:“怕是过不了今秋了。”
      凌熠眉间锁得更紧,让一双眼睛也显得深邃不少,他压低声音道:“就没有什么药能拖一拖?”
      “相爷富可敌国,人参仙果在相爷这里也未见得稀奇,可任何人终究都逃不过生老病死……”
      凌熠问题出口之前也大概有个揣摩,如今真真切切听来,也算是彻底断了念想。他的眉头没有舒展开,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感觉心里的暴虐涌上来,若不是顾及有韩誉在场,周遭应该早就被黑雾盖满了。
      韩誉见他晃了晃,忙伸手扶他,凌熠一躲,缓缓说道:“无事,我只是……太难受了。”
      “相爷注意身体,切莫哀毁过度,荆楚社稷还要劳烦相爷操劳呐。”
      凌熠勉强维持礼数勾了下嘴角,心想这还真是个心怀天下的好大夫啊。
      “子瓒先回吧,今日之事多谢了。”
      韩誉连忙又是一拜,“举手之劳,怎敢当相爷此言。我给相爷写个温补的方子,就算治不好,也总是无害的。”
      凌熠点头算是同意了,着人拿来了纸笔。等韩誉写完又礼数周全地将人送走,将那方子交给厨房,才回了自己书房。
      他这些日子过得身心俱疲,如今燕楚分别收拾了周围的江山,眼看着天下二分,谁心里都不是滋味,若要谋强,变法看起来倒像是唯一的路子。此前凌熠为了反将陈霖一军,才特意提出了变法之事,他自己到并没有兴趣,更别提抱负,他到宁肯陈霖告他个罪名,让他利利索索地被革职到随便哪里算了。只是这次找他麻烦不是陈霖一党的暗箭,而是荆临天。
      他总是会身不由己地卷入这些斗争中,即使并非他本意。他头疼得很,若是他把这件事推诿给旁人,变法也只是徒有其名,到最后搞出一个四不像的样子来,一个不小心他还得当一回替罪羊。这事情毫无头绪,又进退维谷,他感觉胸口横这一口老血,既出不来,也不能咽回去,让人如鲠在喉地感受。他越想越恨不得就此寿终正寝,他头疼了整整一个下午,愣是没想出个对策来。
      正当他纠结难受时,现成的解闷神物——齐田主动送上门来了。
      凌熠见他来了,心里莫名放松了些许,想来这偌大一个京城能与他说说话的也就只有这一个罢了。
      齐田倒不是来专程让他找乐子的,而是见他最近朝堂之上愈发寡言少语,心中有些担心。他虽然以往直来直去惯了,说话也不懂得拐弯抹角,如今在凌熠身边混久了,倒也有了几分人精的意思,也没直接表达来意,只是提了些京城酒楼包来的菜和几壶美酒。
      凌熠一见他这架势,也约莫出些别的意思来,觉得这齐大将军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也不戳穿,就只是坐下两人一起喝酒吃菜。
      凌熠默不吭声地低头吃饭喝酒,偶尔和齐田碰个杯,除此之外几乎不出什么声响,就等着齐田沉不住气开口。
      齐田果然也不负凌熠希望,先开了口:“相爷……变法的事情……”
      凌熠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不算文雅地翻了个白眼道:“好酒好菜好风光,就非要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齐田本意也并非要说这些,听他这么说便话锋一转道:“相爷可是真心实意要辅佐陛下一统天下?”
      凌熠我万万没想到他这话锋一转就是这大不敬的话,差点被一口酒呛死,连忙擦擦嘴角道:“隔墙有耳,说话别这么没分寸。”
      齐田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筷子,压低了原本就沙哑的声音,道:“煜焱,这里没有旁人,我这粗人也就不讲什么礼数了。”
      凌熠挑眉看着他,也放下了手中物件,垂眸应道:“大哥与我出生入死这么些年,早已如亲兄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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