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暹罗》繁世砂

15、第15章 迷途（中）

　　“湾湾，吃饭了。”屋子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喊小姑娘进来吃饭。
　　男子说的也是一口流利的中文，看到乐薇时，突然愣了一下。
　　“苏小姐？”男子有些不确定地问。
　　“你是？”乐薇也有些惊讶，在这荒野乡间，竟然也会遇到认识的人吗？
　　“我是苏家三房的苏子航。”男子自我介绍道，脸上是亲切的笑，“我父亲在苏家排行第三，大家都叫他苏三爷。”
　　原来是苏三爷苏白距的儿子。乐薇曾经听说苏白距有一个亲儿子和一个养子。不知道眼前这位是养子还是亲子？
　　“对不起，没想到竟然是亲戚，一时没认出来。”乐薇抱歉地笑笑。
　　“我知道苏小姐长期在外，不认识也是情有可原。”
　　“按辈分来论，我还该叫你一声堂兄。您不要叫我苏小姐了，叫我……简简，就好。”乐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简简”的名字。
　　“湾湾，来，叫姑姑。”苏子航冲他女儿招手，把她叫到身边。
　　“姑姑。”小女孩的嗓音甜糯糯的，乐薇看着她可爱的脸庞，心里柔软极了。
　　“简简，要不要进来坐一下？一起用早饭吧。”苏子航问她。
　　身后两个保镖跟了上来，提醒道：“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湾湾看到那两个魁梧的男人，有些害怕地往她爸爸怀里缩了一下。
　　乐薇也怕吓着孩子，就微笑着摆手谢绝：“不了，改天再来拜访。”
　　回到别墅，苏子曜看见她满脚都是泥，就问她去了哪里。
　　乐薇不答，却反问他：“苏三爷的儿子苏子航怎么会在这里？”
　　“先坐下吃饭，我再慢慢跟你说。”苏子曜还穿着宽大的睡袍，看起来很闲适，他怕她吃不惯泰北的食物，特意让厨房给她准备了中式的早餐。
　　他们坐在三楼的阳台上，宅子的地势又很高，眺目远望，山色风光尽收眼底。
　　春天的时候，泰北农民会在这里烧荒开田，秋天时，这里金澄澄的稻谷弯弯，还未收割，新一轮的青苗就播种下去，得天独厚的好气候和丰沛的雨水，让这里的稻米种植业发达。
　　但是乐薇知道，除了稻米，这里还盛产罪恶的罂粟。
　　“知道吗？这里的土壤非常肥沃，很适合罂粟生长。”苏子曜放下手里的餐具，倚在栏杆边望着远处说道，“在上个世纪末，东南亚多国联合打击金三角的毒品交易，加上之前长达一个世纪的剿毒成果，罪恶才渐渐偃旗息鼓。后来这里在政府的扶持下慢慢发展旅游业、种植业，从滋养罪恶的温床变成一处良田。”
　　“现在看到的那排山。”苏子曜往远处的黛山指了指，“当年漫山遍野都是罂粟花，如今是旅游胜地。这其中不乏有苏家投资的一些庄园和别墅。”
　　“这些旅游产业毕竟还需要多年才能够回本然后产生利润，于是有人想要通过另类的手段在短时间内获得更高的收益。”
　　乐薇忽然想起：“我记得泰北清莱一代的产业，之前一直是苏三爷在管。”
　　大树之下，必有枯枝。她曾听闻苏三爷苏白距是个典型的笑面虎。
　　苏子曜道：“对。这里的一大块田地，之前一直都在苏白距的养子苏子航的名下。你别看今天你遇到的苏子航，住在小木屋子里，养着一块地，看似过得清贫艰辛，实际上，他依托互联网，在网络上销售清莱当地的野草莓、莲雾、释迦果等等热带水果，销往泰国各地，有时候也往中国云南、广西一带出口水果，钱可挣得不少。”
　　乐薇明了：“原来他是在这里种植水果。”
　　“这座山另一边还有一块十亩左右的田，被苏白距买下了。下午我带你去看看。”苏子曜说到这里，便止住了，坐下来继续喝他的咖啡。
　　下午，苏子曜带她绕到山的另一边去看那片田。和周围的苍翠相比，这块空荡荡的田看起来荒芜不堪，长满了寸许高的杂草。
　　她跳到了地势稍低的田地里，这里四面开阔，站在田的边缘可以看到山腰有个天然湖泊，像一只明珠一样点缀在群山之间。
　　她心里一直想知道，当年乐家在清莱购置的产业又在哪里。但是她没有问。
　　“这块地上个月刚刚被焚烧过，因为被举报有人在这里栽种不法作物。”苏子曜一边向她解释，一边朝她伸出手，“简简，别走太边缘的地方，泥土很松软，当心掉下去。”
　　她迟疑了两秒，还是把手递给他，于是苏子曜拉着她，把她从田里拉上来。
　　“栽种不法作物？”乐薇向他发出询问。
　　“对。是苏三爷的授意。他前期在这里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建设一些旅游设施，看不到收益，就想要通过旁门左道来迅速回笼资金。”苏子曜解释道，“可惜做得不够干净，还没种出来就被端了，他推他的养子苏子航出来顶罪，人跑到了美国。上个月还是我去警局亲自保苏子航出来。”
　　原来苏子航和她一样，都是苏家弃子。看来断指求生是苏家惯用的手段。而且这指还是多余的第六指。
