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33、第三十三章 (2004年 清莱 大其力)

　　张向忠到达清莱后，住在“正泰庄园”下属的木材加工厂附近。

　　从远处看，正泰庄园是一片上万公顷植被繁茂的森林。张向忠穿行其中时，才发现它是一个大型的经济园区，里面有果园、橡胶林、木材加工厂、贵重林木种植园、手工艺品作坊，甚至在丛林最幽僻处还树立起一座现代化的高楼，据说那是近两年刚建立的生物医药研发基地。

　　这个商业园区的主人就是艾薇卡的哥哥——尼坤.宋帕，一个年龄才三十出头的泰国男人。正泰庄园北端，风景秀美，三面临湖，坐北朝南地矗立着一座兼具泰式和西洋风格的建筑，尼坤和他的家人就住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它被这里的人称作“正泰府”。正泰府的南边是一望无垠且修葺平整的草坪，两旁散落地种植着形状各异的热带树木，极目远眺之下，这里竟有巴黎凡尔赛花园的开阔和大气。

　　张向忠被尼坤安置在木材加工厂里工作，他和其他工人住在加工厂附近一座二层的公寓里。加工厂的主要工作内容是将砍伐后的各种原木切割成符合尺寸规格的木料板材，通过流水线上各式电动切割机，按照一道道的工序对木材进行打磨，切割，压制和打包封装，然后装车运输到泰国的其他城镇、东南亚，甚至是中国的各地市场进行售卖。

　　张向忠手脚勤快，做事用心，很快就熟悉了加工厂每道工序的工作内容和标准，他也毫不惜力地帮助其他工人完成额外的工作量，他的泰北方言学的很快，半年后，基本可以和当地的人进行无障碍沟通。张向忠已经逐渐成为这个加工厂的中流砥柱。

　　张向忠觉得尼坤和艾薇卡可能已经忘记了自己，因为这半年以来，张向忠再没见过尼坤和艾薇卡，或者是巴颂、泰桑中的任何人。

　　一天清晨，张向忠正在流水线上切割木头，厂长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利萨，我们有批货今天要运到缅甸的大其力去交货，负责运货的人今天生病了，你跟着素猜跑一趟吧。”

　　张向忠扭头看见素猜正站在门外的皮卡前等他。

　　他用毛巾擦了把脸，就跟着素猜上了皮卡。

　　“别忘了带护照，我们今天要过泰缅边防检查站的。”素猜好意提醒他。

　　他跑回宿舍揣上利萨的护照返回来。

　　皮卡很快到了美塞的边防口岸，经过检查，顺利地进入了缅甸的边境小镇大其力。

　　美塞和大其力在美塞河上仅以一桥相连，可谓是泰缅边境的双子镇。美塞镇商业繁华，人头攒动，车辆川流不息，而河对岸的大其力则显得清冷了许多，街道上也没有美塞那般人多，随处可以看到一些老年妇女带着孩子在街边乞讨。

　　素猜开着皮卡驶过几段尘土飞扬的土路，最终开进一个露天开阔的大市场。市场上前后两排摆满了各种木料和板材。张向忠第一次见到缅甸的木材交易市场，感到很新奇。

　　“咱们的货已经有买主了吗？”张向忠问素猜。

　　“是的，之前他们已经交过10%的订金了，今天交货，他们会来这里取货，付给我们剩余的货款。”

　　张向忠点了点头。

　　素猜把皮卡的后挡板打开，两人并排坐在车上，腿搭在下面。素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叶子包着的东西递给张向忠道：“来一个吃吧。”

　　“什么？”张向忠好奇问道。

　　“没吃过吗？”素猜用手撩开叶子，里面露出一个绿色橄榄状的果实。

　　“哦，你吃吧，我不吃这个。”张向忠认出了槟榔。

　　素猜刚把槟榔送到嘴里嚼上一口，对面就走来了三个人，素猜似乎认出了其中的一个，冲张向忠道：“利萨，买家来了”，继而从皮卡跳到地上，面向来人笑着说，“貌刚，你来收货了？”

　　“是啊，货都在这儿了吧？”黝黑且矮胖的中年男人问道。

　　“是，你们付了余款，就可以搬走了。”素猜道。

　　貌刚用眼清点了货物的数量，并走到近前，仔细查看了板材的花纹、质地和做工，对旁边的人吩咐道：“把车开过来，准备搬货。”

　　旁边的兄弟很快就将汽车开了过来，停在皮卡前。

　　貌刚从腰间的包里拿出几叠钱递给了素猜，道：“收好。”然后冲身后的兄弟招呼道，“搬货吧。”

　　素猜看着手里的钱觉得有点少，问道：“等等，貌刚，这一共是多少钱？”

