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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阴云 ...

  •   乌云重重,似有雨意,按理来说,现在曼谷的雨季已过,应该每日风和日丽才对。但有些事情总是像雨一样来得令人措手不及。
      何湛站在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前,半小时前,他在高处看见乐薇和苏子曜在门口乘车离开了。他们应该是要返回南邦。
      心里徒然生出一丝留恋和不舍,身后有只手像蛇舞一般,顺着他敞开的衬衫滑进去。回身,那眉眼浓艳的女人正要吻上他,眼前闪过乐薇那张含着泪水的素颜,他忽然用力将她甩开。
      女人跌倒在柔软的毯子上,含羞带怯地看着他。没有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他离开了房间。
      颂猜在门口迎上来,说:“湛哥,金四爷来了。”
      金四爷是他的姑父素察。素察是土生土长的泰国人,娶了自己的小姑姑以后,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姓金,因为排行第四,就让人在外都叫他金四爷。
      酒店有一个幽静的会堂,正上方坐着一个瘦小得像跟柴火棍的老头儿,双手搭在一根拐杖上,他的脑袋看起来就像没有水分的核桃,一双眼睛就像鹰一样锐利,看起来严肃凶戾。
      这人就是金四爷素察,很早以前,他和清迈当地的华人合资,开了一家火砻厂。后来入赘了何家,何湛的父亲何竑晟去世后,他成了何家最大的长辈,也是何家最有权力和声威的操纵者。
      大海有底,贪欲无底。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素察渐渐利用在清迈当地的势力和经商多年积累下的财富开展诸多不法活动。何家的当家主人何竑晟也是在他的指引下,开始在游离在法律边缘赚下金山银山。他做事向来狠辣、干脆,也懂得如何打点里外,让当局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时,他也为自己培养了诸多门徒,让他们成为替自己行不法之事的犬牙。
      数年来,他自认为何湛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但自从出了彭卡的事情之后,他在心里早已对何湛改观。何湛这次给他惹了个大麻烦。彭卡被军方当场击毙,巴坎将他儿子的死迁怒于这桩失败的交易,也断了与他们何家多年的贸易往来。为了平息巴坎的愤怒,素察还被他狠狠敲了一笔竹杠。
      他知道巴坎是个亡命之徒,不得不忍痛割肉。被人分去一杯羹的怒意丛生,只能在始作俑者身上发泄。
      “四爷。”私下里,何湛从未叫过他姑父,他也不许何湛那样叫他。所以他和别人一样,叫素察“金四爷”。
      素察的金拐杖迎面击来。何湛练过多年的格斗与拳击,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道凌厉的风。
      下一秒,他才想起,如果躲过了素察的第一棍,那么接下来落在他身上的棍子会更狠。
      “你敢躲?”素察的小眼睛里有逼人的锐光,他虽看似瘦弱,但实则有一身精健的肌肉,用尽了浑身蛮力,把拐杖往何湛背上甩去。
      那拐杖上有凸起的金龙利爪,像铁梨耙一样刮过何湛的背部,带血而出。
      何湛被打趴在地,背部有如火烧,但他依旧隐忍着痛苦一言不发,额上的汗豆大如雨。何湛对他的拐杖比对自己的枪还熟悉。素察一直坚信中国的一句老话:棍棒底下出孝子。在他手下为他做事的这些年,何湛没少挨打,有时候甚至要吃枪子。
      身边有人劝阻道:“四爷,别真伤了二少爷了,他还有用。”
      这话倒提醒了素察,他走到何湛面前,脚下的皮鞋离何湛的脸只有几寸的距离。许久,他才伸出那根金拐杖,让何湛顺着那根拐杖爬起来。
      待他站定,素察才缓缓道:“当初如果不是我,把你像狗一样捡回何家,你现在还能站着喘气?”
      “是,我不敢忘记。”
      那年在中国香港流浪,是素察提醒了何家老爷,他还有何湛这么一个私生子。得到何竑晟的允许后,素察亲自来接他回泰国。
      那时他只有十几岁,阿妈在世时,母子俩在香港的日子很拮据,有时候甚至要靠贵州老乡接济。虽说日子艰难,但阿妈时常教导他“宁作乞儿,勿做盗贼”的道理。阿妈病死后,他更加穷困潦倒,每天在码头做小工,饥一顿饱一顿,实在没有钱了,就只能去翻餐馆后厨的垃圾桶,无论如何,他都不曾去偷一根针,一分钱。
      而如今……阿妈若是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
      素察依旧在表达对何湛的不满。
      他只注意到素察一张一合的嘴里那口黄里带黑的牙,说了什么根本听不清,耳朵嗡嗡作响,背部的伤口开始发炎,在炎热的温度中,汗水渗在伤口上,他的额上青筋暴起,忍痛力似乎到达了极限。
      那批被苏子曜弄丢的货,最后还是素察找了回来。再晚一步,苏子曜就要把它沉入泰国湾里,他差点就要损失几百万的泰铢。素察吃不下这个哑巴亏,他将计就计,利用这批货倒打了苏家一耙,让苏家声誉扫地。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他来到曼谷,要何湛赶到曼谷见他。
      汗珠和着血水浸湿了何湛的衣裳,素察看着他身上慢慢扩大的一片血水,眼里突然有兴奋的光,他掏出自己的手枪,猛地在何湛的肩上打了一枪。
      何湛倒地,终于忍不住□□了一声。
      堂内的人听到这枪声,再看眼前的场景,似乎见怪不怪。
      金四爷身边的两个黑衣保镖很镇定地走过来,把何湛胳膊一架,将他拖到对面的椅子上。
      “不要把他放那里,脏了我的椅子。”素察厉声制止。
      在何湛被拖出去之前,他听见素察对他说:“过几天你去办件事,再搞砸的话,自己去昭披耶河里喂鱼。”
      待他从那扇门里走出来后,颂猜忙上前架住他。
      颂猜跟了何湛多年,对此也早已司空见惯。他问何湛要不要给他请个医生。
      何湛摆手,脸色一片苍白。他知道素察是个有分寸的疯子,没有伤中他的要害。就连他的枪法都是素察教的,他和素察不知不觉早已利益相关,休戚与共。
      今天素察打伤他,是为了让他见点血,长点教训。
      “那这伤口里面的子弹怎么办?”颂猜问。在泰国,医生需要有警方开具的证明才可以为病人做取弹手术。
      “我自己能弄出来。”何湛咬着牙道,“先送我回房间,把医疗箱拿过来。”
      窗外刮起了大风,大雨如期而至,渐成滂沱之势。
      何湛在房间里,裸着上身,咬着毛巾,单手拿着镊子,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紧绷,“晃当”一声,那枚子弹取了出来。
      紧紧蹙着的眉头终于稍微松开了些。额上的汗水滴落到地板上,成了光洁地面上一个浅浅的水潭,。之后他快速地给自己上了药,然后包扎伤口。整个过程他都一声不吭,等到一切结束,他取下毛巾后,柔软的毛巾上清晰地印着一排深深的压印。
      手掌因为疼痛而在剧烈地抖动,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手上沾染的鲜血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房间里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早已没有了踪影,他知道那是素察派到他枕边的眼线。
      雨声越来越大,他静静坐在窗前,勾着头,点了一根烟。
      刀削般的立体侧脸笼罩在缠绕的烟雾中,疼痛感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渐渐消退了一些。
      一个小时后,素察给他送来了一张从曼谷到清莱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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