　　乐薇看向苏子曜，风吹开他的大衣，他脸上神色难辨：“简简，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和乐家有关。”
　　乐薇向他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
　　苏子曜避开她的目光，他怕自己再犹豫下去会开不了口，于是径直道：“当年苏家遭遇危机，急需周转资金。偏偏在和乐家竞标清莱的这块土地时，落了下风。我父亲……”
　　他没有在她面前称苏崇明为“我们的父亲”，看来是把她当做乐家人在讲述这件事情。
　　“我父亲为了得到这块地用了很卑鄙的手段。那艘游艇，他本来只是想造成船上的人意外落水的假象的，这样乐福迎进了医院，也能拖上几日交易的时间，这块地自然就落到了苏家手里。但是没想到船起了火……”
　　乐薇浑身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乐福迎，就是她的父亲。真相已经呼之欲出，她的神经崩得紧紧的，仿佛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更没想到我继母和简简……真正的简简，也在船上。”苏子曜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了下去，“其实当初，我知道我父亲的计划，但是我没想到我继母和简简也去了那艘船，结果间接害死了她们……”
　　天道轮回，因果报应，真的在这件事情上得到了证实。苏崇明后来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块地，只是从此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怀着愧疚和思念收养了乐薇，也有想要赎罪的想法。自那以后，他脾气变得极差，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在他去世前，已经吃了十年的药，做了长达三年的化疗。
　　“别再说了！”乐薇缓缓蹲下身子，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就为了这块地？
　　她看着脚下的土地，有一瞬间想要把它烧了。
　　“简简。”苏子曜想去扶她，结果却被她甩开。
　　“别叫我简简，我不是她！”她泪如雨下，苏子曜看在眼里十分心疼，“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认贼作父？”
　　其实苏子曜早已料到她有这样的反应，他怕她在悲愤中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于是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抱回了车里，并厉声吩咐梁河立刻回别墅。
　　苏子曜一路抱着她上楼，佣人们看到纷纷避让开，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乐薇的脸上毫无生气。
　　苏子曜把她放到她自己的床上，用热毛巾细细替她擦干净脸，然后半跪在地上，对她柔声说道：“我以前经常受我父亲的毒打，有时候受了伤，生病了，你就是这样帮哥哥擦脸的，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才那么点大，瘦得像小猫一样，但是那么懂事，那么贴心。”
　　“现在和我打亲情牌？”乐薇靠在床上，她刚才哭得没有了力气，喉咙又沙又哑，“你又有什么目的？你不会只是突然良心发现，所以才想把真相告诉我吧？”
　　苏子曜把毛巾放到旁边，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会答应我回泰国？”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心里充满算计。”乐薇斜着眼睛看他。
　　“其实你还是很想知道当年你父母意外身亡的真相的，也许离我近一分，就可以离真相近一分，你是这么想的对吗？”苏子曜坐到她旁边，眼里是试探。
　　乐薇看他忽明忽暗的脸色，开口道：“不要再说了，别把我对你的最后一点亲情也磨没了。”
　　苏子曜沉默了很长的时间，这才叹了口气，道：“大哥知道对不起你。苏白距逃走之后，我把这块地收了回来。我打算把它开发成度假村，以后就记在你名下。”
　　“我不稀罕。”乐薇此时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她一点都不想和苏家的人继续纠缠下去。
　　“让我自己待会。”她说。
　　苏子曜只好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