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处刑[娱乐圈]》耳冉

4、我要救他

　　奚以安顶着一对肿胀的金鱼眼被吵醒。按亮手机，早上八点，张彭坤这不躺到下午不会起的狗东西居然在打电话，听起来像在安慰女朋友，真好，有人安慰。
　　张彭坤对着电话：“宝贝，你就别哭了，我快心疼死了。是是是，是我的错。”
　　奚以安翻了个身，确定自己睡不着，起来了。
　　张彭坤按着电话，对奚以安愧疚地说：“吵醒你了？”
　　奚以安打了个哈欠，摇摇头。
　　张彭坤继续打电话，看样子安慰许久无效也有些躁：“够了吧？为了个陌生人把我揪起来安慰你半小时还不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男朋友我被车撞了。”
　　电话对面好像闹起来，奚以安都能听到手机漏出的女声。
　　等奚以安从洗漱间出来，果然，张彭坤已经从硬朗倔强的男子汉状态解体，俗称硬不过三秒。
　　张彭坤向电话那头的女友道歉：“是我凶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了，我昨天就该早点去学生会那儿蹲着，拦住他要签名要照片，这样他就不会走，不会被撞，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全校女生，我有罪！”
　　奚以安换衣服的动作顿住，僵硬的回头问张彭坤。
　　“谁，被撞了？”
　　张彭坤不敢刺激女友，再说出那人名字，朝奚以安指了指桌子上的电脑，电脑网页正停在学校论坛界面。
　　#封神英年早逝？活得光荣，死得并不伟大#
　　1L：如题，管你身前多少名，一朝撞死输个净。
　　2L：诅咒封神的全部反弹！你才被撞！NMSJ！我封神身强力壮鸿运罩顶长命百岁，气死你们这群眼红死宅男。
　　3L：论坛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黑子咒我封封，我封火出A大，终于有对家了？粉丝们是不是可以摩拳擦掌开撕了？
　　4L：李涛（理性讨论）：如果FC腿瘸了，脸残了，还会有人喜欢他吗？
　　5L：LS披个屁李涛的衣，嘴够毒的，你可以试试手残了打不了字了，看爹爱不爱你。
　　6L：粉丝别疯，路人，字面意义，路过校门口的人，确实看到封神被撞了。
　　7L：没图说个J8，FC粉丝现在捂着耳朵，以每秒80次转速摇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8L：我是LZ，虽然没看到FC被撞，但是看到救护车了。
　　……
　　98L：去看隔壁贴，现场图出来了，只能说，真惨。
　　奚以安手点了返回，退到论坛灌水讨论区的总页面，他的掌心早已渗满了汗，渍湿鼠标的塑料外壳。
　　奚以安心中默念着：假的假的，黑子瞎掰，上辈子没这回事儿。
　　#啊啊啊啊封神被撞了，我要去殉情，有老婆粉一起吗？#
　　#二字装逼犯终遭天谴，A大男生额手相庆#
　　#那些唱欢歌的人有良心吗？就算世上男人死绝，妹子们也看不上你这种#
　　#树洞：我为封神考A大，现在要退学吗？QAQ#
　　#有图有真相，娱乐圈的未来将损一员大将#
　　讨论版几乎被封辰被撞的事儿屠版，由不得奚以安不信，他颤巍巍点进有图的帖子。里面确实有几张照片，一张是大型卡车撞在路牙上，车前盖被撞得凹了进去。一张是马路上的一滩红色血迹，那颜色刺得奚以安眼睛生疼。最后一张是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进救护车，由于像素不高，担架上的人脸拍得不清楚，但那人的轮廓奚以安描摹了千百遍，一眼便认出了，是昨天他没等到的封辰。
　　是我害了他！奚以安木木地看着这张照片，脑中尖锐的嘶喊：我害了他！我为什么要回来？我不重生，他就不会遇到车祸。事情按照原有的轨迹不好吗？我为什么没在课上哭呢，我哭了，冷斌不去学生会，他就会被留下，不会出事。他的腿受伤了吗？他以后怎么跳舞？他的人生都被我毁了！
　　张彭坤挂了电话，发现奚以安面色苍白，脑袋上冒着冷汗，胸口起伏不定。
　　张彭坤着急：“奚子，你怎么了？病了？”
　　奚以安从忏悔的阴霾和自我厌恶中稍稍醒神，看向张彭坤。
　　张彭坤手搭在奚以安脑门试了试温度：“没烧啊，还是去医务室看看靠谱。”
　　医务室！张彭坤的话点醒了奚以安。
　　奚以安问：“封辰在哪家医院？”