　　“六万五泰铢。”貌刚平淡道。

　　“什么？这不对啊，我们原来的订单上标着15万泰铢，去除你们提前交的订金一万五千，你们还需要付十三万五千，现在就这点钱，怎么就想拿货？”素猜气愤道。

　　“兄弟，我是按照老板要求付的款，他说啥就是啥，我只管取货。”貌刚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转身就挥手让他的两个帮手卸货。

　　素猜奔上前拦住他们，被一个人一脚踹倒在地，素猜捂着肚子痛苦的在地上打了个滚。

　　那两人直奔皮卡过来。

　　张向忠坐在车头并没挪动，见素猜被打也没急。

　　一个人上来要拽他胳膊，还没等近身，就被张向忠踹在胸口，那人闷声躺倒。

　　另一个举起拳头用尽全力劈向张向忠的面门，张向忠灵活地闪身，落在了地面，那人劈空卧倒在皮卡后部，张向忠飞起一腿就踹在他后腘窝上，他一个踉跄蹲了下去，下巴磕在皮卡车上，顿时嘴角留出了鲜血。

　　貌刚也冲了上来，抱住张向忠的后腰，就要把他抡起来，貌刚虽然个子偏矮，但敦实力量很大，他也许是练过摔跤，差点就把张向忠腾空抱起，在一瞬间，张向忠将肘关节向后发力，重力击打在貌刚的胸口上，刹那间，令貌刚眼冒金星，“蹭蹭——”地向后退出两步。

　　这时，皮卡车周围挤满了人，从人群外挤进两个人，走在前面的人问道：“怎么回事？”

　　貌刚和他的两个兄弟挣扎着站起，看见来人，脸色都阴沉了下来。貌刚冲到素猜的面前从他手中夺回了那六万五的泰铢，威胁道：“素猜，这生意今天不做了，那一万五的订金你要还给我。”

　　张向忠顺着逆光的夕照看见一个精瘦的男人，他竟然认识，是巴颂。

　　巴颂冲貌刚冷冷道：“你们不守信用，坏了规矩，还想指望退还订金，别做梦了，我们难道就白忙乎了吗？”

　　貌刚显然认识巴颂，知道他不是善茬，青着脸，一句没敢说，带着兄弟就上了卡车。

　　人群在车前自动闪开一条道路，卡车快速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张向忠走到巴颂近前，微笑道：“你好，巴颂，多谢你了。”

　　巴颂刚欲张口，但似乎想到了什么，特意强调了他的名字：“利——萨，好久没看到你了，你现在过得可还好？”

　　“我现在很好。”张向忠知足道。

　　巴颂显得既热情又内疚：“自从上次从勐拉回来，我们都太忙了，真是怠慢你了，哪天我请你吃饭！”

　　“巴颂，你太客气了。”

　　“你上次救了我们，这次又维护我们的生意，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巴颂真诚道。

　　素猜一看巴颂，殷勤地表达着感谢。巴颂说还有事，过些日子再拜访张向忠，带着他的人离开了市场。

　　素猜和张向忠拉着板材返回了清莱，一路上素猜好奇地问东问西，他今天见识了张向忠的身手，佩服得五体投地，显得异常的兴奋。

　　张向忠的事迹很快就在木材加工厂里传遍了。素猜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张向忠暴打貌刚一伙人的精彩场面。听了的人无一不扼腕叫绝。厂长交代说以后利萨不用在生产线上工作了，专门和素猜去各地市场交易产品。

　　……

　　一周后的傍晚，张向忠和素猜刚从清迈市场返回到厂区，又见到了黝黑精瘦的巴颂。

　　巴颂咧嘴露出一排光洁的牙齿，在他黑脸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白亮。

　　“巴颂，你怎么来了？”张向忠匆忙下了皮卡，迎到巴颂面前。

　　“走，请你吃饭。”巴颂笑道。

　　“真的么？”张向忠开起了玩笑。

　　“我巴颂从不放屁，说出去的话都是作数的。”巴颂调侃地昂起了胸脯。

　　张向忠也不客气，跟着巴颂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并不问去哪，他对巴颂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总觉得他和巴颂是同类人。

　　汽车在幽深的林荫道间穿行，道路两侧全是高大、粗壮、蔽日的树木。张向忠发现这个庄园大得难以想象，原来他这半年活动的区域只是庄园的一角，一个别有洞天的世界竟藏在一条窄道尽头的铁门后。

　　铁门上是铜制的精致镂空的浮雕，镌刻着人物，神兽和巨大的花朵，他不理解浮雕代表什么涵义，就是觉得图案艳丽得令人炫目和惊叹，他并不喜欢这种触目惊心的张扬，但也不屑于评论这种风格。

　　铁门自动打开，被繁密浮雕遮挡的视野徐徐展现在他的眼前，张向忠被惊得张口结舌，眼前的情景像神秘幻境一般震撼了他，从而衍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沉醉感，如果佛说能渡人到西方的彼岸，那彼岸一定就是眼前这般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