　　“我听女朋友说，她们的内部消息是在慈和医院。”
　　奚以安猛地起身，撞开张彭坤就往外跑。
　　“奚子，奚子你去哪儿！”张彭坤在身后喊，“卧槽，你不会也追星吧？她们下午一块去探病，你要不要等等！”
　　奚以安已经跑出楼道，听不见了。
　　奚以安走到病房门口，才发现自己穿着的不合理，他换了一半衣服，所以上身是白衬衫，下身是宽松的睡裤，脚上还踢拉着人字拖。刚刚跑的太急，一只拖鞋的“人”字塑料被扭坏，张着嘴翘起，像在嘲笑奚以安的傻。
　　病房门没关严，留了道缝，他透过缝隙看到封辰半躺在病床上，一只腿打了石膏，石膏下垫了枕头，手上翻着本杂志，脸颊贴了条创可贴，神色沉静，手上翻杂志的动作越来越快。
　　病房里另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梳着三七分的头发，定型胶用多了，打得油光倍儿亮，那是封辰的经纪人简任岩，有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又称“见人言”。
　　简任岩啰里啰嗦地嘱咐封辰：“你怎么不知道小心点，这要是撞坏了胳膊腿儿，比赛在即，我上哪儿去给你按个新的，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要是撞坏了你这张脸，天爷诶！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
　　封辰动了动裹石膏的腿：“就扭个筋，你给我裹这个干嘛？”
　　简任岩哭天抢地，就差上演二十四孝了：“爷，别动别动，伤筋动骨一百天，为了快点好，咱老老实实裹会儿啊。”
　　封辰：“那你扶我去看救我的人，我得和她道声谢。”
　　简任岩眼疾手快按住封辰：“别，您躺着，我早去过了，该道得谢，该缴的费，该送的礼，样样不差，你安心养伤就行。”
　　封辰皱眉：“不一样，她救得我，我得去。”
　　简任岩张开双臂：“你要想去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封辰沉着脸不说话。
　　简任岩好声好气：“下月就要录节目了，你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和女——粉——丝有牵扯，再说她也伤得不重，地上的红都是她塑料袋里的西红柿，看着吓人，真没事儿。”
　　封辰：“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粉丝？”
　　简任岩：“脸熟，光我接你的时候，都见她跟你好几次，就你不记脸。”
　　封辰：“那也得谢。你可想好，要不是她推我那一下，我就真坏胳膊坏腿坏脸了。人在做天在看，我要是这次不去谢，下次车再撞来，没人救我，就……”
　　简任岩嘴皮子利索，人情也练达，是个人精，就是有点迷信，被封辰一唬就有些犹豫。
　　简任岩：“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说什么晦气话。”
　　封辰又加把火：“成名后，要是有人把我被救还忘恩负义不去探望的新闻一爆，啧，也是点热度。”
　　简任岩嘴硬：“什么忘恩负义，该做的我一个没少，就没让你出面而已。”
　　封辰：“新闻一出，谁管你细节，标题我都想好了，新晋小鲜肉白眼狼石锤，人还没火先耍大牌，恩人病房一步未进。成吧，黑红也是红。”
　　简任岩：“那不行！咱走得是高端欧巴路线，怎么能被黑子抓住把柄，走！看人去，事先说好，离她八步远，让任何同框都成为妄想。”
　　简任岩推着封辰出门。封辰坐在轮椅上，门口什么人也没有，可他刚刚明明感觉门外有人。
　　奚以安躲在走廊拐角，看简任岩推着封辰离开。他羡慕可以陪在封辰身边的简任岩，羡慕封辰坐着的轮椅，羡慕被他看望的救他的女孩。
　　现在他不能出现在封辰面前，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就算见了，说什么呢？
　　封辰问：“你是谁？”
　　奚以安答：“来看你的粉丝。”
　　封辰回：“谢谢你。”
　　三句话，就结束了他们的缘分，怎么可以这样？哪怕上辈子他们也只聊过一次，但那是“过命”的交情，是奚以安可以用余生一遍遍回味品咂的。
　　奚以安像幽灵一样游荡回宿舍，他脑子里总是时不时响起封辰的那句话。
　　封辰说：“下次车再撞来，没人救我，就……”
　　不会的，他不会再打乱封辰的生活，封辰不会再有事。
　　奚以安回到宿舍，栽倒在床上。宿舍的几个人都不在，他可以安安静静地思考下远离封辰的未来。

　　阳光温暖地恰到好处，叶子脆生生地立在枝头。
　　简任岩将封辰推到医院门口停下，他去车库取车，坐在轮椅里的封辰伸出手，亮晶晶的阳光在他的指尖跳跃，光线如金沙从指缝倾泄。
　　“大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呀，我推你去玩。”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没等封辰同意，就推着他跑了起来。
　　小丫头推了会儿玩累了，停下来站在封辰面前同他嘻嘻地笑，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同封辰摆摆手，一溜烟儿跑走了，风风火火地甚至忘了把封辰推回原位。
　　封辰看着她的羊角辫一晃晃消失在路的尽头，脑中警报突然拉响，封辰回头，只见一辆大卡车打着刺目的远灯，响着巨大的轰鸣，毫不停歇、速度极快地直冲封辰而来。
　　“嘭！”
　　鲜血、无机质的眼睛、冰冷的尸体，在围观路人无情的闪光灯下像一首凤凰的悲鸣，浴火而不能重生。
　　“封辰！封辰！”奚以安从梦中惊醒，他恍恍惚惚地看着已经暗下的寝室，不知不觉睡了一天，梦里的一切好像真实发生在眼前，封辰死了，不会笑，不会唱歌，不会跳舞，这个人完完全全从他生命中消失，没有未来，而他，无能为力。就像上辈子，他迷上了封辰，追星，追演唱会，他遵循了约定，可封辰却死了，一段文字，一张薄薄的报纸上面的新闻，就宣告了他的死亡。
　　奚以安坐在床上环抱着膝盖，忍不住哭泣，他无法安慰自己这是梦，是假的，因为上辈子的封辰就死在他碰触不到的地方。奚以安还在想下一次他的演唱会门票自己一定要抢到前排，还在想什么样的灯牌最绚丽，就看到了那则新闻，新闻说封辰死了，他想这一定是个笑话，一定是天杀的小报为夺人眼球编得谎言，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封辰真的再也没出现，网上传出他死亡的照片，他死在奚以安触碰不到的地方，在奚以安不知道的时候，甚至不能明确他的死因。
　　奚以安想保护他，可他连参与他的生活都做不到。
　　下午，简任岩推着封辰出病房的画面又浮现在奚以安脑中。
　　奚以安想，我想在他身边，想守着他，分享他的喜乐，分担他的哀苦，而不是躲在落满灰尘的角落窥视着，羡慕着，仰望着，也不可触碰着。
　　可现实是，封辰和奚以安之间隔着十亿个光年。他该怎样爬向封辰，在他的太阳系，做一颗离太阳最近的行星？
　　“啪”灯开了。
　　张彭坤走进来，诧异奚以安在床上：“奚子，这么早就睡了？哥再给你关上。”
　　奚以安奇怪：“不用，你声音怎么哑了，上午不还好好的？”
　　张彭坤叹了口气，瘫在椅子上，哭丧着脸：“我今天下午跟女友去看封辰了，结果根本没进去，去的人太多，经纪人给他转院了。”
　　“挺好的，不过这和你嗓子有什么关系？你女友不至于让你每个医院楼下喊一遍封辰在不在吧？”
　　“比这个还可怕”张彭坤可怜兮兮地哭诉，“她带我去了KTV，让我多练练，然后以个人练习生名义报名选秀，方便她近距离追星。”
　　奚以安有点傻脸：“你唱歌不是……咳……原创性很强？”
　　张彭坤抱着奚以安大腿：“奚子，还是你给哥哥面子，直说吧，就我这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选个鬼，海选就被刷下来，你还差不多。”
　　奚以安本想安慰张彭坤，话到嘴边，突然被一个胆大妄为的念头惊得将话咽了下去。
　　我，可不可以站在他身边唱歌？
　　可以啊，你长得不丑，上辈子也勉强算个网络歌手，而且你唱歌的时候不会结巴！
　　脑中另一个声音抢白道：醒醒，做什么春秋大梦！练习生只唱歌就可以了吗？镜头前你能不说话？
　　两个小人在奚以安脑子中打架，吵得奚以安脑中嗡嗡作响。
　　奚以安躺下，从窗帘的缝隙看窗外，从夜色尚浅，看到夜幕沉沉，再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直至阳光大胜。
　　奚以安确定，我要救他，我要到他身边去，就算踩着刀口血刃，我也要爬到封辰身边，哪怕只能为他挡一时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